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柏南的罪证太多,销毁了一笔,有另一笔,一笔又一笔...他自己也忘了有多少。倘若他清清白白斗一场,周公子不是他对手。”花魁摩挲着颈部的玉石吊坠,“他拥有周公子的人生,依然是天之骄子,周公子拥有他的人生,会超过赫赫有名的叶大公子吗?”
“不会。”
“南周北叶...有权的周家和有钱的李家,共同扶持了周公子,而叶家摧残了叶大公子。他爬到与您平起平坐的位置,付出的心血是您的十倍,百倍。”花魁哽咽,“可恨之人,有可怜之处。”
周京臣认识她的吊坠,“在李宅祠堂,你手中也捏着它。”
“叶大公子送我的。”她含泪,“评选花魁的贺礼。”
他沉默。
是贺礼,更是她沦落风月的开始,漫长的时光里,她佩戴它,珍惜它,又受困于它。
......
程禧睡得迷迷糊糊,口渴了,她摸索床头柜,摸到一只男人手端着水杯。
下一秒,她睡意全无,打开灯。
浓白的光线下,男人身型英武,穿了一件黑色风衣,衣襟敞怀,宽阔魁梧的胸膛。
“喝水?”男人递给她。
程禧心脏一寸寸战栗,牵扯了整个人在抖。
“不方便自己喝吗。”杯口贴着她唇,喂她。
她撇开头。
男人笑意淡了,“和我结了仇了?”
“是不是你。”
偌大的病房,顷刻,无声无息。
许是心虚,许是默认,程禧崩溃大吼,逼一个答案,“究竟是不是你!”
两名保镖破门而入,“周太太——”
“出去!”她继续吼。
保镖退出。
她胸口起伏,瞳仁震荡,叶柏南的瞳仁却幽冷似一坛古井。
有过千年风霜,亦有过风华正茂。
他望着她,“不是。”
程禧哑笑,“除了你,没有其他人。”
“既然判定了是我,又问什么呢?”
“你要他死吗。”
“先喝了水,再谈。”男人重新将水杯喂她,她夺过,大口喝完,撂在柜子上。
“禧禧这么乖,我不舍得你伤心,所以不要周京臣死。”叶柏南随手削一个苹果皮,“他偷了阿丽的保险箱,又坑了三刀疤,哪个不想教训他呢?”
程禧攥紧了床单。
“周京臣出意外,我是头号嫌疑人,没必要冒险。”他切了一小块苹果,塞在程禧嘴里。
她本能吐出,叶柏南不恼,柔润的、商量的口吻,“咽下,好吗?”
嚼了好一会儿,最终,她咽了。
他满意笑,“禧禧,你记住,我碰任何人,不愿碰你。”
程禧盯着地板,慢慢上移,盯着他。
“但你别碍事,别为难我。”
第346章 死在他面前
叶柏南用帕子擦拭程禧的额头,“怎么出汗了?”
她躲。
疏离,警惕。
“我不喜欢你这样的眼神。”他勾起她下巴,“我喜欢你看你哥哥的眼神。”
程禧任由他触碰,“你目标是撞周京臣和沈承瀚,他们出事了,顾不上你了,你趁机绑了花魁,夺回证据,却没想到我在车上。”
叶柏南摸着她脸,他手掌比周京臣更粗糙,拿笔的茧子,拿弓箭、拿马鞭训练武术和马术的茧子,本是雄浑的男人味,宽厚的安全感,这一刻,程禧只觉得危险。
“嗯。”他承认,“我以为你不在。”
“撞死他们吗?”
“撞伤。”
“生死难料。”程禧摁住枕头,“双方车速、山道地势,一旦有一个超出控制,结局是车毁人亡,你让马仔撞伤,假设撞死呢?”
“现在,周京臣没死,禧禧,你是让我死。”叶柏南猛地一扯,枕头裹着手机,坠落在地。
屏幕显示在录音。
录了53秒了。
程禧一惊。
男人捡起手机,数字一下下跳跃,他一下下摩挲,“山路泥泞,今夜有雨,这场车祸所有的痕迹,明早消失。”他盯着程禧,“你不甘心吗?一句句引诱我,作证据吗?”
“你和周京臣斗人脉,斗手段,我管不了,也没那本事管。”她平复了心情,从床上起来,“柏南,你太狠了,这次是车祸,下次呢?”
“我给他机会了。”叶柏南面容阴森,每一厘都是寒气,锥心刺骨的寒,“周京臣要置我于死地,他逼我下手的。我没有要他的命,我仁至义尽了。”
“如果叶太太抢了周阿姨的丈夫,周京臣报复叶家和叶太太的娘家,你保不保家人?”
“谁造孽,谁偿还,各有因果,我不干涉。”叶柏南删除录音,在手心掂量,“禧禧,我不愿伤害你,你偏偏踩我雷区,撞我枪口。你明白,只有你,我偶尔是松懈的,你哥哥,周家人,包括花魁,我全部防备。”
程禧也盯着他。
“你不懂珍惜我的心软,践踏它,算计它。”他撂下手机,捂住她眉眼,刹那,是漆黑的。
叶柏南手温灼热。
她僵硬。
“那我不心软了?”他闷笑,“我对他们怎样,对你也怎样。你会后悔、会失落吗。”
程禧在黑暗里,感官集中,叶柏南的呼吸,味道,声音,交织成无可挣逃的大网,笼罩她。
“我唯一所求,是你不帮周京臣对付我,很难吗?”他声音渐渐嘶哑,蓦地,他撤了手。
她适应了一会儿光亮,再睁开,病房空空荡荡。
......
叶柏南收到一条短信,本地号,没备注。
天台。
他回拨,关机。
住院部大楼一共18层,天台在19搂。
乘电梯抵达18层,上楼梯。
天台没有灯。
不远处是秀水街的摩天大厦,湖城最高、最繁华的大厦,华灯璀璨。
花魁伏在桅杆,俯下身,披肩的中短发,在穿堂风里飘飞,“柏南,你来了。”
叶柏南眯眼。
她第一次唤他名字。
以前,是不敢的。
“我新剪了头发,长发留久了,厌倦了,短发漂亮吗?”她背对叶柏南,伸手,抓空中的风,“我适合短发,不过高中毕业以后,在足疗店给客人洗脚,按摩,丽姐告诉我,乌溪镇是小县城,这行业不正规,无论哪一家足疗店、酒吧,女服务员多多少少要吃亏,吃亏了,不怕,她出头,有小费。丽水街的客人喜欢风情时髦的波浪卷,喜欢浓妆艳抹的女技师,我便蓄长了头发,化了妆。”
叶柏南站在她身后,不耐烦,“你约我,什么事。”
“后来,我攒了钱,送小宝去启智幼儿园读书,那所学校有自闭症,有唐氏儿,也有和小宝一样痴痴傻傻的。小宝长得俊俏,食堂的厨师偷偷欺负他,有四五个。”花魁转身,面向叶柏南,“我搬了工地上的钢筋,藏在厨师回家的胡同里,砸了他脑袋。”
叶柏南面无表情,眼眸泛了波澜。
“厨师重伤,家属知道他欺负了小宝,倘若报警,街坊邻居也知道了,日子没法过。于是,提出和解,我支付二十万医药费,我们两清。”花魁噗嗤笑,“凭什么两清?我找了大刀疤,跟了他一个月,他替我解决了。”
她一步步靠近叶柏南,“你不认识大刀疤吧?在乌溪镇,他是老大。”
闪烁的光影下,叶柏南寂寥,孤独。
“我目睹厨师的老婆跪下,舔大刀疤的皮鞋,磕头求饶;目睹另外三个厨师剁了自己的大拇指。”花魁笑得开心,“我发誓,去大城市赚钱,赚地位,有一天,那些欺负我何家的人,也跪下舔我的鞋。”
叶柏南胸腔沉钝。
“再后来,我遇到你了。”她叹气,有懊悔,亦有无悔,“我赚了几千万,赚了豪宅豪车,赚了人间天堂‘二老板娘’的名号,可我也赔了。”
花魁笑中含泪,“太惊艳的男人,是带剧毒的。”
“说完了吗。”叶柏南短暂的震撼,归于平静,“东西呢。”
“你猜我在医院见了谁。”
他风衣下摆扬起,拍打着墙壁,纽扣和墙皮缠得猎猎作响,“在周京臣手上。”
“原本,应该在你手上。”花魁遗憾,“你错过了。”
“错过?”叶柏南一动不动。
“8月11号的黄昏,我去了你的私宅,在书房放了相片。”她苦涩,“你没仔细看,扔了,对吗。”
“你相片和东西有关系吗?”
“有啊。”花魁捋了捋吹散的发丝,返回桅杆,“秘密。”
他彻底没耐性了,推门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