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小姓沈,爷爷也当官,倘若你父亲有冤,兴许我帮得了周家平反。”
仍旧悄无声息。
李韵宁从洗手间出来,“你父亲一辈子清廉,受陷害,落了心病,对吧。”
周淮康双手交握,躬身坐。
消沉,沧桑。
“父亲不清白,同样影响你,我不图你回报什么,只觉得,周家不该蒙冤。”她开导完他,径直离开。
他坐着,一动不动。
入夜,周淮康去了一趟吴村。
阮菱花在记账。
小小一方餐桌,一碟咸菜,一碗白米饭,一盘素炒黄瓜,是阮菱花的晚餐。
“你来了?”她高兴,“不加班吗。”
“何志明天登记,去岳母家吃饭,他原本值班,我今天值,我俩倒班了。”周淮康清理碗筷,“你工作累,吃得没营养不行,我炒个鸡蛋。”
“我已经吃饱了。”阮菱花拽住他,偎在怀里,“7月5号是我妈妈的生日,我带你回老家,商量婚事。”她一脸憧憬,幸福,“你家开销大,没什么积蓄,我攒了三百块,你给我妈,算彩礼。”
他喉咙酸胀,晦涩得发不出音,“菱花...”
“感动了?”她嬉笑,“以后好好待我。”
周淮康垂眸看着她,话在舌尖滚了一遭,终是缄默。
“我还有一个惊喜。”
他强打精神,“什么惊喜?”
“没确定呢。”阮菱花面颊绯红,“等确定了,我狠狠吓一吓你。”
“不是惊喜吗,怎么吓着我。”
“有责任的男人,是惊喜,没责任的男人,是惊吓了。”她卖关子。
周淮康没多想,搂住她,越搂越紧,“菱花,吃喝别将就,身体重要。新衣服,新鞋子,别省着,穿了是新的,不穿也搁旧了。”
她心里甜蜜,点头。
“我先回宿舍了。”他一分一秒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了。
夜那么深。
蝉鸣,夏热。
偏偏他一颗心凉透了,一寸寸冻成霜。
......
7月2日,济文大学放暑假。
李韵宁不常住校,偶尔在家腻了,住宿舍玩两天,也有生活物品,大部分处理了,蚕丝床品很昂贵,她睡习惯了,所以没扔,晾在阳台上。黄昏,收被子的时候,一楼吵吵嚷嚷的,她俯瞰。
周淮康伫立在橘红的夕阳下,影子拉得长长的,一手扶车,一手拎了水果,魁梧高大,眉目英阔,吸引了不少女同学。
她一愣,“周同志?”
他抬起脸,“李韵宁。”
一样的唤她,不一样的味道。
李韵宁笑了一声,“哎!我现在下来。”
五百元的支票在他手上半个月了,他始终没碰。
据何志讲,他卖了一件皮大衣,是周母的陪嫁,周家唯一值钱的家当,可见山穷水尽了。
他依然保存了一丝傲骨。
“韵宁,找你的?”室友不可思议,李韵宁是学校的传奇人物,要什么有什么,迷恋她的男同学数不胜数,她眼高于顶,一个不搭理,甚至开着轿车的洋装公子哥包场了歌舞厅,邀她参加春节舞会,她反手甩了一倍的包场钱,那副潇洒劲儿,“我姓李,你也配邀我?你祖宗三代比不了我李家一代。”
可这一刻,她欢天喜地下楼见那个高个子男人。
“你谈对象了啊。”
“暂时,是朋友。”李韵宁跑出宿舍。
“山上的野果子,不知道你爱不爱吃,去村里办案,顺手采了一筐。”他递给她。
她笑着,接过,“我收拾了一堆行李,你送我回家吧。”
李老先生的车驶入宅子,与此同时,周淮康的自行车也停在院门。
第418章 番外三十八 亡命鸳鸯
李老先生下车,“汽车坐腻了,坐自行车后座,挺高兴啊。”
李韵宁叼着金钥匙出生,坐洋车,住合院,乳母、佣人一大堆,心甘情愿追男人,吃苦头,是第一次。
“李老板。”周淮康礼貌恭敬。
“叫什么老板啊。”李韵宁不满,“叫伯父。”
他不着痕迹攥拳。
一个外人,叫了伯父,关系便板上钉钉了。
半个月前,菱花收了分手信,再没出现。周淮康去过一趟吴村,人走,楼空。
贴在墙壁的唯一一张合影,菱花剪碎了。
恨透了他吧。
他没勇气当面讲缘由,他怯弱。
家族与爱人,弃了爱人。
“伯父。”周淮康开口。
李老先生没答应,审视他,“腿痊愈了?”
“烫破了一块皮,小伤。”
“宁宁是李家的独女,宠坏了,性子刁蛮,你多包涵她。”
他郑重,“我明白。”
上星期,沈润文搞了一箱烟花给李韵宁玩,她委托何志约周淮康去公园,借口有小偷,没提她,她计划藏在亭子里,他一入场,烟火四射,情调浪漫...恰巧下雨了,烟花受潮根本不燃,她暴脾气,急得扔飞了,更恰巧,扔周淮康裤子了。
火苗‘嗖’地燃了,风度高冷的周淮康跳了湖。
李韵宁担忧他对自己印象差,不理她了,悄悄溜了。周淮康爬上岸,裤子烧得只剩个裆了,捂着屁股报了警。
幸好,接警的是何志。
没闹大。
可李韵宁藏不住了。
李老先生给公园赔了维修钱,又去岭北街派出所慰问周淮康,抓了李韵宁回老宅,抡圆了巴掌,没舍得打;指着她,没舍得骂,最后,无奈泄了气,“小宁,你太荒唐了!得不到活人,火烧了他,得到骨灰吗?”
“我没烧他!”
“你没烧,他裤子呢?”李老先生发飙。
李韵宁噗嗤笑,“怪他啊...早不去,晚不去,我扔炮筒的时候去。”
周淮康休养了三天,李家的保姆顿顿煲粥,炖汤,李韵宁去宿舍送饭,但不上楼,让保镖上楼,她在楼下凹造型,一天一个造型,一套服饰,以为周淮康趴在窗户瞧她。后来,保镖坦白了,“我不敢告诉您,他原话是不必送了,不爱喝。”
她气炸了,“没偷偷瞧我?”
“没瞧。”
“不美吗?”李韵宁转个圈。
“美。”
所以,他心里还是惦记那个女人。
即使分了。
李韵宁赌气,不找他了。
今天,是周淮康主动找她。
虽是他主动,可时机、火候,控制得非常妙,勾得她挠肝挠肺,一见他,统统没气了。
“我和老沈商量了,有学生在北方任职,如果你父亲属实蒙冤了,你等结果吧。”李老先生拍了拍周淮康肩膀。
他鞠了一躬。
“什么结果呀?”李韵宁挽着李老先生胳膊,“那伙人陷害周叔叔,逼他卖祖产,毁他清白,一定严惩!”
李老先生瞥她,“怎么严惩。”
她咬牙切齿,“下跪道歉,蹲大狱。”
“你呢?”李老先生又瞥周淮康。
“周家只求一个公道。”周淮康谦卑,“李家与周家非亲非故,为周家平反,已是大恩。万一严惩对方,导致伯父得罪了人,周家有愧。”
李老先生点头,迈上台阶,“蒋嫂,有贵客,晚餐丰盛些。”
“我父亲从未称呼过谁贵客。”李韵宁开心,“他大概率准备扶持你了。”
周淮康一言不发,进中堂。
席间,李老先生斟了酒,“女儿红在酒窖里埋了三十年,送你父亲一坛尝尝鲜,我的一份心意。”
他挡杯口,婉拒,“饮酒误事。”
“我算是长辈,陪我喝一杯。”李老先生继续劝酒。
“不。”他坚决,“哪天不执行任务,再陪您尽兴。”
“你陪爸爸喝嘛。”李韵宁也劝,怕父亲生气,不扶持他了,倒是李老先生,十分欣赏他的固执,“纵然是亲属或是上位者威逼利诱,有原则,辨是非,不屈服,才不会栽跟头。权贵场一旦栽了跟头,是一生的污点,李家容不下有污点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