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乔矜己曾和孙念娣和乔斌说过很多次。
“你是女人,读那么多书没有用,而且你已经嫁人了,你弟弟不一样,他还要工作娶媳妇。”
“女人就不是人了吗?”乔矜己喃喃。
“什么?”
“我说,女人就不是人了吗?”乔矜己顿了顿,“我是凭自己本事考上的,用自己的双手来挣的钱,凭什么乔毅就可以享受优待?就凭他是男孩,他要继承你们乔家的衣钵吗?还有,我没那么大的本事去帮乔毅找大学,这个都是由统一部门管控的,我没那么厉害。”
孙念娣气急败坏,“那你说你读那么多书有什么,连帮你弟找个大学都不做,还不照样是个废物。”
手机后面还传来乔斌骂骂咧咧的声音,“让她给乔毅找学校,告诉她不给找下次就是挨打。”
耳边谩骂声不停,远近起伏的声音在乔矜己脑袋炸开,她头疼,难受,抱着头努力让自己清醒,可无济于事。
那些沉重的,不堪的的回忆,倾泻而来,她接不住,招架不来,最终把自己蒙在被子里的无声痛哭。
她痛恨那些无厘头的指责,可又无能为力。
最终折磨的只有自己。
第12章
乔矜己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头昏脑涨,趁着还没到上班时间点,趴在桌子上。
钟晓来的时候就见她无精打采,拿出隔着温热的纸袋,碰了碰她的脸。
乔矜己一惊,看到是她后又趴回去。
昨晚孙念娣给她打完电话后,她没睡着。
一开始还在酝酿睡意,后来直接躺平干瞪眼,逐渐适应黑暗环境,又借着月光呆愣看着头顶的水晶吊灯。
甚至连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钟晓把咖啡放到乔矜己的桌上,“罕见呢乔儿,你还有没精气神的时候。”
她看到的乔矜己,虽然不善言辞,但什么时候都是都是一副身姿挺拔,充满干劲的样子。
乔矜己把咖啡推回她那边,“昨晚没休息好。”又指了指,“我不喝。”
“你喝嘛,我今天点的外卖,为了凑配送金额买了两杯。”
她这才注意到她手里还有一杯。
不知为什么,脑海中忽然想起原来张不伐对她说的话,迟疑一瞬,接过,“谢谢。”
没有吸管,她看着钟晓的动作,把上面一个小的暗扣拔起来又按进另一个口里。
仰起头,小口啜饮着。
随后又皱起眉头。
是一种苦涩的,还有些甜味的,奇怪的味道。
又再次尝了一口,是苦的。
钟晓见状不禁笑出声,“乔儿,我原来觉得你是一个很稳重的人。”
乔矜己迷茫看她。
“但是我现在发现,你还有点可爱。”
乔矜己脸轰的一下就热了。
“你看,就比如我现在在夸你,但是你却不好意思在脸红。”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猜测她是看到她喝这杯咖啡了,解释,“我没喝过。”
钟晓一愣,她觉得,乔矜己家里条件再不好,但在青济这座城市生活了这么多年,也应该尝过,起码喝过一次。
“我生活作息很规律,每天睡觉和起床时间都是固定的,所以从来不用喝这个。”
还有一点她没说,她觉得这个贵,没必要把钱财浪费在这上面。
钟晓一脸羡慕,“你怎么作息这么好,我就想早睡早起,但是我每天都放不下我的手机,不到十二点完全不舍得手机。”
乔矜己弯唇,“我没觉得手机有什么好玩的,所以我到点就睡觉。”
钟晓再次感叹一声,两人就开始工作。
晚上下班时张不伐来接的她,手中是一束米白和嫩绿色的包装纸,错落包裹住那光秃秃枝丫。
花束落到手中,乔矜己这才注意到,是迎春。
在那个山坡上,漫山遍野。
她觉得这个世道她还是不能完全理解,在她们那边人们甚至觉得占地方的东西,在这边却要被人们花钱买。
就像那家西图澜娅西餐厅,明明没那么贵的鸡肉,却硬生生要卖那么贵,甚至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去买单。
张不伐注意到乔矜己没推辞,扬眉,“是迎春,店里的正好开了,我就剪下来几枝来包装,寓意我也挺喜欢的。”
“什么寓意?”
“光明和希望。”
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是高官象征,当初周霁阔考公的时候,他就送过。
周霁阔当时说他神经病,他即使考上了也是最普通的职员,怎么就高官了。
“意思很好。”乔矜己伸手碰了下,掉了一朵,她怔住,抱歉的话随即而来,“抱歉,我碰掉了。”
张不伐完全不在意,“送给你就是你的了,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扔掉都可以。况且,它本来就不结实。”
过了会儿,他又补充,“扔掉还是算了,咱俩天天见面我刚送你你就扔我会伤心。”
乔矜己笑出声,有种乔毅小时候和她撒娇的感觉,“我不会扔掉的。”
她那天就想好了,既然和他说他不听,那她就收着,反正最后也是放在他家里,就当是他想给家里填一些别的色彩。
只不过,乔矜己低头看着手里的花,寓意很好,但——
为什么要给花寓意呢。
花就应该只是花。
只是想努力绽放自己的花。
它们每天都盛开,只是因为它们喜欢。
思绪渐渐飘忽,脑海中回荡起昨晚孙念娣说的话。
她在认死理。
她想知道到底为什么孙念娣乔斌就这么对她,只因为她不是儿子吗?
但这种性别也是她不能选择的。
如果有选择的话,她更想去林希音或者钟晓家。
起码她们的父母不会重男轻女,在她们是个女孩的时候,依旧可以把家里最好的都给她们。
她到现在都不服气,仅仅因为她是个女生,就要全盘否决她。
性别只是给人下的一个定义,她给自己的定义只是乔矜己,不是乔盼楠。
男人也好,女人也罢,都是人。
所以,她也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要给花下定义,也许它们只单纯想展示自己的姿容,而不是被人类定下一些它们毫不知情的意义。
“在想什么?”
“没什么。”
“今晚想吃什么?”
“涮锅。”
张不伐忽然就扬起嘴角。
枯燥又没营养,莫名的,乔矜己觉得两人这样像是相处很久的人。
明明很无聊,但又是两人的日常生活。
那通电话过后,乔矜己再也没收到孙念娣和乔斌的消息,反而是乔毅给她发过微信告诉她不要管他们,他会自己努力考上大学。
乔矜己没回,她不想。
她比乔毅大了五岁,在她有记忆以来,所有不好的回忆,都是孙念娣和乔斌带给她的,而乔毅算一个间接的导火索,哪怕他什么都没做。
她还小的时候,只知道父母给她生了一个弟弟,很开心,可后来她想争取和乔毅一样的待遇时,总是被打。
再后来,她上了学,等读到小学毕业后,两人不让她上初中,是后来学校老师找到她家里,让她继续读初中,等到初三的时候,孙念娣和乔斌两人不让她继续念书,让她回家干活,找个人结婚。
他们说,乔毅要上学,家里不能供两个人同时上学,所以让她回来,说她一个女娃读那么书没用。
当时她不懂,但知道要上学,只不过拗不过孙念娣和乔斌,还是在家里待了一个月。
只是来她小姨知道这件事情,特意赶过来把她带走,当时乔斌和孙念娣还不同意,但是她小姨说,“乔乔是要上学的,你们不应该不让她读书。”
孙念娣和乔斌还不服气,和小姨扯着脖子吵架。
那天她的脑袋乱哄哄,整个人都很无措,以至于现在回想起吵什么都没什么印象,只记得最后小姨说,“乔乔现在读书是受国家保护的,你们要是不让她去上学,我就去告你们。”
她这才抬眼,定定看向小姨。
“孙招娣,我们家的事凭什么你管?”
乔斌手里攥着个木棍,站在门口。
她用力攥紧小姨的衣摆,还是探出了头。
孙招娣越过乔斌,看向后面的人,“姐,你怎么想的?”
孙念娣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乔斌继续嚷嚷,“她又不当家不做主,我说不让她去就不让她去。”
孙招娣也生气了,“乔乔我今天必须带走让她继续上学。”
可能是吵闹动静太大,村书记也过来了。
在看到乔斌时,叹息一声,“现在是九年义务教育,你知道什么是义务教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