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柏南在这里过夜,在这里吃喝拉撒,剩了一桌菜,留下手帕,腕表,从我进门开始,我走一步,他向我示威一次。”卧室的光线是淡橙色,衬得周京臣面孔晦暗,镀了一层寒霜,“你在烟城多久?三天三夜,才三个夜晚,其中一夜有他,之前的五十多个日夜,几个夜晚有他?”
她喉咙噎得难受,想哭又哭不出,消寂的空气里,是周京臣的心跳。
凶而野,一下比一下剧烈。
“柏南先去百丽...”
“还叫柏南!”周京臣脖子的青筋一厘厘凸显,打断她。
程禧睫毛颤抖着。
“叶柏南故意那么讲,是气我,我本来不信他,可他过夜了,你为什么带他回家。”
男人眼中的猜忌、犹疑,烈火烹油一般,将她焚烧成寸寸灰烬。
她颤抖得愈发厉害。
“他露宿街头,饿死,撞死,和你没关系,他自作自受。何况他有地方住,也饿不死。”周京臣字字珠玑,刺她的肺,扎她的心,“你迫不及待干什么,寂寞了?程禧,我没发现你欲望这么大啊。”
越拽,越狠。
她完全倾轧下去,匍匐在周京臣膝上。
“你和他朝夕相对,同吃同睡,我在李家过得什么日子,你清楚吗?我吃没吃,睡没睡,伤痊愈了吗,我出现那一刻,你问了吗?”
程禧哭着,推搡他。
周京臣的身躯像是铜墙铁壁,牢牢地囚禁住她,“你问的是什么?玫瑰城捉奸,我包养女人。叶柏南口中的场景,一分真,九分假,你道听途说也相信了,我亲眼见到他的东西在你房间,你凭什么要求我相信你清白?程禧,不是只有你冤枉。”
她摇头,“他没碰过我——”
周京臣的呼吸喷在她颈后。
绵长的。
唏嘘的烫意。
她流眼泪,浸得他衬衣洇湿了一大片。
“我去玫瑰城,有我的用意,不是冲女人去的,你信吗。”
程禧闷闷地嗯。
——程衡波的死,是周家见死不救。
——华菁菁出国前,约了叶柏南见面,他手中,攥着真相。有朝一日他揭发,程禧与周家之间,有恩,有情,更有恨。
这两句话,如同诅咒,反反复复在周京臣的脑海回荡。
会有那一日吗。
他搂住程禧,“你信叶柏南,信我。”
她趴着,一动不动。
“别信他,明白吗?”
她仍旧闷闷地嗯。
好半晌,周京臣吐出胸腔憋着的气,温声哄她,“不哭了。”他低眸,轻轻抚摸她面颊,水淋淋的,“在外省怀上的,有一个套破了,酒店的尺寸小。”
程禧僵硬的四肢渐渐瘫软了,“是堕掉,是生下来。”
周京臣蹙眉。
没回应。
她等待着。
“你什么心思。”他反问。
“我不知道...”
周家的权势门第,无论是她怀了周京臣的孩子,还是其他女人,孩子的去与留,是周家做主。
而不是女人。
要留,不生不行;不留,偷偷生不行。
周京臣最终也没答复她。
......
百丽餐厅十一点下班。
服务员打来电话汇报进展,“按照您开的条件,免单,赔偿一千,客人不满意,投诉了,工商部门介入,结果一查现场,洗浴中心的按摩项目报价太高,罚款5万。”
罚款,事儿小,那群达官显贵的常客,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爱惜”羽毛?百丽被罚了,都不敢玩了。
损失盈利,事儿大。
程禧头疼。
“经理气得在办公室发飙,骂您是宏汇的间谍。”
百丽和宏汇是同行冤家,07年,百丽的上一任老板和宏汇的老板在老城区掐架,一死九伤,闹上电视的法治新闻了。
商人迷信,有血案,不吉利,两幢大楼闲置了几年,直到14年,文芝承包了,15年,宏汇也有主儿了,两家继续斗。
程禧挂断电话。
“客人索赔,你不能光明正大砍价。”周京臣洗了澡,躺在床上,“后果是激怒客人,弄巧成拙。”
她试探,“那怎么解决?”
“是虚心求教吗。”
程禧小声啜喏,“虚心。”
“对方要多少给多少,总好过曝光,罚款。”
“用你教?”她抄起枕头砸他,“你出去——”
周京臣一边系着衬衫扣,一边提点她,“百丽得罪了哪位大老板,这伙人是雇的。”
她恍然。
吴老板挨了打,丢了面子,咽不下这口气,吴太太的娘家有“道上”背景,暗中搞百丽。
今天是吃饭的找茬儿,明天是洗脚的惹风波,不折腾黄了,不罢休。
百丽还没辙。
开场子,迎客,有客人夸,自然有客人骂,没闹大,报警,警察不管,闹大了,警察是管了,场子也半死不活了。
商户最怕“道上”的仇家,玩不起拉锯战。
“你有办法吗...”程禧发愁,“文芝阿姨安排的工作,我没干几天,场子一堆麻烦。”
周京臣刚止住笑,她这副“自知之明”,又逗笑他了,“你马上不用干了,跟我回周家。”
程禧手一紧。
心脏“怦怦”地。
“周阿姨...”
“先休息吧。”他走出卧室,再次回避了问题。
程禧一直睡不踏实。
凌晨醒了。
客厅隐隐有亮光。
她拉门。
周京臣伫立在阳台上,抽烟。
神情阴郁,讳莫如深。
第235章 禧儿怀孕了
这个男人,程禧记得他是哪年哪月闯入她的生活,记得他无数模样,或笑,或严肃,或倨傲,记得无数个他在周家的寒来暑往。
偏偏记不清是哪一年,爱上他。
一晃,周京臣已是而立之年。
她眼睁睁看着他从意气风发,到稳重睿智,从一个豪情万丈的男孩,到一个英俊硬朗的男人。
他烙印在她少女纯白的岁月。
酸甜的,苦涩的。
贯穿了她最好的时光。
程禧喜欢回忆他,也不喜欢。
记忆中的他,太寡言,太冷清。
似乎从她读大学,他才变了。
变得话多了,容易接近了,不那样淡漠了。
“渴了?”周京臣忽然开口。
她映在玻璃的影子,惊动了他。
程禧捧着水杯,倚住窗台,“你抽烟上瘾了吧。”
“没瘾。”他熄灭,“抽不惯,压一压烦躁。”
视线里,她眼眶浅浅的乌青。
“叶柏南不陪你,睡不着?”
他这股气,一时半会儿,是消散不了的。
程禧不辩解,晾着他,扭头回屋。
周京臣在客厅的沙发眯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