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左转。”
四周的建筑随着车辆的前进变得更破旧荒芜。
李铮一声不吭盯着路况,窄叶一般的眼睛静默着, 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夏侯眠翘着二郎腿坐在后面, 他的衣服被人从肩膀撕开一个口子,袒露出一片白花的肉来。
“把窗户给我关了!冻死了!”他噙着一个没点燃的烟卷, 眉毛恶劣的扬着。
路原往边上又挪了挪,他往日的好脾气全然不见,“不关,我不要和你呼吸同一片空气。”
“你倒是不冷,大爷的自己穿得那么严实,给我这撕的,路原你要死是吧!关了!”
路原又瞥了一眼夏侯眠那劣质的上衣,毫无愧疚之色,“你不是下海拍内衣广告去了吗,每天都这么露着,早该习惯了吧。”
“路原,你给我来劲是吧!我low我低俗,你以为你多高尚!你高尚黎砚知愿意多看你一眼了吗?”
眼见两人又要打起来,李铮眼睛不悦地眯起来,他原本觉得路原就够不上台面的了,没想到这又来一个不安分的。
黎砚知的影子还没见呢,这两个人那点心思全在这争一时意气上了。
真是小家子气!
他还真是庆幸黎砚知现在没在这辆车上,不然不知道她脸上现在得多无光呢。
“行了,”李铮头都没回,他的语气是他常见的命令口吻,带着些许敲打意味,“路原你一个名正言顺的怎么成天做这些掉价的事。”
他信手拈来着,心里升腾起几分诡异的责任感。为黎砚知做事做得太多了,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帮她处理好这些小情之间的关系。
他的视线冷淡地移到那张对他暂且还陌生着的脸上,这张脸长的过于浮躁,一脸混混模样,他老早就有些不满意,所以语气更重,“还有你,当小三原本就不占理了,想长久就应该安分点。”
“谁是小三!”夏侯眠一下坐正了,他伸手指着路原,指头几乎要伸进路原眼珠子里。
“你尽管问问,你叫他正宫,你看他敢答应吗!”
路原一下把他手打开,“我怎么不敢应,我本来就是,我可是砚知正儿八经的男朋友呢!”
“你凭什么是?”夏侯眠一副活脱地痞模样,“你自己成天穿上万块的衣服,你为砚知付出什么了!”
“你少买个表的钱就能给砚知拍个短片了,你拍了吗?”他换了一边腿翘着,“我现在住公司管吃管住,每个月拍内衣广告的钱能全给砚知,你家不是挺有钱吗,你怎么不把你家公司送给砚知让她去拍电影!”
李铮听着夏侯眠话里的意思,克制住了嘴里的训斥,淡淡地把头侧了回去。挺好的,两个人卷去吧,反正黎砚知不吃亏,这他还挺乐见其成的。
路原被夏侯眠一顿指摘得无力反驳,他有些顿悟似的猛得一拍大腿。
他是富二代啊!对啊,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他不仅能给砚知投短片,还能给砚知投资大商业片呢!
夏侯眠见路原老实了,又把脸转过来看向前面开车的李铮,他的语气丝毫不客气,“还有,你是哪位啊在这里吆五喝六的。”
“你又是哪个小四小五的,给黎砚知洗脚能轮到你了吗?”
路原的理智回笼,脸色不太好地按了一把夏侯眠,“这是砚知的哥哥,砚知的生活起居都是他一手照料的。”
他虽然有时候对李铮管东管西的限制不满,但心里还是知道李铮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没想到夏侯眠听到这话眉毛一扬,“那你就更说不上话了,”他有些轻蔑地点了点路原,“他好歹还算是个鸭子呢。”
他的视线落在李铮的肩背上,“你就一清洁工,每个月能给砚知贡献的价值充其量6000块。”
他刻薄着也没忘了指路的职责,“直行后右转。”
李铮闭了闭眼睛,后视镜里是夏侯眠挑剔的目光。
算了,先找到黎砚知再把他扔下去。
车子缓缓停在一座灰白色的二层小楼门口,周围邻里几户看得出有人常住,洁白的墙漆和时兴的瓦砖看得出翻新痕迹,这座小楼伫立其中,显得有些褪色。
大门已经生锈,靠近时有种血液的腥寒味道。
李铮将门栓抬起来,锁扣附近的锈色剥落的些许,大概是有人将门打开过。他把车门锁上,将路原和夏侯眠锁在了车里。
路原立马反应过来,将夏侯眠这个惹祸精死死控制住。这妖精有邪术,总是迷惑黎砚知,每次黎砚知一见他,他们都不能好过。
李铮扭过头来,他抬手试探性地推了推,大门颤巍巍向前扇动了片刻,落下簌簌尘屑。
门没锁。
“砚知。”李铮一只脚迈了进去。一阵潮湿瞬间包裹住了他,这所院子被附近的一棵葱郁的大树遮盖住一半的地界,没人打理,原先院子里的几棵石榴树附近生满了杂草。
但整个院子的格局能看得出原先住在这里的人对这里布置上的用心。
正厅的门也敞着,里面的家具已经落灰,正对着门槛的梨木长桌上摆着一张黑白遗像,被封在玻璃相框里,闪着剔透的光泽。
照片看得出刚被人清理过,氤氲着湿润,与飘扬着尘粒的房间有些格格不入。
李铮对着照片上和蔼温和的面庞合掌鞠了一躬。
他再次开口,“黎砚知,我知道你在这里。”他学着黎砚知的样子冷淡地念着她的全名,回应他的是空荡荡的回音,他这才发现他的嗓音哑着,喉咙里是火急火燎地干燥。
他像是一个被放了气的皮球,干瘪的。
10点23分,那时候正好是救护车到的时间。如此匆忙,所以走的时候应该只顾着带相机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带钱,她是怎么走这么远的,她有钱买瓶水吗,她吃饭了吗,坐那么久的车腰是不是又得疼了。李铮胡思乱想着,瞬间有些心疼,鼻头发酸,他胡乱的抹了把脸。
做了黎砚知两个月的哥哥,他为黎砚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真的,就算他的用心并不纯粹,但这其中,真真假假,分得清吗?
他一直是一个出不了的戏的蹩脚演员。
下了半天的微雨,现下总算出了太阳。阳光并不温和,它烈目如炬,揭穿所有灰尘的行迹,同样刺入李铮的眼睛里,不然为什么,他总有流眼泪的冲动。
空气里突兀地漫出几声抽泣,淅淅沥沥的,李铮心脏快速跳动了一瞬,他循着声源回头,看到了靠近楼梯的门框边那有些刺眼的玻璃反光。
他来不及想那么多迈着大步跑过去,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发旋。
黎砚知曲腿坐在地上,身上裹着一个麻布被子,头埋进腿弯里,脚边到处是碎裂的玻璃,一个镜头的残骸缓缓滚到他面前。
他怔在原地,黎砚知的脑袋在膝盖上轻微浮动着,她在哭。李铮从来没见过她哭,他只能有些笨拙地蹲下,李大少爷骂起人来妙语连珠,可哄人总是笨嘴拙舌。
以往他和黎砚知之间话也不多,他只需要听从黎砚知的所有指令就够了,现在,他看着黎砚知有些乱遭的头发,有些条件反射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个便携梳子。
黎砚知的头发越来越长,不再适合披在肩上。前些时间他专门学了各种发型,可黎砚知嫌麻烦,他就每天早上给她老老实实地梳个简单的马尾。
而现在他手足无措地轻轻梳着黎砚知有些凌乱的齐刘海。
“别哭了,还有我在。”他只能苍白地说些并不安慰人的话。
“我还有一个自己买的房子,以后,我们住在那里,”他听着黎砚知微小的抽噎,只能徒劳地给她承诺,“砚知,不会有人赶你走的。”
黎砚知的刘海重新变得整齐。
李铮慢慢把黎砚知圈进怀里,两个人曲着的腿挡在各自的胸膛之间。
这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遥远的拥抱。
所以,李铮才没有听到黎砚知此时此刻夹在抽泣里轻巧的笑声。
“砚知,还有哥哥在。”
面前的脑袋忽然抬起来,李铮再次看到黎砚知的眼睛,雪亮的,眼周是干燥的,没有一点泪痕的。
不等他思考,凌厉的掌风便落在他脸上,他顺着黎砚知毫不留情的力度歪过脸去。黎砚知的瞳色黑沉沉,语气浸满寒意,“你算什么东西,我要你干什么!我要我妈妈!”
李铮已经习惯了黎砚知动辄的打骂,她刚住进他公寓的那一周里,他被打得最狠,说话不合心意 要被打,做饭不合胃口要被打,卫生打扫得不够干净要被打。
所以他几乎是顿都没顿,立马把脸正过来。黎砚知现在正是伤心的时候,只要她消气就好了。
她不生气的时候对他很好的。他继续抚慰着黎砚知的躁动,“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啪!”又是一巴掌落在他脸上。
黎砚知像是还不满意,她一下上前把他推在地上,如果不是李铮家里的钱让妈妈动了心思,她也不会再次丢下她!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黎秀为什么那么心急,为什么下手这么匆忙。
如果等她细细盘算,李铮家里的一切都会是她的。
而黎秀现在拿到手里的那些,只虚虚占了乐一的一半。
她想不明白!她盯着李铮逆来顺受的脸,怎么都觉得不顺气。为了迎接李外公,一家人的打扮都是偏正式的,李铮今天连轴转根本没时间换衣服,现下身上还是那件有些休闲的西装。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李铮裤腰上用来装饰的腰带上。
她抬腿坐在李铮的大腿上,小腿狠狠锁住李铮的下半身。感受着大腿上的体温,李铮几乎是瞬间大脑失控,面前的黎砚知眼神带着不正常的狂热,她抬手放在他的腰上,伸手就去抽他的腰带。
“不行!砚知,不行!”
黎砚知充耳不闻,继续去解他的腰带,和他有些急躁的反抗对比着,黎砚知像个慢条斯理的猎人。
“我们不能这样的,砚知你再看看我,我不是路原,我是李铮!”他害怕再次激怒黎砚知,没有再提及她们那份残存的兄妹契约。
黎砚知动作很快,她三下两下抽出那条腰带,在手里扥了扥,轻轻将腰带环到李铮的脖子上,再看向李铮的眼睛变得如墨点般深沉。
她的语气轻飘飘的,“你说,这样,妈妈会不会回来救我。”
下一秒,她反手一扯,李铮的身体瞬间绷直。
空气都变得寂静,只剩下黎砚知耐心的呼吸声。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像是草原上一场再正常不过的狩猎。野生动物的眼睛懵懂的,支配它的只有混沌的直觉,簌簌的风声里,它只安静地等待着猎物的死亡。
将所有吃干抹净之后,它又奔赴下一场的猎捕。
这是大自然赋予它的豁免权。
“我知道了,李铮,我什么都知道了。”直觉流出身体的时刻,李铮听到黎砚知那悦耳的声音,她的五官在他模糊的视野里变得温和柔软,甚至生出几分悲天悯人。
黎砚知俯身下去,施舍的姿态一样,嘴唇贴下去,给李铮渡气。
李铮本能般的主动吸吮着。
濒临窒息的最后一个时刻,他接受了神的点化,获得永生。
第18章 他的选择
李铮的嘴巴很软, 贴在一起时泛起点点清凉。黎砚知的眼睛睁着,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李铮的求生姿态。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将她渡过来的空气全盘接受,额角浮动着凸起的青筋。
黎砚知眉尾一抬,有些恶劣地往后撤了撤,李铮感受到她的撤离,睫毛颤着,窒息让他的眼睛翻出眼白,显出一种诡秘的美感,他的口腔里发出些无意义的音节, 近乎卑贱地主动循着黎砚知的嘴唇迎上来。
她玩够了,才像是赏赐一般地咬上他的嘴唇,一阵血腥气迅速弥漫在她们的鼻尖。
李铮大概是依旧大脑缺氧,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黎砚知已经悄悄卸了力气, 腰带的金属扣松松垮垮地耷拉在他的胸口,他闭着眼睛逆来顺受地回应着黎砚知的动作。
前几个小时, 他还在决心以后要全心全意地成为一个称职的哥哥。
而现在, 他瘫倒在布满浮尘的冰冷地板上,被他那一厢情愿认定的妹妹骑在身下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