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韵宁没受过这份气。
一时憋屈,摔了糕点盒子,扬长而去。
何志又凑过来,“吃面条?”
周淮康仍旧是一句,“我对象煮的。”
所里的同事都清楚他是一个专一安分的男人,不愿和李韵宁纠缠不清,更清楚他负担多重,未来多坎坷,一家老小病的病,残的残,指望他挣钱,“淮康,你父亲得罪了同僚,你在北方没前途,跑南方闯荡。我劝你,寻个靠山,这年头,想翻身,需要实力,也需要机遇。”
他也明白何志是好意,只摇头,不争执。
李韵宁在厢房砸了一通,还不解气,用剪子把窗帘戳了个稀巴烂。
保镖瞧出玄机了,小心翼翼,“大小姐...我继续调查了,周淮康有对象。”
她偏头,目光寒凉。
保镖战战兢兢,“纺织厂的工人,口碑不错,贤惠,勤劳。”
怪不得。
这些年,什么王权富贵的人物也拜倒在她李韵宁面前,唯有周淮康。
李韵宁撂下剪子,“他们订婚了?”
“没订。”
“备车。”她吩咐保镖,“去纺织厂。”
第417章 番外三十七 新欢与旧爱
李韵宁到达纺织厂,正是晚班。
七层的厂楼,千余名工人,陆陆续续从食堂去车间。
她拦了一个女工,“有没有女员工的对象叫周淮康,岭北街派出所的。”
女工摇头,“叫什么不晓得,不过,是在岭北街派出所。”
“女员工在吗?”
“请假了,没上班。”
李韵宁塞给女工十元钱,“大姐,有地址吗?”
女工捏紧,“吴村,4号院。”便匆匆进厂房了。
她没来得及问名字。
上车。
李韵宁瞟了一眼驾驶位的保镖,“女人姓什么。”
“周淮康对外称呼‘我对象’,没提过姓名,那女人老实,偷偷去送饭,偷偷走。”
我对象。
挺保护那女人,也挺恩爱。
李韵宁一言不发。
八点钟。
淅淅沥沥下了雨。
车泊在吴村的巷子口。
亮着灯。
一个女人背着竹篓,披了肥大的雨衣,戴帽子,瞧不见面容,隐隐是纤瘦、高挑的体型,气质温柔,朴素。
李韵宁的直觉,就是她。
车灯刺眼,她瞥巷子口,全市没几辆桑塔纳,吴村更是闻所未闻,她站了一会儿,才进院。
保镖说,“你下车和她聊聊?”
“我有资格吗。”李韵宁不疾不徐,趴在窗户,注视女人跨入平房小院,“她是周淮康的对象,我凭什么聊。”
“她经济条件蛮差的。”保镖斟酌,“钱和人,她选哪个呢?”
“钱打动不了她。”李韵宁一语道破,“周淮康相中的女人,一定单纯贤良,绝不卖夫求荣。”
“您放弃吗。”
她不答复,“回李宅。”
早晨,周淮康接到周父的电话,急需一大笔钱,乡下爷爷盖房子,弟妹们治病,补同僚的赔偿款。
同僚联手搞他,他一怒之下打了人,要么,伤害罪蹲大狱;要么,对方私了,索赔五千块。赔不起,老宅抵债。
周淮康的工资不足一百,家里是个无底洞,上个月,弟弟手术,派出所二十多名警员募捐了二百三十块钱,这个月,他实在无法开口了。
“我凑不齐。”周淮康为难,“抵押了老宅吧。”
“一家人没地方住啊。”周父更难,“住村子,每月去城里的医院,你弟弟妹妹的病情不能折腾。村子仅仅有一间平房,扩建也缺钱,老宅抵了债,咱们没钱又没房了。”
周淮康焦头烂额,“我尽力。”
一小时后,他去所长办公室,交了辞职报告。
“淮康?”所长诧异。
“我准备出国打工。”周淮康脱了警服,“我对象邻居的儿子是公派留学,在日本赚了钱,粮食铺的小王,在美国打黑工。如今,我没有第二条路了。”
“胡闹!”所长恨铁不成钢,“马上晋升副所长了,你甘心自毁前程吗。”
前程。
周淮康抱头,崩溃大哭,“我家支撑不住了,前程太遥远...我一人出头,家人没了,有什么意义。”他撂下这句,夺门而出。
下午,李韵宁又买了大包小包的‘慰问品’,寻觅了一圈,没发现周淮康,她敲何志的桌子,“周同志呢?”
“辞职了。”
她一琢磨,恼了,“他躲我啊?”
“周家有麻烦呗!”何志端了杯子,去煤炉斟水,“大小姐不懂穷人的艰苦,一毛钱憋倒英雄汉啊。”
李韵宁不依不饶追着何志,“他欠了多少债。”
何志指对面的宿舍,“201,你自己问他。”
......
周淮康洗了澡,在吊扇下切西瓜,门响了。
以为是何志回来,也没穿上衣,只穿了一条纯棉的四角短裤,一拉开,他怔住,“是你?”
李韵宁呆滞,“哇!”
他表情风云骤变,‘砰’地反锁,一边穿衣裤,一边训斥,“谁告诉你门牌号的!”
“你同事啊。”
大嘴巴何志。
再一开,李韵宁把墨镜卡他鼻梁,“周同志,我真没看清什么。乌突突的,你肤色又深。”
周淮康摘了墨镜,堵住门,不许她靠近,“你丢什么了。”
她踮脚,“你对象在呀。”
“你究竟什么事?”
“啊!蟑螂。”李韵宁大吼。
他低头的一霎,她朝他腋下一钻,大喇喇坐沙发上。
“李韵宁。”周淮康严肃,“你出去。”
“你是好警察,辞职了,不可惜吗。”
他冷漠,坐在一旁的椅子,“与你无关。”
李韵宁从皮包掏出一张五百元的农行支票,“够吗?”
周淮康望向她。
“如果不够,我去银行取。”她拿了一片西瓜,毫不嫌弃刀子生锈了,一股锈味,大口吃。
他又望向支票,“不需要。”
“大丈夫能屈能伸,逞强没用,有些麻烦可以解决,而你没解决,遗憾终生的。”李韵宁慢条斯理吃西瓜。
周淮康死死地攥拳。
“我借你钱。”她晃了晃黏糊糊的手,“你借我洗手池。”
不知是无奈,是稀奇,他蓦地笑。
有钱人家的女儿娇生惯养,李韵宁倒不是,几分霸气,几分自来熟。
“在里面。”
她起身,推门。
狭小的洗手间,两、三平米,一个茅坑,一个水池,墙角竖着大塑料盆,估计是洗澡的,空气飘散了肥皂的淡香味,镜子湿漉漉的。
忽然,一滴水珠溅在她头顶。
她仰头。
洗得发白的军绿色背心,灰内裤,挂在临窗的绳子。
周淮康平日里的制服显得削瘦,赤裸了胸膛,却蓬勃壮实,一块块麦色肌肉,随着呼吸一鼓一鼓,比沈家、方家白嫩虚弱的公子哥儿阳刚得多。
李韵宁清楚,周淮康是有出息的。
“周同志,你父亲当官?”
半晌,没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