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傅清瑜很像,一样的从容不迫,一样的游刃有余。
即使被高大保镖们围着,傅清瑜依旧从容平静,面带轻笑,“我们是想去美食街吃饭,绕了条近路,没想到恰好遇到您,真是荣幸之至。”
说着,她侧过脸,脸上带着真真假假的笑意,“魏平,你是不认识我了吗?要不是我在你们队长那里还有几分薄面,你是不是要把我拷起来压着见你们老板?”
魏平面皮泛红,“抱歉太太,刚刚没有认出您。”
一声“太太”,让在场其他人变了脸色,队长心理骂脏话,急忙走出来跟傅清瑜道歉,“傅总,魏平脑子不好使,您别在意他说的话。”
傅清瑜笑了笑,余光看一眼赵孟殊,见他神色冷清淡漠,于是温柔道:“哪里,他说得没有什么不对的,我就喜欢这样性格直率的人。”她温柔说着客套话,“有时间让你们老板准假,我请你们吃饭。”
说完,傅清瑜仰眸朝赵孟殊一笑,“那我先走了?”
赵孟殊垂眸望她,淡淡道:“傅总一路好走,我就不送了。”
傅清瑜点下头,带着向辞熙直接离开。
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茂盛繁美梅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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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陈敏静、陈书、桑榆和傅清姿走了之后,病房远离了嘈杂喧闹,变得安稳沉静起来。
赵昀和眉目微敛,偏头问秘书李敏,“查到是谁给桑榆发的视频了吗?”
李敏道:“那人是匿名发送,信息很难追踪,但能拿到那则视频的一定是可以彻底掌控住赵宅的人,这样,人选就固定在二公子、傅总还有谢夫人身上。”
赵昀和首先排除掉傅清瑜,“清瑜是我的人,不会跟我作对,倒是赵孟殊跟谢有仪是很有可能的,谢有仪一直恨我,生怕我过得太好,她就盼着我耳边不清净呢。”
李敏沉静听着,并没有说什么。
侍奉赵昀和睡了之后,他走到僻静地方给傅清瑜打电话,把赵昀和的猜测告诉她,并道:“先生可能要对谢夫人动手了。”
傅清瑜语调柔和,“好,我会留意的。”顿了顿,她微笑道:“铭铭在纽约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菲利克斯家族一直照看着他。”
李卓铭是李敏的独子,三年前便去纽约留学,一直平稳无事,但在三个月前,儿子在芝加哥被捕,他才知道,儿子两年前就加入美国帮派,过起刀尖舔血的生活。
他在平城,对纽约的事情鞭长莫及,是傅清瑜主动抛出橄榄枝,让菲利普斯家族出门保释儿子,并将儿子从那个小帮派赎身。
从那之后,李敏便默默归顺傅清瑜。
傅清瑜不要求他做任何事,但李敏总是主动给她传递消息。
接完电话,傅清瑜顺手在前台结账,服务生告诉她,跟她同行的那位青年已经把账结完。
回到座位,向辞熙在笔记本上看谷歌文献,他研究方向是分子生物学,植物学并不是他的主攻方向,但受他母亲影响,他对植物很感兴趣,闲暇时喜欢种植珍稀花草,画一些科学画。
傅清瑜扫一眼他屏幕,在文献署名上,看到赵孟殊的名字。
哦,向辞熙在看赵孟殊的论文。
“我有一位哥哥,现在在哥伦比亚大学任教,他跟你是一个研究方向,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名字。”傅清瑜说了傅清晗最出名的那篇论文。
向辞熙笑了笑,“傅博的研究方向太功利,我比较欣赏赵师兄,尽管他已经不在这个领域,如果没有那件风波,他的学术生涯会更璀璨。”
傅清瑜后知后觉,赵孟殊也是李清源的弟子,只不过他是本科阶段就特招跟着李清源学习了,跟向辞熙时间跨度太大,她没立刻反应过来。
“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你的赵师兄学术造假,难道你不这样觉得?”
向辞熙抿下唇,偏过脸,脸色清寒,“是哈佛的大牛剽窃他的成果,却倒打一耙,只不过那位大牛背景深厚,赵师兄无力反抗,只能被泼脏水,背着这个污名。”
傅清瑜淡淡笑了笑,“那位大牛叫Vivian,如果我没记错,他是现任京颐集团国际生物医疗部的首席科学家顾问。”
向辞熙冷静说:“京颐集团是全球实力最雄厚的生物医疗企业,超半数的顶级生物学家都在这家公司任职,有京颐集团撑腰,赵师兄根本奈何不了Vivian,所以污名至今不能洗刷。”
傅清瑜笑了下,挑眉,轻轻问:“现在,你清楚你的赵师兄在哪里任职吗?”
向辞熙轻轻摇头,诚实说:“不清楚。”
傅清瑜含笑,并没有跟他说更具体的真相,“有你这样为他抱不平的师弟,他现在应该过得不错。”
最起码不会被Vivian欺压。
毕竟,再声名鹊起的科学家,在资本家手底下,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
第38章 chapter038
在医院待够两个月后, 赵昀和终于施施然回到赵宅,与此同时,赵宅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清洗, 被各种势力安插在赵家内宅的钉子以各种名头被连根拔出。
但由于李敏留在赵昀和身边做内应, 傅清瑜在赵家内宅的势力依旧纹丝不动, 除了明牌她的人夏岚换了位置, 其他藏在水下的钉子依旧安安稳稳留在原处。
赵昀和除了清洗内宅佣人, 对内宅的主人也没有手下留情, 无论是桑榆还是傅清姿, 通通被他驱逐出赵宅, 并且伴随着停信用卡、停生活费、冻结银行卡、冻结名下资产等所有立竿见影的措施。
在这一系列手段后,显而易见的, 无论是整日哭哭啼啼的桑榆,还是娇纵不可一世的傅清姿, 都安安静静缩在赵昀和的别院里,老老实实如同鹌鹑一般,再也不敢梗着脖子跟他大吵大闹。
现在还不老实就是陈敏静了。
跟桑榆和傅清姿不同,她的靠山不是单一的, 而是混合多元化。
前夫靠不住, 她还有儿子, 儿子不可靠,她还有哥哥。
除非日月不轮转,否则她的靠山永远不会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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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后, 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准时召开, 总共历时十五天, 往年,傅清瑜只出席最后三天。
但今年董事会换届, 每一日的职位任免都是重中之重,傅清瑜一日都没有缺席,按部就班到京颐大厦开会。
前三天风平浪静,到了第四天,会议上京颐人事部总监开始提起人事改革的提案,他是赵孟殊的拥泵,他的意见明牌代表赵孟殊的意见。
最上首,赵孟殊不动如山,平静从容品着杯中香茗,依旧是凤凰单丛。
谁也看不出他微垂的眉目里在想什么。
提案由会议秘书发到每一位与会人员手里,傅清瑜手里当然有一份,她望了眼,在这份人事改革提案中,她的位置也发生变动,把她在总部的虚衔都撤掉,只保留京颐资本CEO与京颐集团董事的头衔。
当然,他动刀最狠的是朝着赵昀和的人。
赵昀和肱骨之臣里的四个人,要有三个被踢出董事会,剩余的一个被剥夺所有头衔。
赵昀和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节颤抖。
在他开口之前,傅清瑜仰眸直视赵孟殊,斩钉截铁道:“董事长,我不同意这份提案。”
由她充当赵昀和的枪手,打破沉静。
赵昀和眉目舒缓,递给傅清瑜一个赞赏的目光。
赵孟殊平静看向傅清瑜,语气淡淡,“有什么不满,傅总可以畅所欲言。”
傅清瑜语调平静,却目光灼灼,“容董事、陈董事、黄董事都随着老董事长厉兵秣马,一起风风雨雨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董事长怎么可以以一己私欲,就将他们逐出董事会,董事长这样的做法不顾人情,让我们心底不服!”
被点到名字的那几位董事齐刷刷朝傅清瑜看过来,眼底露出动容的湿意。
赵孟殊放下茶盏,不紧不慢道:“傅总说得话很是动人心弦,但有一点并不准确,我让诸位叔伯离开董事会并不是不近人情,也不是我而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为了集团大局着想。”
傅清瑜故作不懂,微笑道:“董事长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我怎么不知道几位董事做了有损集团利益的事?难不成他们也杀人放火,像恒山集团前任董事长傅冕一般,做了有害集团公共利益的事情?”
赵孟殊勾了勾唇,淡然扫视四周,刚刚还满是动容的几张老脸瞬间苍白起来,“这可不好说,现在他们离开不晚,若是被警察逮住,恒山集团的今日便是京颐的明日。”
他幽幽叹气,“几位叔伯,为了股民的利益,还是退位让贤吧。”
他是明晃晃的威胁。
最后,结果显而易见,赵孟殊的提案高票通过,傅清瑜作为跟赵昀和统一战线的人,坚定投了弃权。
自这一日开始,赵昀和在京颐集团再没有可以呼风唤雨的臂膀,硬算的话,董事会内部,只有傅清瑜勉强算他自己人。
散会后,外面朦胧胧下起细雨。
让傅清瑜想起一年前这个时候,赵孟殊来参加京颐资本内部会议,也是这样温润柔和的天气,散会时,也是下起一场朦胧胧的细雨。
傅清瑜身后跟着郎思文,她为傅清瑜撑起伞,说起近几个月她一直调查的事情,“BOSS,您猜的没错,尹铮在澳门之所以输那么惨,是有人刻意下了套给他,不过不是在澳门给他下套,是在拉斯维加斯,就是在那个地方,他染上赌瘾,最后在澳门输掉一切。”
傅清瑜不似在董事会上的咄咄逼人,神色沉静,语调沉缓道:“尹铮一向谨慎,给他设套的人既精明又慷慨。公海游轮上惊天一赌,他输了一座金山给尹铮,喂大他胃口,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她低垂眼睫,雨水叮咚,沾湿她漂亮的小羊皮鞋面。
这是郎思文没有调查到的事情,她微微瞪大眼睛,认真聆听傅清瑜的话。
“那段时间,尹铮在海外的生意频频受挫,损失高达几十亿,资金链即将断开,这个时候,有人递给他一张游轮party的邀请函,他试探着坐上赌桌,没想到命运之神眷顾,他一晚上赢了南非一座足以开采四十年的金山,足以弥补所有亏空。”傅清瑜侧眸告诉郎思文,“但赌博一事,赢钱比输钱更值得畏惧,赢钱会喂大赌徒的欲望,即使是最高明的赌徒也有输得倾家荡产的那一天,没有人会永远不输。”
“于是尹铮去了拉斯维加斯,走进全球最顶尖的赌场,不可置信,他又赢得盆满钵满,于是他一场又一场赌下去,总是赢多输少,不过短短三个月,他彻底染上赌瘾,然后在离开拉斯维加斯的最后一晚,一把输光。”
“最后,他在澳门因巨额负债被逮捕。”
傅清瑜通过短短几则信息,串联出尹铮这段时间所有的遭遇,郎思文叹服不已,“我调查十几天,不如您几个小时。”
傅清瑜道:“我只是通过人物动机猜测。”她微笑道:“你应该不知道,京颐集团旗下控股全球最大的邮轮集团,而且,赵家曾经在澳门深耕几十年,拿捏几家赌场,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至于拉斯维加斯,那更是有钱就能做到的事情。
自一开始,从尹铮在澳门被扣留的事情传来,傅清瑜便开始怀疑赵孟殊,只有他有这个手段,只有他有这个动机。
董事会结束后,赵昀和与赵孟殊的父子相争并没有结束,尽管容、陈、黄三位老总按照赵孟殊的决策退出董事会,但赵孟殊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
在京颐集团正式发布解除容、黄、陈三位董事的聘用关系后,检察院公职人员上门,手持逮捕令,正式逮捕这三位曾经为京颐集团立下汗马功劳的功勋董事。
一时间,民意哗然。
但这些都跟京颐集团没什么关系。
早在两个月前,京颐集团董事会召开时,京颐集团便跟这些违法作乱的董事彻底划清关系。
当时,解雇这三名董事的消息传开时,还有不知内情的群众谴责京颐新任董事长[忘恩负义][白眼狼][卸磨杀驴]。
现如今,他们齐齐转变口风,开始夸赞京颐新任董事长[眼明心亮][未雨绸缪][避险能力一流]。
这些事情跟傅清瑜都没什么关系,她依旧按部就班当着她的京颐资本CEO,唯一有点关系的是,赵昀和因为赵孟殊卸磨杀驴的行为再次住院,这次不是装病。
李敏给她看了诊断单,语气沉重,“老先生病需要静养,否则,时日不多。”
傅清瑜并不关心,侧眸问另一个问题,“他还是不打算放过谢有仪?”
短短两个月,谢有仪已经经历三次针对她的人为车祸,要不是傅清瑜有先见之明护着她,恐怕她早就跟赵南浔在地狱团聚。
李敏温声道:“她以前那么害过你,你还护着她?”
谢有仪当初针对傅清瑜的手段堪称狠辣,现在,傅清瑜却以德报怨,将谢有仪护在羽翼这下,这不是傅清瑜的作风。
傅清瑜微笑道:“我护着她,是因为她还有用。”
傅清瑜短暂驻足病房外,看了会儿窗外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