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位于医院最顶层,拥有一览众山小的顶级地理位置,隐藏在密林中的实验基地、缤纷美丽的梅花林,皆轻而易举收入眼中。
望着那一片落满梅花的梅林,傅清瑜微微垂落眼睛。
那一天,桑榆似乎说了什么。
当时,她的精神完全被无意踩到梅花枯枝的向辞熙惊扰,只分神听到桑榆哭诉着腔调说的话,很模糊的一段话。
前一段话她还是很清晰的,提炼出几个重要的信息。
——看烟花的晚上是赵昀和而不是赵孟殊。
——赵孟殊跟她在一起是为了遮掩赵昀和的丑事。
再联想到藏书阁里,赵昀和跟桑榆颠鸾倒凤的一幕,她已然顿悟当年发生什么。
傅清瑜轻轻弯唇,尽管这件事与她并无关系。
平复完心情,她缓步走入病房,里面只有护工还有安静躺在床上沉睡的赵昀和。
这次他病得很重,面皮苍白泛着青色。
眼皮重重阖着,呼吸微弱,似乎真的要一睡不醒。
半小时以后,赵昀和手指动了动,睁开迷茫又浑浊的眼,傅清瑜放下看了一半的文件,疾步走到病床前,伸手将他扶起来,并在他背后放上松软的枕头。
“您要喝水吗?”她端起水杯,插上吸管,放在赵昀和面前。
赵昀和说话没力气,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傅清瑜坐在床边,小心侍奉他喝水。
半杯水喝下,他似乎有些力气了,低声开口,“清瑜,我要扶你做京颐集团董事长,你愿不愿意?”
傅清瑜动作一顿,微笑道:“我当然愿意,但在集团董事会里,我的股份压不过董事长。”
赵昀和微笑,“你跟赵孟殊的离婚手续还没走完,我要你起诉他,追回他手中一半的京颐集团股份,你们是夫妻,所有财产都应该平分,不是吗?平分之后,我再把我的股份给你,你的控股权就能压住他了。”
傅清瑜似乎有些惊讶,“您非常恨董事长。”
恨到不惜将自己的股权给她,只求她压过赵孟殊。
赵昀和冷冷道:“我有今天都是拜他所赐,若不是他纵容荣伯康给我下毒,我的身体怎么会差成这样?而且—”他眼底显出怨毒,因为怒气忍不住咳嗽起来,“在先锋广场,有人要刺杀我,这事儿他也是知道的,但他视若无睹,眼睁睁看着我中了三枪!他不忠不孝,我绝不会让他好过!”
傅清瑜轻拍他背脊,为他顺气,不疾不徐道:“既然是您想让我做的事情,我当然会不遗余力去做,但董事长坐拥强大的律师团,这个离婚官司,我没有信心可以打赢。”
他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你尽力去做,其他的事情,我来安排。”
自从赵昀和住院后,傅清瑜一直兢兢业业留在医院照顾他,为的就是彻底笼络住赵昀和的心,增加他对赵孟殊的仇恨,顺势拿到他的股份。
听到他这样讲,傅清瑜明白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半,她敛眸含笑,“那我立刻就找律师商议。”
赵昀和点头,“替我回一趟赵宅,帮我拿样东西回来。”
“好。”
.
自离婚后,傅清瑜还没有回过赵宅,她走时是深冬,现在已到盛夏。
赵宅四季花开不断,盛夏开放的花卉在隆冬依旧璀璨盛开,她走后,内宅景象并没有发生变化。
傅清瑜将车子停在胡同口,直接步入正门,保安见她微微一怔,半响含笑颔首,“傅总。”
傅清瑜微笑,准确说出他的名字。
步入内门,夏岚已经在连廊等候,她紧紧跟住傅清瑜,“老爷子清人的时候,本来要把我一起清走,是少爷留住我,让我照看松山堂。”
傅清瑜道:“现在我跟老爷子说过了,你的身份已经过明路,可以长长久久待在老宅了。”
现在她跟赵昀和关系不错,留住一个人在赵家,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到了荣禧堂,傅清瑜轻易找到赵昀和隐藏得无比私密的文件,她翻开看,是一本平平无奇的京颐集团年历表。
指尖轻轻在文件上摩挲,她想到一丝可能,将文件重新放回柜子里隐秘的夹层里,将柜子重新恢复到原样。
她没有动,打电话给李敏,生疏的语气,“李助理,先生睡了吗?我没找到他说得那份文件,想问一问他。”
李敏立刻将手机递给靠在床上的赵昀和,低声,“是傅总。”
赵昀和含笑,“没找到?就在柜子夹层里。”
傅清瑜面无表情,声音却是恼怒的,“您那么多柜子,东西那么多,我哪里找得到啊!这事儿是故意难为我!”
赵昀和无奈叹气,“既然找不到就不要找啦,还是我回去再看一看吧!”
挂上手机,赵昀和微笑起来,“清瑜心思虽然多,但还是很听话的,不该碰的东西她没不会碰,要是别的小畜生,早就把我的书房里三层外三层翻遍了。”
李敏这才意识到,赵昀和是在试探傅清瑜。
试探她敢不敢真的翻遍他书房。
很显然,傅清瑜通过他的考验。
她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傅清瑜将书房恢复到原样,空着手走出门,临走前,她最后望一眼书房布局,目光在书房正对面的黄宾虹山水画扫过。
她知道,那幅画里面内置一枚针孔摄像头。
那枚摄像头的主人并不是她。
轻轻掩上门,夏岚在门外等着她,脸色有些异常的烦躁,“傅清姿在正门口,堵着路想见老爷子,然后桑榆也来了,她在后门堵着。”
傅清瑜轻蹙眉,赵宅一共就两个门,被两个她不想见的人堵住了。
夏岚瞥一眼荣禧堂,“要不,您从荣禧堂的电梯里走?”电梯直通地下车库,倒是好出路。
“不行,作为前儿媳,我不能知道荣禧堂里面藏着内置电梯。”而且内置电梯是有密码的,她怎么可以让赵昀和知道她不仅知道电梯位置,还知道电梯密码?
“那就——”夏岚无声指了指松山堂的位置。
整个赵宅,只有三个地方有内置电梯,荣禧堂,梨花阁,还有松山堂。
梨花阁被封了,现如今只能去松山堂。
“里面没人吧?”傅清瑜知道赵孟殊不常回老宅,但还是谨慎再确认一遍。
“没有人,我给您带路,不会有人知道的。”
来到松山堂,傅清瑜也没心情再打量院子里的风景,直入主厅,走到电梯门前。
望见电梯上显示的负一楼层数,她抿了下唇,侧眸看一眼夏岚,声音凉凉的,“电梯里有人上来了,你猜是不是董事长?”
夏岚:“……”只顾着前门后门被堵住,没想到大公子也是可以直接从地库上门的。
“那您躲一躲?”
傅清瑜道:“不躲,我还没来得及做伤天害理的事呢,做完再躲。”
刚好,她跟赵孟殊分享一下赵昀和震铄古今的计划。
电梯到站,电梯门打开,赵孟殊略一抬眼,便望见站在电梯门前面的傅清瑜还有略显畏缩的夏岚。
自董事会后,他又是许久没见傅清瑜,只听闻她在医院鞍前马后给赵昀和当孝女。
他收回微微讶异的目光,嗓音很淡,“傅总,欢迎莅临寒舍。”
傅清瑜再一次闻到他身上清苦的中药味。
这次更清晰一些。
柴胡、木香、积壳、白芍、香附、玫瑰花、薄荷、郁金、佛手、香橼。
果然是病了呢。
她微笑回应,“我是来荣禧堂帮老先生拿一份文件,恰巧前门后门不方便出去,这才来您这里蹭一下电梯。”
赵孟殊缓步从电梯走出,他穿着一身简洁的黑,肤色如玉,似乎削瘦一些,骨架更加清峻挺拔。
傅清瑜侧眸瞥一眼夏岚,夏岚无声离开。
傅清瑜立刻跟住赵孟殊,朝茶室走。
赵孟殊停步,回眸平静看她,“不是蹭电梯?”
言下之意,怎么不去做电梯,跟着他做什么?
傅清瑜站得平稳,仰眸看他,唇角弯起,依旧是微笑的模样。
但没有直接把意图说出来。
她虽然不怎么要脸,但还是很想在前夫面前维持些许体面的。
赵孟殊静了静,敛眸,“我去给傅总沏茶,您慢慢想慢慢讲。”
傅清瑜起身跟着他去茶案沏茶。
赵孟殊茶艺有极高水平,一举一动行云流水水墨画一般清雅。
他沏茶的手很稳,从容优雅。傅清瑜便轻轻道:“咱们的离婚手续还没有走完,我想稍微换一下离婚条件。”
赵孟殊动作微顿,抬起眼,“想换什么条件?”
“比如。”她屏气凝神,眼波盈盈,柔和开口,“你把一半的京颐集团的股份给我。”
赵孟殊勾了勾唇,倒没有傅清瑜想象中的震怒,他依旧是平静优雅的模样,漫不经心道:“傅总要价那么高,我给不起,若是打官司的话,恐怕再过一年半载,咱们的婚也不能离干净。”
这在傅清瑜意料之中,她自己也很觉得这个条件很不要脸,“我觉得也是,还是尽快走离婚程序吧。”现在各自财产还没统计完,等到彻底离婚,又得到年底了。
赵孟殊唇角勾起淡漠笑意,“傅总是有新欢了,所以急着离婚给新欢名分?”
傅清瑜摇摇头,“没有。”从前,她很难想象能跟赵孟殊如此心平气和谈论其他男人,“倒是有还不错的,就是年纪太小了。”
赵孟殊似笑非笑,“傅总不喜欢年纪小的?”
傅清瑜点头,回忆着这几次跟向辞熙相处,“年纪太小,阅历就不够,自尊心过分强,随意说出口的一句话都可能让他伤心自卑,总是要时时哄着他,照顾着他的自尊心,太麻烦了。”
赵孟殊将冲好的茶递给她,慢条斯理道:“年轻也有年轻的好,他是完全干净的一张纸,你喜欢什么样就可以指引着他变成什么样,他完全依赖着你,仰望着你,这种滋味是与你旗鼓相当的男人所给不了的。”
傅清瑜还是摇头,“我太忙了,哪有时间培养别人呢?”
她不想再说,话题截止在这里,抬起眸,她轻声细语,“董事长是病了吗?您身上有中药味。”
“还好,暂时死不了,不过——”他凝望她,微微牵唇,“我若是死了,而那时咱们俩的离婚手续还没完成,傅总倒是可以得到我手上的所有股份了。”
傅清瑜眸光微顿,指尖在茶盏细腻的瓷釉上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