她哪里有爱意,她有的,便只是利用罢了。
第32章 chapter032
等到正式开始用晚餐时, 傅清瑜才掐着点姗姗来迟。
陈书抿唇看着她,见她穿一袭香槟色收腰长裙,妆容素净淡雅, 长发优雅用珍珠发箍挽成松松的鬓, 脸上带着万年不变的温婉笑意。
即使在家里, 她还穿着裸色高跟鞋, 走路轻缓, 所有杂音都被稀释到长绒地毯中。
陈书又想起桑榆。
她最不会穿高跟鞋, 五厘米的小高跟上脚她都走得东倒西歪, 每次穿高跟出行, 没走几步,她便伸臂要赵孟殊抱她, 赵孟殊当然不会纵着她,冷冷淡淡走在前面, 她只好将两只高跟鞋拎在手里,赤着脚在马路上走,一边走一边呼痛。
桑榆是很真实的人,她的爱与恨都如此浓烈像火一般, 而傅清瑜, 她的所有情绪都掩饰在温柔的面具之后。
傅清瑜平静而友好向陈书看去, 没有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很显然,她知道陈书对她心底是什么看法,并且无意更改这种看法。
简单寒暄后, 傅清瑜垂目吃饭。
根据惯例, 她先将一道赵孟殊喜欢的菜用公筷夹到他的餐盘。
还未将公筷放下, 耳边一道幽冷的声音响起,“嫂子可真贤惠, 我哥跟阿榆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舍得让她帮忙夹菜的。”
傅清瑜抬起眸,若无其事看一眼陈书和赵孟殊,心底对赵孟殊跟陈书的兄妹情深程度有了判断。
在赵南浔葬礼上,陈书进退有度,处理事务十分有章法,并不似今天这样语出惊人,她转变的原因,应该是因为赵孟殊。
靠山在这里,陈大小姐也能稍稍露出本性了。
傅清瑜并没有说话,沉静吃自己的菜。
她的耐性很好,赵孟殊在这里,他不会让她太难堪。
果然,陈书还想说话挑衅,赵孟殊的视线冷冷瞥过来,她心底一紧,将所有话咽在喉咙里。
缓了好一会儿,陈书又回归正常,“嫂子,傅清晗给你的那份文件你还是重新拿给我,那些事,我处理起来比较方便,他说不想脏了你的手。”
她这样风轻云淡说着这个话题,似乎这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傅清瑜留意到赵孟殊用餐的速度慢下来,他长睫低垂,看不见眼底神色。
她含笑,柔声道:“你们是未婚夫妻,夫妻之间哪有什么你我之分呢?傅清晗的东西便是你的东西,一会儿我上楼拿给你,便全权交给阿书处理。”
陈书不得不佩服傅清瑜装傻的本事,这样的鬼话都能说出口,“嫂子,您误会了,我跟傅清晗只是同学,婚事八字没一撇,再说他心有所属,我也不想勉强他,您还是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她话语的落点在那句“心有所属”上,意在挑起傅清瑜跟赵孟殊之间的矛盾。
傅清瑜像是没有听见那句“心有所属”,说话重点还是放在那份文件上,“既然这样,这份文件还是留在我手里,文件是傅清晗亲手交给我的,没有他的同意,我不能贸然交给你,毕竟,你们俩只是同学,又不熟,对吗?”傅清瑜依旧垂眸吃饭,淡然的姿态,似乎跟陈书口舌交锋,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陈书被噎住,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她想再提要文件的事情,还没张口,赵孟殊放下筷子,抬目看向她,平静道:“既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这是要赶她走了。
陈书一时有些委屈,赵家不欢迎她,陈家不是她的家,现在连哥哥都不收留她了。
她也不是死缠烂打的性子,抿唇应了,临走前,还是忍不住给傅清瑜找不痛快,她扬着嗓子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去医院看看阿榆啊,她很想你,整天盼着你过去呢。”
傅清瑜脸上笑意不变,依旧温柔看着她,摆足送客的优雅姿态。
陈书怀疑她聋了,怎么有人可以演技这么好?
赵孟殊也依旧平静看她,没说什么责难的话,只是等到回了家,陈书的私人理财顾问给她打电话,“小姐,赵先生把您的所有银行卡都冻结了。”
陈家世代从政,虽然掌门人身在中央位高权重,但十分清廉,吃穿住行一律按照八项规定来,每月拿的都是死工资,给陈书的零花钱虽然丰厚,但也支撑不起她庞大又奢靡的花销,所以,自从成年起,她所有花销都是走赵孟殊的银行卡,除此之外,赵孟殊每月再额外给她一百万生活费,若有大项支出,比如购置豪宅别墅飞机游艇,赵孟殊会额外给她批款。
因此,她的日子一向潇洒。
陈书知道赵孟殊冻结她银行卡的原因是什么,不过是她今天说错话了。
他给她钱花是有条件的,她得做让他满意的事,不然,这些所谓的纵容与慷慨,便会悉数收回。
陈书道:“冻结就冻结,又饿不死。哥哥都结婚了,本来我就不该再花他的钱,现在只不过是让事情回归正确的轨道。”
她的物欲虽然重,但也不是控制不住。
知道陈郁文今日回大院,陈书提前在院里等着他,黑色奥迪一开进胡同,她便乖巧站在门口迎接。
陈郁文和他的贴身秘书一前一后下车,望见等候在门口的陈书,笑道:“又有事让我帮忙?”
“是呀。”陈书上前挽住陈郁文胳膊,拉着他往书房走,“饭菜还没好,您先跟我去书房坐坐,我有事找您!”
到了书房,陈书便把傅冕的事情全盘托出。
她记忆很好,只是简单翻了翻那些文件,便把证据记了个大概,“文件在嫂子那里,她跟田主任交好,但我觉得这件事是您的职权范围内,所以就先跟您说了。”
陈郁文点头,沉声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一会儿我打电话给清瑜,让她把证据拿过来。”
陈书:“那您得态度强硬一点,比起咱们家,嫂子更倾向找田主任帮忙。”
陈郁文笑了笑,“她是在避嫌。”
事情说得差不多,陈书便跟陈郁文一起吃晚餐,女主人去世,餐厅只孤零零坐着他们父女两人,室内寂静而冷清。
陈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便一直压抑着,陈郁文突然开口,“阿书,清瑜跟孟殊的事情你还是尽量少插手,至于你跟清晗的事情,如果你们心意相通,就把他领回家让我瞧瞧。”
陈书抿下唇,“爸,我心里有数的,我刁难嫂子,都是点到即止。”
傅清晗的事她没有跟陈郁文说,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就不辜负他的热情了。
吃完饭,陈郁文到书房工作,陈书拨通越洋电话,直接给赵昀和要钱,“我的卡被赵孟殊停了,你得支援我生活费,下个月我要到米兰看秀,钱不用太多,五千万左右就够了。”
赵昀和“嗯”一声,“一会儿把钱打给你,就算没了孟殊的钱,你还有集团股份分红,那些钱不够花?”
陈书道:“股份分红每个月都打到基金会账户里,确实不够花。”
书雪琼去世后,陈书便以她的名字创立慈善基金会,主要用以救助抑郁症患者,她的所有固定资产、股票分红都填补到基金会账户里。
赵昀和沉默片刻,“你还在恨敏敏,敏敏只是娇蛮一些,她也不想有那样的后果,不要把雪琼的死都归因于敏敏。”
“我跟您都不配提起母亲。”深深呼出一口气,陈书平缓语气,“祝您在国外度假愉快,傅家出现一些事情,您暂时不要带自己的小女朋友回国,要不然,傅清瑜会把您的小女朋友一起料理掉的。”
赵昀和心中有数,“放心,国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我跟她不会回国。”
终究还是忍不住,陈书问:“您会跟她结婚吗?”
赵昀和道:“不管会不会结婚,我都不会让她干预到你跟孟殊的生活里,我已经做好遗产公证,除了集团股份给孟殊,其他一切固定资产和现金都留给你。”
“条件呢?”
赵昀和笑道:“没有条件,本来就该是你的。”他叹口气,“阿书,这么多年,你在陈家受苦了。”
陈书喉咙哽了哽,到底没把脆弱流露出来,她挂断电话,侧眸望向窗外沉静幽暗的夜色。
从七岁来到陈家,改为陈书这个名字,至今已经二十二年了。
她都快忘记,在成为陈家大小姐前,她还做了七年赵家大小姐。
.
沉园。
陈书走了之后,沉园气氛便变得格外沉静和冷清。
傅清瑜抬眸静静朝赵孟殊看过去。
虽然她刚刚直接掠过关于傅清晗的话题,但以赵孟殊的小心眼,可能还是会对这件事斤斤计较。
他倚坐在客厅沙发上,明亮的水晶灯自头顶倾洒,他面如冠玉,眉眼清隽又冷静,透着不近人情的疏离。
此刻,眼睫低垂,正慢条斯理翻着一本粉蓝色封面的书。
傅清瑜默了默,轻缓坐在他身边,他没有抬眼,依旧专注翻着那页书。
傅清瑜暗瞟一眼,见书封的排版并非是赵孟殊寻常阅读的经济学著作,倒像是小言读物。
她心头一跳,心底闪过一丝异样。
该不会,这本书就是谢有仪斥巨资出版的那本以桑榆和赵孟殊为原型创作的言情读物吧。
本来这本书不会那么快发行,程序繁琐,但傅清瑜暗地里推了一把,于是这本书现在便上市发行了。
现在,这本书就握在赵孟殊掌心中,他正专注阅览着以他跟桑榆为原型的小说。
“在看什么?”傅清瑜轻柔问一声,而后伸手轻轻在他掌心里抽出这本书。
赵孟殊抬起深邃冷清的眼,好整以暇望着她,并没有阻止。
目光落在书名上——?Priceless Treasure?,傅清瑜心底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再看到作者一栏写着她曾经的英文名时,她的呼吸都静谧起来。
赵孟殊敛眸,平静凝视她,道:“太太画得很好。”
傅清瑜怔了下,伸手轻轻翻看书页,每一页都是她精心绘制的傅清晗,有些是素描,有些是水彩,笔触细腻优美,画像神魂具备,一眼便能看出绘图人的用心。
书名是无价之宝,似乎符合她当时的心境。
傅清瑜纤长手指轻轻按住书页,唇边泛起一丝冷静笑意,“维基百科上,这本画册是傅清姿的作品,你又在往我头上泼脏水。”
赵孟殊瞥她一眼,“这是你的画风,如果傅小姐有这样的艺术造诣,就不会被皇家艺术学院扫地出门,转而到澳洲上学了。”
傅清瑜阖上书册,垂下眼睛,语调温和起来,“说得很对。”
敷衍不过,她便斟酌着如何说恰当的实话渡过难关。细白手指轻抚画册封面,她开口轻缓道:“老公,这本画册确实是我的作品,而且,当年它还在国际上获了一个奖,具体的奖项名字我已经记不清,但因为这个奖项,我有了去皇家艺术学院深造的机会,但显而易见,我没有去成,是傅小姐代替我去的。”
其实她跟傅清姿长得并不是很像,但,财富和权力可以促成任何事情,在傅冕和宋筱竹的有意操纵下,她的深造机会就这样不翼而飞。
傅清瑜继续道:“这本画册虽然出自我手,但名义上,它是傅清姿的作品,这个无价之宝是她的。”傅清瑜轻柔解释,“我年少的时候曾经喜欢过他,但我跟他永远没有可能,你大可以放心。”
赵孟殊点了下画册,侧眸望向她,“你想让这件事真相大白吗?”是傅清姿冒领她的作品和她的深造机会,他希望可以公布真相,让某些欺负她的人得到应有的回报。
“不想。”傅清瑜道:“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对艺术创造没有任何兴趣,而且——”她仰眸,跟他对视,“我有了更值得珍惜的东西,我不想跟过去的人有一丝联系,我怕我珍视的人伤心。”
赵孟殊伸手轻轻按住她的唇珠,眼底幽邃,“总是那么会哄人,真心有几分?”
傅清瑜心底微动,知道这关过去了。
她没有回答,盈盈望着他,轻轻吻一下他的指尖。
赵孟殊气息微乱,但还是克制着没有碰她。
“刚刚陈书说得话,让你生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