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赵孟殊什么都没说,他依旧仰靠在真皮座椅上,一向深邃淡漠的双眸微阖,继续刚刚的闭目养神。
机舱很静。
傅清瑜偏头想了下,觉得自己有些无情,便微微倾身,柔软的掌心覆住他微冷的手背,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下。
而后如翩翩蝴蝶般,而后抽身离开。
他何其敏锐,在她动作之前便已经睁开眼睛,却没有阻止,静静望着她蜻蜓点水的调情。
他眼眸漆黑深邃,令人捉摸不透。
傅清瑜不去琢磨他的心思,她知道他是安全的。
赵孟殊沉默着没有说什么,只是修长手指张合,拢住她的手指,扣在掌心里。
傅清瑜顿了下,微微倾身,靠在他肩膀上。
赵孟殊微微侧脸,瞥她,“这样很舒服?”
傅清瑜望着他的眼,下意识想要说些动人的情话,忍了忍,还是将情话咽下。
她微垂眼睛,轻轻“嗯”一下。
下一刻,他抬手揽住她纤瘦的肩膀,让她更深嵌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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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务机落地机场,江城分公司的总经理已经在机场外等候。
“董事长还是住在老地方?”总经理坐在劳斯莱斯副驾驶上,“院子已经收拾好,按您的吩咐收拾了两栋相邻的小院,方便您跟傅总下榻。”
傅清瑜正耐心为孙婉系着安全带,闻言,含笑问询,“董事长不跟阿书小姐住在一起吗?”
总经理笑道:“傅总,董事长来江城一直都是单独住,从没有跟阿书小姐合住的习惯。”他柔声补充,“您要是想跟阿书小姐一起玩也很容易,董事长安排的院子离阿书小姐的院子也很近,十分钟的距离。”
傅清瑜点了点头,垂眸拨弄手机,给酒店管家发消息,她今天不会入住酒店。
陈书是当日中午来到傅清瑜的小院。
紫藤花架下有一个编织漂亮的秋千,孙婉坐在秋千上,垂着脸,脚尖一点一点吃着新鲜的水果。
望见陌生人,她微微一愣。
陈书笑了笑,怕吓着她,很友善道:“我是来找熙熙的,她在里面吗?”
孙婉不回答,抿着唇不说话。
她像被家长交代不跟陌生人说话的小朋友,有种笨拙的天真。
陈书没有往里面走,四处望了望。
这处别墅地理位置很好。
购入时,专门找风水师算过,是上佳的风水宝地。
她曾经问赵孟殊要过这间房子,他没给,现在却到了傅清瑜手中。
陈书随意坐紫藤花一侧的石凳上,清风徐来,她紧蹙着眉,心底一团乱麻。
坐了不到五分钟,眼前的水磨青石板上缓缓出现一道人影。
她步伐还是那么轻缓,优雅从容。
仰起眸,望见一张昳丽秾艳的脸。
无论何时见傅清瑜,陈书总觉得她带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清傲。
陈书敛去复杂神思,含笑,“没想到你会跟来江城,看来你跟我哥已经和好了?”
她早猜到他们已经和好。
不然飞机上,哥哥不会用傅清瑜的手机接了她的电话。
傅清瑜目光平静自陈书脸上扫过,幽幽淡淡,比一阵风还要轻盈,她没有说话,缓步走到孙婉身前,俯身细细询问她有没有不舒服。
孙婉认真摇头,“没有!熙熙,我很喜欢这里!”
江城气候温暖湿润,风景雅致如画,确实是个好地方。
傅清瑜抚了抚孙婉柔顺发丝,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讲话,她声音温柔,全无平日的清冷,似三月的春风。
陈书抿下唇,总觉得似曾相识。
像去世多年的养母。
她曾经揽她入怀,柔声唤她小名。
深吸一口气,陈书朗声道:“傅总知道我为什么要打电话给你要你去帮桑榆吗?”
傅清瑜依旧没有应她的话,转眸看向候在檐下的护工阿兰,柔和说:“带母亲去外面逛一逛,买一点吃的玩的,天黑前回来就可以。”
阿兰点点头,快步上前,拉起孙婉。
孙婉转脸认真说:“熙熙,我会带好吃的回来的!”
傅清瑜笑着应下。
随着两人一起离去的,还有紧跟其后的保镖。
院子静了,纷飞的梅花飘扬落下,傅清瑜坐在秋千上,抬起纤细白皙的手,粉白的花瓣悠悠落入掌心,香气清浅。
无论跟谁谈话,傅清瑜都喜欢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对待陈书,当然也是如此。
她抬起眼眸,并没有回答陈书刚刚的问题,而是凝望陈书倔强的双眼,语气是一种怜惜的温柔,“阿书,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更喜欢桑小姐——”顿了顿,她眸中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当然,这个原因你哥哥也是心知肚明的。”
陈书抿起唇,立刻撇开视线。
似乎被戳破心事,她面色有些苍白。
陈书生得跟赵孟殊并不像。
赵孟殊五官像陈敏静,五官清隽雅致,轮廓冷峻深邃,陈书脸上则带着赵昀和的影子。
当然,她的性格是像陈敏静的。
看似娇蛮,其实好处尽占,用莽撞来掩饰心机。
傅清瑜微笑道:“阿书,其实,你跟陈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陈书轻轻攥紧手指。
傅清瑜慢条斯理说:“陈夫人一直期盼有个听话的儿媳妇,通过这个儿媳妇,她可以轻而易拒拿捏住儿子,如此便可最大程度上实现自己的利益。”
“你也是一样的。”傅清瑜眼神很清,透着看破一切的澄澈,唇角笑意深浓,“你希望你的哥哥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妻子,这样,你才可以借调解哥嫂关系的名义轻而易举插手你哥哥的后院,当起赵家事实上的女主人。”
“一个没有主见的、冲动天真的小姑娘,是最合适的对象,她很好拿捏,可以任你们随意利用处置。而更妙的一点,是赵孟殊不喜欢她。”
“所以你跟陈夫人不约而同都选择了桑榆。”傅清瑜偏头含笑,“她很好控制,不是吗?”
陈书身体僵直,抿唇,“我不是这样的人,我是真的在意哥哥,因为你不爱他利用他,所以我才讨厌你!”她直直盯着傅清瑜,“傅清瑜,我知道你聪明,但你不要轻易猜测别人的心思!你根本猜不透!”
傅清瑜并不为她的严厉语气所影响,慢悠悠道:“既然,你因为我利用孟殊而讨厌我,那你为什么喜欢桑榆呢?她也害过你的哥哥,她的母亲和哥哥几次置你哥哥于死地,你全然不在乎,依旧把她当亲妹妹对待,如果要论伤害,我带给你哥哥的伤害是拍马不及桑榆母女的。”
“你在意你的哥哥,却撮合他跟不爱的女人在一起,撮合一个屡屡带给他伤害的女人在一起,这是为什么呢?”
傅清瑜一锤定音,道:“阿书,刚刚的话只是你的借口而已。”
陈书垂下脸,细长手攥起,掌心发冷发潮。
四周很冷,阳光很亮,她似乎被赤裸裸扒光。
似乎她有这样的意图,但一直隐在暗处,自己都窥不透察觉不出,傅清瑜却一眼看破。
过了会儿,她维持住镇定的表情,声线微微发颤,“你刚刚说,哥哥也知道?”他也这样想她吗?
“你表面上看似为桑榆处处鸣不公,却没有真正为她做过什么,她真正陷入为难时你从不出手相救,她只是你手中的一把剑,用来破坏我跟你哥哥之前的关系。”
傅清晗也是她手中的一把剑,她未必有多么喜欢傅清晗,但她一定很清楚,赵孟殊很忌讳傅清晗,就如同她忌讳桑榆一般。
面对陈书询问,傅清瑜终于大发慈悲回复她一次,“你哥哥当然是知道的,曾经他是可以为了陪你放弃伦敦学业回到江城读中学的人。”
现在呢?
现在他们兄妹俩是如水的淡漠。
赵孟殊为陈书做的事情不止有回国读书这件事。
若不是赵孟殊,陈书在陈家的日子不会过得如此快活。
陈郁文虽然疼养女,但最疼的是自己妹妹,若不是赵孟殊出手护着,陈书早就被陈敏静折磨得丢进傲骨。
一个母亲想对付自己不听话的女儿,总是有非常多的手段。
这是天然的压制。
陈书很苦涩一笑,“我说他怎么突然对我态度好起来,原来不是因为良心发现,是哥哥护着我。”
傅清瑜垂下眼睛,不再出声,她漫不经心数着地上的落梅花瓣,不过片刻时间,落梅铺满青石地面。
她听到呜咽的啜泣声,极其轻微,伴随着风声一起,随着枯瘦枝干晃动。
陈书埋首在膝边,哭得一塌糊涂。
傅清瑜没看她,抬步上楼。
赵孟殊来得时候,陈书正哭得眼眶通红。
听到声音,她仰起脸,呜咽着道歉,“哥,对不起……”
“怎么回事?”
赵孟殊长身鹤立,垂眸望她。
陈书仰眸看他,总觉得他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威压。
脑子里已经想不出他温柔宠溺的模样。
“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讨厌我的?”陈书擦干净眼泪,冷静问。
赵孟殊平静道:“说什么傻话,我从来没有讨厌你。”
“也只是不讨厌了。”陈书喃喃道。
“原来她说得是真的。”她垂眸怔忪,良久,带着泪的面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她好懂你,你们真是天生一对。”
赵孟殊并不好奇她话中的含义,只是淡淡道:“明天我会陪你去祭拜舅母,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