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初雨嘿嘿一笑,开心离去。
苏丽华下午去了社区公园运动,这时间正好从菜场买菜回来,没进门就开始招呼谈小泽和谈初雨,说她买了新鲜出炉的烤板栗,让他们拿去分了吃。
冷不丁转头看见店里还站了其他人,拄那儿怔了怔。
谈宁也是下意识站直了身,对着她妈张张嘴,自己却先顿住了。
她发现自己现在好像变得有点不知道怎么跟他人介绍邺钦,尤其是跟自己关系亲近、知道她和邺寻过往的人。
春节时邺钦、任司远到怀城旅游,谈海天就邀请过很多次谈宁可以带两个朋友去他的清吧小酌,但谈宁都借口推脱过去了,甚至于谈海天到现在都不知道谈宁来怀城的两个好朋友具体是谁。
谈宁始终想象不出、以及应对不来那样的复杂场景——她总不好拉着邺钦过去光顾,然后对谈海天说:“又见面了,这是邺钦,邺寻的哥哥,虽然我跟邺寻分手了,但我跟他的哥哥还一直保持联系,是好朋友。”
她会觉得这有些奇怪。
面对苏丽华的时候同样,谈宁心中其实闪过无数个念头,既想过用前公司同事的身份把邺钦模糊带过,也想过大大方方地介绍邺钦名字,但如果她妈事后拉她到旁边询问为什么对方跟邺寻同姓时,她会把此解释为一个巧合。
不过谈宁预想的方案都没派上用场,因为在她开口前,苏丽华率先叫了邺钦名字,并熟稔地招呼他说:“长时间没见面了,是来怀城旅游找宁宁玩吗?”
邺钦则点头表示自己的工作岗位调到怀城来了。
接着苏丽华又邀请说:“我买了很多菜,晚上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
等苏丽华进了后厨,谈宁还有点没太从她妈和邺钦似乎早先认识的对话里回过神来。
她记得邺、谈两家家长见面说亲时,邺钦在西八区的国家出差,并没有出席,因为隔了段时间,他还给谈宁和邺寻补寄了份祝贺礼物,礼物包装得十分用心,以至于谈宁对整件事印象深刻。
其次是她跟邺寻的订婚宴取消,当天的宴席在凌晨两点的时间就被通知撤销,根本没有双方家庭成员全部坐下好好聊天说话的机会。
如果让谈宁现在再去回忆思考,她甚至怀疑自己从前只跟苏丽华提过邺寻有个哥哥,却没提过这个哥哥的名字具体叫什么。
谈宁默默按捺下心中的好奇,跟邺钦提出中场休息一下,让谈小泽、谈初雨招待他玩,自己再进去洗点水果。
掀开帘子绕到后厅,厨房洗碗槽的水流声哗哗,苏丽华正在清洗蔬菜。
谈宁拿了个沥水篮,帮忙一起,问:“妈,你之前就跟邺钦见过啊?”
苏丽华转头看看她,解释说:“你爸生病在江城治病的那两年,邺钦来医院看过你爸好几次。”
谈宁有些没料到,怔了一会儿:“你怎么之前都没跟我提过?”
苏丽华笑笑:“你忘啦,因为你爸的病,咱们俩那阵子天天低气压对低气压的,话都很少说。”
“而且你那段时间工作最辛苦,白天忙上忙下地跑外勤,晚上又要到医院跟我换班给你爸陪床,一开始我还记着要跟你说,后面见到你总想把你赶回去休息,就给弄忘了。”
谈宁没忍住靠过去,抱住她妈贴了贴。
“这孩子是真的很有礼貌,听说你们大学就认识了……”苏丽华想起什么,又说,“你和邺寻的订婚宴原本不是订在圣诞节吗,我提前一天的飞机到酒店,那晚还是平安夜,我在酒店大堂碰见邺钦,他看我一个人,最后是他带我去吃的晚餐。”
苏丽华说着又没忍住摇摇头,笑道:“别人这种日子都是陪着女朋友过,他倒好,照顾朋友的妈妈。”
谈宁注意到她妈讲述时把她定位成“邺钦的朋友”,而非“邺钦弟弟的未婚妻”,她将沥水篮抖了抖,又拿了几个苹果仔细清洗。
回到前厅,谈宁静静地靠在货架边没出声。
邺钦正被谈小泽、谈初雨缠着,教他们如何拆解九连环。修长的指骨来回翻折,银质的金属发出清脆的叮铃声。谈小泽、谈初雨没看懂时,邺钦还会往后退一个步骤重新演示。
讲解的声音缓慢清越,充满耐心。
谈宁方才说的邺氏员工年度三大幸事并非她信口瞎编,而是总部同事“民间投票”,实打实评选出来的。
每到年中、年末财报总结的时候,员工间的气氛都会热烈一些,因为与会期间,可以整整听邺钦讲十分钟的话。
晚上谈小泽、谈初雨回家找爸妈,邺钦留下吃饭。
谈宁家有苏丽华自己酿造的果酒,苏丽华好客地问他要不要品尝,没等谈宁帮忙说“不用”,邺钦先一步欣然点头应下。
谈宁默默停了筷子,扭头看邺钦。她下午有看见邺钦的车停在对面工厂宿舍楼门口的临时停车位上,担心邺钦是出于客套应下,趁她妈去倒酒的空挡,小声对他说:“不想喝的话可以直接拒绝的。”
邺钦说“没事”:“我等下让助理来接我。”
“但这个酒的度数有点高。”谈宁说。
虽然之前邺钦强调过他没谈宁想象的那么金贵与挑剔,但谈宁还是有点担心他喝不惯这种家酿的果酒。
想了想,移了自己的空杯子到两人中间,说:“一会儿你尝一口,喝不惯的话,可以把剩下的倒给我。”
邺钦点点头,对谈宁说了“好”。只是最后吃饭时,那一小壶酒全被邺钦和苏丽华喝了,一点边没让谈宁沾上就是了。
饭后回到前厅,谈宁问邺钦:“你助理要来吗,不然我送你回去吧,我也没喝酒。”
邺钦看了眼手机时间,说“应该快到了”。
好巧不巧,便利店门前一辆出租车停下,余特助结了账下车,小跑进店前的遮风棚。
他还没来得及叫邺钦一声老板,先被柜台后的谈宁吸引去了目光,他抬手招了招,新奇说:“哟,谈总,您怎么也在这儿。”
谈宁笑说自己已经不是谈总,又解释这里是她的家。
余特助听后愣了瞬,左右转头去看谈宁和邺钦。
——并非惊讶这里是谈宁的家,而是惊讶他的老板为什么会出现在谈宁的家里。
要知道他半小时前收到邺钦短信的时候还有些纳闷,不懂人为什么大晚上地跑到便利店“买醉”,需要他来开车——所以真相是老板在谈总家一起吃饭小酌了吗?
不等他深思,邺钦和谈宁道了再见,往外走。
余特助快速跟上,邺钦的车停在街道对面,余特助小跑一半,想到什么,掏了手机,对着便利店的方向咔嚓拍了一张。
邺钦听到声音回头,俊挺的眉轻蹙:“你在做什么?”
余特助原本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但在老板的盯视下莫名有些心虚,解释说:“是小少爷,他之前让我帮他打听谈……小姐在怀城过得怎么样,没想到今天直接在这儿遇上了,感觉发照片方便一些。”
“我记得给你发工资的是我不是邺寻吧。”邺钦说。
余特助听了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他以为小少爷和谈宁和好如初,站在老板哥哥的角度应该是喜闻乐见的。
“把照片删了。”邺钦只留下这么简短一句话,便拉开后座车门上车。
余特助低头看看手机,心想老板或许是以为他侵犯了谈宁肖像权,但他方才只是怼着便利店门铺拍了一张,柜台后的谈宁只占据画框非常非常小的一部分,影绰有个人形都算不上。
余特助思考老板的意思到底是不能发谈宁的照片,还是不能给小少爷发谈宁的近况好坏。
他坐上驾驶座,车子斜侧方的路灯故障闪烁不停。
余特助突然意识到,老板中午饭局后消失这么长时间在这里,本身就是一种怪异。
第33章
33
三月下旬的一天, 邺钦收到陈明义的邀请,去万霄棒球队的训练基地参观运动员们的训练日常。
几次接触相处下来,陈明义已经大致摸清了邺钦的行事喜好风格,没让太多人跟着, 就他们两个, 沿着室内室外场地随意逛了一圈。
结束后,陈明义带邺钦到附近的咖啡厅小坐。
街道对面一家美术馆, 这段时间正好有公益性质的展览在展出, 以至于咖啡厅里的人流要比平常多一些。
陈明义在外面接通电话的功夫, 回头就看见邺钦婉拒了一位向他要联系方式的女士、对人说抱歉。
陈明义笑着到邺钦对面坐下,打趣说:“虽然我的上一段婚姻生活失败,但我本人还是十分相信爱情的。邺总要是还单身的话,不妨多试试,只不准能发展出一段不错的缘分呢。”
邺钦将咖啡放回桌上的瓷碟, 露出个不予置否的表情,说:“陈总今天拉我出来不会是要给我说媒的吧?”
“哪里哪里。”陈明义笑说自己年纪一上来, 也有了那些中年男女爱撮合的老毛病。
他自然地转开话题, 问邺钦这段时间在怀城适应得怎么样, 有没有缺的东西, 周末可以差人给他送过去。
邺钦自然知晓陈明义今天邀他来训练基地,目的绝非参观或嘘寒问暖这样简单, 看陈明义迂回,也不着急, 与他一问一答。
咖啡厅的玻璃门被人推开又阖上, 一男一女说说笑笑地走进。
邺钦听到熟悉的声音, 视线掠过去。
点单台前站了一条长队,谈宁和季凌排在最末, 谈宁手上拿着A4文件夹,两人应该是在针对文件夹里的内容讨论什么,因此距离靠得有些近。
陈明义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邺钦的视线,转头望去一眼,“啊”了一声,远远介绍说:“那个就是我们万霄俱乐部的经理人,季凌。”
陈明义像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我原本是想挖谈宁到我们公司做品牌运营讲师的,季凌倒好,偷偷越过我把谈宁给挖走了。听说这俩人是高中同学,看上去还挺登对,要是两人真在一起了,我也算成就一段佳话。”
邺钦伸手转了转咖啡杯,杯底和瓷碟摩挲,发出声响,说:“是吗?”
陈明义应道:“不过季凌这小子一心棒球,也不知道能不能把握住机会。”
陈明义没有要打扰两位手下共处的意思,反倒是季凌先发现陈明义也在咖啡厅里,跟谈宁提了一嘴。
两人跟陈老板相处随意,并没有必须问候的需求,所以谈宁只是简单地看过去一眼。
不期然撞见邺钦的身形,谈宁眼睛亮了亮,小幅度地伸手冲人晃了晃。
陈明义期间正好拿手机回了两条短信,再抬眼时,只觉邺钦的模样似乎变得有些惬意和高兴。
陈明义不知道邺钦的情绪由何转变,但他知道趁邺钦兴致正好的时候谈事准没错,他把手机放到一边,试图引出正题说:“其实今天这趟邀请邺总过来参观,是想问问邺总,有没有机会让咱们万霄棒球队,跟你们江城的云顶棒球队打一场友谊赛。”
陈明义知道云顶棒球队的规格在全国范围内数一数二,与好几个国家的棒球队都有深入交流合作,很难考虑他们怀城,来前已经想好了,第一步先晓之以情,实在不行再以企业让利的形式谈合作——
“其实邺总您也清楚,在目前国内的棒球大环境下,大家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我们万霄成立时间短,很多经验不成熟,但班底还是比较雄厚的……不知道邺总有没有想法……”
“让谈宁来跟我对接这件事吧。”邺钦说。
陈明义冷不丁听人应下,还有点愣,大约卡顿了有五六秒钟,才反应过来什么,恍然地“啊”了一声,远远地往谈宁那儿看看,再往邺钦这儿看看,连声应好,说没问题。
谈宁和季凌那边队伍排了大半,临时接到球员间闹矛盾、场面激烈制止不住的电话,也顾不上再买咖啡,匆匆离开。
正是中午休息时间,处理完一切,谈宁没回办公室,直接去了停车场的车里。
新工作上岗近一个月,比起跨领域上的适应,谈宁目前遇到的最大难题反而是午休时间和十几名同事共享一个办公室。
谈宁觉浅,一点风吹草动都容易被惊醒,她觉得自己早些年还没有这样的问题,应该是在邺氏工作的时候把生活习惯方面给养刁了。
如今工作性质特殊,偶尔训练场里出点什么事,她来回跑一趟,就能把以前一天的运动量给贡献出去。刚到万霄的那一个礼拜,谈宁一度觉得自己是在干体力活,急需睡眠补充能量,奈何大办公室里人多嘈杂,几乎把她折磨得神经衰弱。
不过这种小事谈宁也不方便跟季凌开口,此外不想让同办公室的员工觉得她在搞特殊。最后想了办法,独自把车停到偏远一些的地方,安安静静躺车上睡半小时。
谈宁把椅背放倒,拿了中央扶手箱里的眼罩出来,转念想到自己离开咖啡厅的时候,都没顾上跟邺钦打声招呼,拿出手机,准备问候一下,意外发现邺钦十分钟前就给她留了言。
“给你点了咖啡,一会儿余助理会送过去。”
谈宁愣了愣,她手机里没有余助理的联系方式,怕人跑空,只好给邺钦拨了个电话过去。
邺钦应该已经出了咖啡厅,因为四周声音听上去有些安静,还带着少许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