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和瞳孔一缩,脸上的微笑彻底消失,他微微眯眸,“你没有那个本事在我书房里安监控。”
傅清瑜没有,但有一个人有。
赵昀和心底沉寂划过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孽子。
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攥紧,指骨泛白。
他抿起唇,用喝水的动作掩盖心慌,这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亮,匿名人给他发了一则短信,恰好是一段音频,正是他在书房跟属下谈事情的录像。
这段录像并没有什么珍贵的,那时候他跟属下也没有谈什么要紧事情,但赵昀和心底止不住发寒。
这恰恰说明,刚刚傅清瑜的话是正确的,确实有人在他书房安了录像。
他脸色微微苍白,语气平板,“看来我当初中毒,也少不了你的手笔。”
“我对您一片真心,从没有害过您。”傅清瑜从来都是滴水不漏,永远不会把心底的恶意倾泻。
赵昀和抿住唇,没说话。
傅清瑜看出赵昀和态度上隐隐的妥协,便顺坡下驴,开始含情脉脉演戏,“赵董,半年前,您在在先锋广场遇刺,我万里迢迢赶赴美国为您报仇,离婚之后,尽管我们不再是公媳,但我一直在董事会与您站在一起,做您最坚实的拥护者。”
她缓了口气,似乎很是不解,“您让我赴得宴我赴了,让我做得事我也做了,我不懂,您为什么要做出像今天这样的事情,难道我还不够听话吗?”
赵昀和侧过脸,“你跟赵孟殊曾经是夫妻,我怎么知道在真正危机时刻你会站在谁那一边?”
傅清瑜即刻起身,温柔倒一杯温水,递给他。
她似承诺又似蛊惑,“赵董,在我心里,你比赵孟殊重要的多。”
赵昀和接过水,抬起眼审视她,眼底的怀疑很明显,“只是因为他把你当替身,你们这三年的情分便一笔勾销?”
傅清瑜漂亮的眼睛里显出薄薄的愠怒,“他一直试图控制我,让我按照他的意愿办事,我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一条狗,他每一次逼我,我便恨他一分,直到最后,我忍受不了,才提出离婚。”
赵昀和恍然,“所以,你也不喜欢我用把柄逼你,对吗?”
傅清瑜点头,屈膝仰眸,眼中完全是对待长辈的孺慕与恭敬,她轻轻说:“请您不要再试探我,我对您完全是真心实意。”
她微微俯首,嗓音轻颤,“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好吗?我会替您抹去一切痕迹,然后为您拔出潜伏在您身边的眼睛。”
赵昀和凝视她,“刚刚赵孟殊可是帮了你,你现在岂不是恩将仇报?”
傅清瑜柔顺垂颈,“他不过也是想控制我。”
赵昀和轻轻点头,似乎已然动容,两指微抬,“好,你尽力去做,我会配合你。”
傅清瑜垂眸轻笑,遮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幽光。
走廊里,赵孟殊沉静坐在真皮沙发上,夜晚巡房的护士默默暗送秋波,他倒是淡然,只是垂眸不紧不慢处理着公务。
身边站着树一样挺拔的李敏。
这一切,都在那半掩的门缝里看得真切。
她回身,紧紧关门,将走廊里的一切声响都隔绝在病房之外。
感受到一道紧张又苍白的视线。
她抬眸,是李敏。
傅清瑜只是望一眼李敏,并没说什么。
李敏全身的弦终于松缓。
她抬步走近赵孟殊,高跟鞋声很轻,几不可闻。
声音更轻,几乎跟溶溶月色融为一体,“董事长,陪我到机场接一个人。”
赵孟殊抬眼,平静道:“我还以为你心中只有赵董,没我这个董事长。”
傅清瑜笑了笑,柔和说:“我心里当然是有您的,但我担心——”
“担心什么?”他眉目清冷,似乎饶有兴致。
傅清瑜微笑着跟他对视,“我担心,您心底只有您的父亲,没有您自己。”
直到从机场接到谢有仪,赵孟殊缓缓明了傅清瑜在医院那一番话的意思。
她要做掉赵昀和,但担心他阻拦,于是用他自己当理由劝他。
原来,她刚刚在病房里那一通动情话语,只是她的缓兵之策。
赵昀和给她设套,现在到了她反击的时刻。
谢有仪坐在一辆隐蔽的黑色奔驰上,傅清瑜和赵孟殊同乘一辆劳斯莱斯,隔板缓缓上升,隔绝一切嘈杂。
车厢内沉寂如水,唯有月光安静撒在两人肩膀。
赵孟殊望着傅清瑜,“我不会为了自己把赵昀和送进监狱。”
为了她却是可以。
傅清瑜没懂他的言外之意,移开视线,撑起下颌望向窗外。
视线里是飞驰落后的树木,幽静昏沉的夜里,霓虹灯闪烁艳俗的光辉。
她沉静说:“我会自己单独动手,不用陈家的关系网,全了您的一片孝子之心。”
赵孟殊静静看她,唇角勾起柔和笑意,“他都说我是孽子,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呢?”
他将自己刚刚的话点得透彻一些,“傅总,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我永远不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无论你的敌人是傅冕,还是赵昀和。
是你的父亲,还是我的父亲。
.
赵昀和眼明心亮,不知从何处得知谢有仪深夜入京的消息,他并没有怀疑到傅清瑜身上来。
傅清瑜刚刚跟他表过忠心,而且确实为他揪出身边赵孟殊的棋子,就算她想反击,也不会这么快。
而赵孟殊就不同。
这个逆子天天盼着他死!
靠在病床上闭了闭眼,赵昀和镇静下了决定。
第二天早上,他紧急叫了律师到医院来,他要将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转移出去,免得真真如他所预料的那般,等自己锒铛入狱,依靠他活得那娘几个都得喝西北风。
病房里,律师团身着深色西装,神色严肃翻录着赵昀和名下庞大的财产公证文件。
仰仗他生存的娘几个都已经到了医院,除了陈书,其他几个还在状态之外。
傅清姿没想到还能见到赵昀和,委屈与喜悦在她清秀面容上交错。
赵昀和没心情跟她们叙感情,手指点了点首席律师,言语淡淡,“跟她们说说,她们能分到什么。”
其实跟他立得遗嘱大差不差。
不动产归陈敏静,私人投资归陈书,流动资金归傅清姿。
律师讲协议内容讲完,三个女人都没什么意义,甚至,她们也没有什么疑问。
比如,为什么非要急匆匆分财产?
陈书与陈敏静对视一眼,心知肚明。
只有一种原因,赵孟殊不打算继续忍让赵昀和,他要亲手把生身父亲送到监狱去。
一旦赵孟殊出手,赵昀和插翅难飞,所以他只能一边引颈就戮,一边趁自己能做主的时候把财产分出去。
母女两个心知肚明,却谁也没打算劝赵孟殊手下留情,一是赵昀和这段时间做的事情太过把人的情分耗光,再者是,她们很有信心——即使她们说了,赵孟殊一个字也不会听她们的。
陈敏静和陈书都是小事糊涂大事清醒的人,这种时候,老老实实接受馈赠才是真的,至于其他事情,且看他们爷俩斗。
只有傅清姿一直在状态之外,泪水涟涟间就多了亿万财产,她很有傲气的不想接受。
在陈书和陈敏静在协议上签字之后,她倔强得梗着脖子不签,“我跟你在一起,不图你的钱!”
赵昀和倒也没逼她,但也不觉得有多感动。
生活闲适的时候他喜欢哄着小姑娘,现在真没心情,他抬起两指晃了晃,“好,不签就不签。
忙碌一上午,他没心情再演什么深情戏码,让李敏送客。
等病房安静了,他拨通傅清瑜电话,“没事过来一趟。”
傅清瑜在公司开会,接到电话,她暂停会议,走到静寂无人的走廊,恭敬有礼,“赵董,我马上过去。”
接完电话,傅清瑜提前离开会议室,由副总代替她继续会议。
傅清瑜生性谨慎,即使李敏已经告诉她这次行程不会有危险,她还是特意换了一辆从没有开过的车,走了一条幽静无人的小道,十分周全到了医院。
她自己单独开得的兰博基尼停下,后面的黑色路虎里出来四个高大健硕的保镖,保镖们陪同傅清瑜到了病房前,才停住脚步。
傅清瑜轻轻抬手,保镖伫立在远处等待,她提起笑,推门进房。
律师们已经离开,病房里唯有赵昀和一人,他闲散靠在引枕上,随意翻看着一份文件。
望见傅清瑜,轻轻扯唇,“今天早上,我把其他人都安排好了,就剩你一个人。”
傅清瑜沉静温婉倒了一杯茶,先递给赵昀和,赵昀和眼神柔和一些,摇头没喝。
他将文件递给傅清瑜,“不管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我手里的股份还是全部转交给你。”临了临了,他还是很会说一些妥帖话的,“拿着这些股份,希望你未来不会被任何制约胁迫。”
傅清瑜眸光微动,没有接。
她眼底的担忧显得那么真实,“您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纤细指尖握住他手腕,妥帖的温度由手腕发散到四肢百骸。
赵昀和被她打动一瞬。
他相濡以沫的妻子,千娇万宠的女儿,都没有如此关怀他,即使只是虚假的演戏,但这一瞬也足以让他动容。
他抽回手,淡淡道:“我曾经把我的父亲和大哥送进监狱,赵孟殊把我送进监狱也很正常。”
他凝视她,“我没有什么可惧怕的,只担心赵孟殊会毁了赵家毁了京颐。”
似乎想起什么,他微笑,“赵孟殊对经商不感兴趣,如果不是被我和赵南浔逼得太狠,他恐怕会一生一世留在美国不回来。”
他当然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跟赵孟殊的导师携手做了一起学术造假案,一同将赵孟殊排挤出学术圈,让他不得不回国接手京颐。
“清瑜,拿着我的股份,做你的想做的事,不要压抑自己的野心,你要相信自己,对比我来说,你是个很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