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瞧程禧穿旗袍,一扭一摆的,蛮有韵味;自己一扭,肋叉子岔气儿了,林蔷薇懊恼,“你吼什么?”
“程禧撮合的对象,你敢见吗。”
“为什么不敢。”
“她连二十五和四十五都拎不清,你信她?”叶柏文克制着情绪,越克制,越坍塌,腔调里甚至裹了颤音。
“不许你讥讽我老师。”林蔷薇是个重情重义的学生,“程禧有的是妙计——”一霎,空气凝固,她咽唾沫,“有的是好货。”
阿弥陀佛。
真悬。
差点露馅了。
林蔷薇健步如飞跑了。
叶柏文心脏一寸寸沉入谷底。
迫不及待。
刚几天,她放下他了?
是了。
在医院,她问他,后不后悔,他回答不悔,逼她走,逼她嫁个健全人,她甩下狠话,林蔷薇与他无关了,他同意了。
她为何不放下呢。
他哀戚,落寞,返回中堂。
“禧儿,律师有婚史吗。”林夫人晓得程禧是好意,毕竟薇姐儿这岁数了,若是不婚主义,无所谓,既然盼着结婚生子,自然是相亲市场碰一碰运气,二代子弟不合眼缘,白手起家的精英没准儿入眼了。只是,林团长夫妇欣赏叶柏文,父亲和大哥是罪犯,他却是肝胆英雄,形象也不错,关键,蔷薇心仪他。
“没婚史,大龄剩男,潇洒倜傥。”程禧余光瞟叶柏文,“皮肤白白的,蔷薇姐告诉我,她稀罕白的。”
她又稀罕白的了?
叶柏文记得,她稀罕黑的,糙的。他偶尔提周京臣,不算吃醋,算是好奇,了解一番她,她怕他醋,少女时期暗恋到三十岁,哪个现任男友不醋呢?她慌慌张张澄清,‘你看京哥儿,小白脸一个,年轻女人稀罕,禧儿跟他才二十岁,我这种熟龄女,不稀罕了。’
“柏文,订机票了吗。”周京臣撞他枪口。
他一瞥,堵心。
长得是白净,还多管闲事,介绍什么相亲对象。
“太赶了,明天回北方。”
“睡酒店?”
“没钱。”
周京臣抑制不住笑,“睡哪?”斟酌了一下,“李家收拾一间客房,你凑合睡。”
“懒得折腾。”
“哦——”周京臣意味深长,“睡林家?”
林团长夫妇领悟了,吩咐保姆,“带柏文去客房,安排午饭。”
保姆引着叶柏文,“叶先生。”
叶先生...
他堵上添堵了。
林蔷薇相亲,尊贵的‘姑爷’名分丢了。
新姑爷该登场了。
午饭,叶柏文没胃口,晚饭勉强吃了一些,林团长嗜好喝葡萄酒,自酿的,李家老夫人酿酒味道正宗,手艺教程禧了,每年春、夏季,程禧酿一大坛子,秋、冬季开封,沈家、方家、孟家各送一瓶,林家送两桶。叶柏文割了脾,不宜饮酒,不过,如今有竞争对手了,‘二女婿夺嫡’,他规规矩矩陪林团长饮了一杯。
九点钟。
叶柏文回房,一壶接一壶喝茶。
快十个小时了,吃满汉全席都结束了,莫非去看电影,去律师家了?
他拨林蔷薇电话。
关机。
遭遇不测了?
不会。
林团长的千金,对方没胆子。即便对方疯了,林蔷薇一代功夫侠女,不揍男人一顿,已是开恩了。
叶柏文烦躁,又沏了一壶茶。
十点,车驶入庭院,鸣笛。
他立刻熄了灯。
掀窗帘。
一名高大健硕的男人牵着林蔷薇的手下车,恰巧停在客房窗外,“蔷薇,今晚我开心,你开心吗?”
“开心啊。”林蔷薇羞涩,夹子音,“今晚吃中餐,明晚吃西餐吧。”
“听你的。”
男人迟迟不撒手,似乎要吻她了,叶柏文猛地一捶玻璃,破坏了氛围。
“打扰了。”灯一亮,他轮廓映在窗户。
“无妨。”男人宽宏。
“有妨。”叶柏文驳斥,“你打扰我休息了。”
林蔷薇‘护着’男人,“你怎么住林家?”
“伯父伯母挽留我,盛情难却。”他暴露的上半身从容不迫,遮住的下半身蠢蠢欲动,恨不得蹿出去,抓她,驱逐男人。
“何律,抱歉了。”她温柔,莞尔,亲自送男人。
‘何律’离开林宅,踏入李宅,脱掉西服,换了保镖制服,站在东厢房的台阶下,“夫人,办妥了。”
程禧兴奋出门,“你演技不赖嘛,演过戏啊?”
“演过的。”保镖坦诚,“月初,您和周会长吵架,周会长装病晕厥,是我向您报信的。”
她笑容消失。
周京臣倚床头翻书,蓦地,脊背一冷,系严实了睡衣扣,仍旧冷飕飕。
......
林蔷薇在厢房卸妆。
忽然,门嘎吱响。
男人逆着光,伫立在门槛处。
不进,不退。
“你来我房间干什么?”她擦口红。
“遛弯。”
“深更半夜,遛弯?”
“你也知道深更半夜了。”叶柏文设陷阱,套她,“相个亲,早出晚归,你态度倒是认真。”
林蔷薇慢条斯理擦睫毛膏,“投缘呗,聊上瘾了,先去了一趟茶楼,又逛了河景,吃烛光晚餐,何律师是一个斯文浪漫,胸怀广阔,温存似水的男人。”
她一边讲,一边作呕。
程禧写的什么骚台词啊...沈承瀚说,周京臣夫妇私下非常骚,俩人没日没夜地腻歪,一腻歪,整座大院飘骚气,周正修的活动范围就是一幢小楼,只要去中堂、庭院、厢房,时不时目睹父母依偎亲昵,礼礼小公子的口头禅是,‘爸妈,打扰了。’
“中年了,这么有情调?”叶柏文憋了良久,憋了一句。
“老年也有情调。”林蔷薇卸完妆,去里间洗漱,“黄昏恋同样美好,值得庆贺。”
“相中了,是吗。”他坐下。
哗哗的水声,她断断续续,“一般吧,不够白。”
“周京臣白。”叶柏文攥紧了桌角,“可惜,没相中你。”
林蔷薇冲出浴室,朝他泼了一杯水,他闭眼,额发湿漉漉的。
“咱俩,谁抛弃了谁。”
他缄默。
“你抛弃我的,你有资格管我吗?”
“没资格。”叶柏文抹了一把水珠,“我后悔了。”
她不吭声。
“蔷薇同志,我后悔了。”他重复一遍,“我清楚你不嫌弃我,我嫌弃自己。天底下,千千万万的健全男人,你家世好,人也好——”
“我人好呀?”林蔷薇不愤怒了,抽了纸巾,一厘厘拂过他眉骨,“千千万万的健全男人,不及一个有缺憾的叶柏文。”
他亦是不吭声。
“我林蔷薇,嫁血色英雄,你即使坐轮椅,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比他们高大,比他们勇武,他们比得了叶队吗。”她转身,迅速清洗了,披着绸缎睡袍,去卧室,“你过来。”
叶柏文一僵。
“那个何律师,是李家的保镖。”林蔷薇撂下纱帐,朦朦胧胧的乳白色,虚掩着,“糊弄你的。”
他手掌浮出汗渍。
“过来!”她急了,“又装蒜是吧。”
叶柏文一步步靠近大床。
眼中是火焰,胸膛滚烫,升腾的火海吞噬她,也烧焦他。
他一动不动,唯恐刹不住车。
“想不想?”林蔷薇大大方方的。
不想,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