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幽静了一会儿。
被子外,传来周京臣撂下粥碗的声响。
又消失了一天。
何姨守前半夜,零点刚过,周京臣回来了,替了何姨,守后半夜。
他靠着椅背沉默。
程禧睡不着,偶尔望他一眼。
相顾无言。
......
叶柏南比周京臣早一日返程。
澜本公馆挂牌出售了,地段儿好,户型也棒,降价三分之一,直接卖了。
他拎着皮箱,站在一栋洋房的地下室里,“八十万现金,一张七百万的银行卡,保你后半生吃喝不愁。”
保‘你’,不是保‘你们’。
花魁吓得面如土色,跪下,“大公子...求您,饶了我的孩子。”
“我饶你的孩子,你回报我什么了?”叶柏南不疾不徐,挪了椅子,坐下,“你主动找我母亲坦白,背叛了我。”
“可叶太太是您的母亲——”
“我母亲,也不能阻碍我。”他笑着。
花魁只觉得如坠地狱。
“几个月了?”
“不足五个月...”她颤颤巍巍。
叶柏南估算着时间,“差不多验出男女了。叶家缺女儿,父亲重病在床,若是女儿,他一定开心。”
花魁头皮发麻。
“收拾行李,准备出国。”他起身,走出地下室。
保镖在楼梯旁恭候。
“做手术,送到缅甸北,自生自灭。”
叶柏南交代完,迈上楼梯。
叶太太在客厅喝茶,“你这么着急请我过来,什么事?”
“您的老相好,录了一段对话。如今,在周京臣手上,威胁我。”
第262章 回周家
叶太太脑子‘轰隆’炸了。
“我给叶嘉良下药,给叶氏集团洗钱,每一句,录得清清楚楚。”叶柏南气定神闲,坐在叶太太对面,焚了一支烟,“您不舍得老相好,他倒是舍得您利用您。”
叶太太手一抖,茶杯摔在脚下,四分五裂。
“出乎意料吗?”叶柏南吸了一大口烟,“您不姓叶,不在乎叶家和叶氏;可周淮康姓周,他不在乎李韵宁和李家,在乎周家和周京臣。您以为我这个只有血缘,没有情分的私生子,他在乎吗?”
叶太太红了眼眶。
她越是失态,叶柏南越是痛快,自己猜对了人性,赢了这盘棋局中的所有人。
“如今,周京臣威胁我,一则,撤出李氏集团,二则,远离程禧,放弃举报周淮康。”叶柏南不屑,“我筹谋了三十二年,凭什么撤出,凭什么放弃?”
烟雾熏缭,叶太太视线里,他是模糊的,莫测的。
“老叶的情妇...”
“缅甸北,你了解吗?”叶柏南靠着椅背,翘起腿,悠闲从容,透着一抹毒辣,“那边的产业园区缺女人,尤其是漂亮丰满的女人。”
他轻描淡写,如同谈论一只鸟的结局,“既然她选择背叛我,我没必要手下留情。我一向大方,下属跟着我,物质,地位,我不吝啬;一旦中途换主子,我的惩罚方式,也不吝啬。”
叶柏南叼着烟,双腿岔开,俯下身,霸气野蛮的姿势,“包括任何人。”
叶太太头皮一麻,手也蜷紧。
是了。
她何尝不是出卖了他?
周淮康授意周京臣胁迫他,又何尝不是惹恼了他?
他疯到这地步,恨到这地步...已经回不了头了。
......
周京臣带着程禧回老宅,是傍晚。
保姆特意收拾了一番,客厅、楼梯铺了厚厚的毯子,家具的棱角也包裹了棉花。
一处没遗漏。
保证不磕不碰。
时隔多日,周淮康夫妇见到她,略不自在。
觉得亏欠了她。
她也仿佛变了个人,不那么甜蜜乖巧了。
周淮康琢磨,她怀了孕,害喜,年纪又小,心态不适应。
他搓了搓手圆场,“禧儿,一路折腾,饿不饿?”
程禧盯着他。
花白的头发,仁善的面庞,一如既往地疼爱她...
她却纠结,隔阂,陌生。
录音里,是他吗?
他待她的慈祥、怜惜,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或许吧,八年的生活,滋生出了‘父女情’。
连他自己都忘了,她姓程。
是程衡波的女儿。
她迟迟不吭声。
周淮康奇怪,问一旁的周京臣,“禧儿喉咙不舒服?”
周京臣也盯着程禧,“禧儿。”
似提醒,似警告。
“周叔叔...”她终于开口。
“该改口叫爸爸了。”周淮康欢欢喜喜招呼她坐下,“我买了新鲜的牛乳疙瘩,兑了红糖,炖燕窝,美容补血。厨房炖了一盅,尝尝吧!”
“美容?”周京臣扬眉笑。
“禧儿是女孩子,当妈妈了也爱美。”
“男孩子不爱美了?”周京臣反驳,“我也吃一碗。”
“三十岁了,你算什么‘男孩子’?”周淮康瞪眼,“瞧你那个糙样!”
他接过佣人端来的燕窝,小心翼翼舀了一勺,“只炖了一小盅,又稠又香,爸爸喂。”
程禧一动不动。
“是牛乳太膻了吧?”周淮康自责,“我重新炖一盅,兑蜂蜜,不兑乳了。”
她缓缓攥了拳。
周淮康还记得...她对奶制品敏感,羊奶,牛奶,骆驼奶...凡是奶味的,再精细的工艺加工过,她也嫌膻。
“偶尔喝,无妨。”周夫人阻拦,“牛乳有营养,禧儿在烟城瘦了一圈——”
“你知道她瘦了?”周淮康愤怒,“你偷偷瞒着我和京臣,送她出省,你商量了吗!”
“我商量,你同意吗?”周夫人振振有词,“不同意,那我废什么话?”
“你...”他气糊涂了,戳着勺子,又喂程禧。
她忽然张开嘴,含住勺子。
周淮康一愣,腔调和蔼了,气也消了大半,“好不好喝?”
程禧点头。
他又舀了一勺,“爸爸天天炖。”
“先生亲自下厨了,夫人和周公子没享受过的待遇。”保姆附和,“牛乳疙瘩是先生煎的,他不熟悉厨房,手忙脚乱的。”
周淮康乐呵呵,“禧儿在烟城委屈了,回家了,爸爸和京臣好好照顾你。”
她低着头,一勺接一勺吞咽。
泪滴入碗里,也滴在周淮康手背。
“禧儿怎么哭了?”周淮康不喂了,剥香蕉皮,“吃不下,咱们不吃。”他莫名好笑,“这丫头,从小爱哭,初二期末考试不及格,藏阁楼里,十多个民警找了她一宿。”
那次,她数学考了39分,周夫人的预期是60分,她怕挨骂,吓得从后花园溜上阁楼。天亮,周京臣赶回来,从阁楼揪出她。
周夫人一边数落,一边拧她耳朵,是周淮康护在怀里,镇压了周夫人。
程禧印象中,周淮康告诉她,“我们禧儿成绩差,胆子小,统统没关系,周叔叔养着,叔叔死了,有哥哥养着,以后考不及格,不怕,但不能‘离家出走’,小美女要注意安全。”
周淮康这么正经古板的长辈,一声‘小美女’,哄得她马上不哭了。
记忆翻涌,几乎摧垮了程禧,她咬着香蕉,眼泪越滚越多。
周京臣像是什么都明白,又像是什么都没想,抱住她,沉默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