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在心头闪过的猜想瞬间被她忘到脑后,第一反应就是——
“你跟踪我?”
沈屹骁自上而下将她打量一个来回,最后视线停留在她满是绯色的脸上。
在电梯门缓缓合上的机械声里,夜浓仿佛听见他喉咙深处溢出一声低笑。
好像在笑她刚刚说的话有多么荒诞。
可视线扫过他脸,却不见有丝毫表情,黑漆漆的一双眼,凝在她脸上,冷然的目光里,比昨晚多了几分探究。
好像刚刚那句话本该是由他说出来似的。
夜浓脸上渐渐现出几丝难堪,就在她眼睫轻颤,将视线收回时,听见他说——
“这位女士,如果你觉得我有跟踪你的嫌疑,大可以去物业查查,我购入这套房子的具体时间。”
似乎是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称呼自己,夜浓一时愣在原地。
但是她眼里的诧异只停留了很短的时间。
昨晚看见她,满眼漠视,今天再见,直接称她为「这位女士」。
看来这人摆明是要跟她装不认识。
行,既然这样,那就当陌生人好了。
夜浓压下眼底情绪,扭头,回他一记不失礼貌的假笑:“这位先生,我可没那么闲去打听你的私事。”
说完,她双脚一转,背身走到1202门口,“滴答”一道解锁声还未完全落地,“砰”的一声关门声就响彻电梯间。
夜浓背身站在门后。
想笑,但更想把包摔他脸上。
他沈家家大业大,真要不想看见她,大可以换个地方。
摆那张臭脸给谁看,说那种话让谁难堪?
回来不过短短一个星期,碰见他的次数,一个手都要数不过来。
这事搁谁身上不会多想?
她有那种反应不应该?
可是他刚刚看她的眼神,好像这一切都是她的故意靠近。
就像她刚刚说的,她有那么闲吗?
一个深呼吸后,夜浓脱掉高跟鞋径直去了卧室。
水汽从浴室里渐渐弥漫出来,周围的空气一点一点被潮湿笼罩。
愈渐深浓的雾气开始掠夺人的氧气,让人心脏有一种呼吸不畅的失重。
夜浓站在花洒下。Hansgrohe的五金龙头被她手指轻轻一压,水声骤停。
柔和的光线里,朦胧水雾像一层薄纱,包裹着她潮湿的身体,凝于发尖的水珠,顺着她的后背肌理,滚落,滑过她后腰一处紫色半翅纹身。
洗手池上方的镜子有自动除雾功能,但来不及化掉上面的厚重水雾。
夜浓抬手一抹,镜子里倒映出她沁着水珠被水洗净的一张脸,经热气蒸腾,像是微施粉泽。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脑海里突然想起六年前的那个夏天。
当时全校都在传沈屹骁要追她,若不是流言传得太甚,夜浓根本不会关注他,也正因为刻意注意才发现,他这个集万千关注的沈家大少爷竟然也会出现在食堂、图书馆、超市,甚至水房,在她经常出现的那些地方,她常常一个抬头就能看见他,可是他却从未给过她一个眼神,好像压根就不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
那些流言愈传愈烈,甚至周末她去看场电影回来晚了,第二天都要被传她被他带出去过夜。
本来夜浓是不想理那些谣言的,因为打小她就因为自己长了张出众的脸,走到哪都能惹来流言是非,时间长了,她也就习惯了,但现在那些莫须有的谣言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生活。
于是她挑了一个晚上,在男生宿舍楼下拦住了沈屹骁,好言好语说明来意,希望他能破掉那些谣言,结果他却好笑一声,还说:这位同学,我认识你吗?
时间过去太久,很多记忆都已经变得模糊,可当时他好笑又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神,夜浓却记得清楚。
昨晚见到她,他眼底的漠视,今晚听见她那句话,他嘴角的荒诞,简直和当年一模一样。
*
虽说东沈集团开发的楼盘,沈屹骁都会给自己留一两套,但也不是每套他都住过,就比如这六栋,今天是他第一次进来。
除了对楼栋或楼层号有偏执喜好外,房型或大小,他都没什么所谓。所以进门后,他只大致扫了眼就转脚去了主卧。
脱掉的西装外套被他丢在床尾凳上,继而是西装马甲,领带从颈间抽掉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那声「这位先生」。
他嘴角一提,笑了声。
还真以为五年时间把她那小野猫的性子给磨平了呢。
斜纹领带被他扔在了西装马甲上,他一边解下腕表一边往卫生间走。
脑海里又定格出那张满是绯色的脸。
又喝酒。
酒量这么差劲,还偏偏去逞那份能。
那晚在Chris酒吧发生的事,到现在还让他心有余悸着,可「那位女士」倒好,转脸就给忘到了脑后。
衬衫纽扣一颗颗解开,露出他纹理紧实的胸膛,也因他脑海里的画面让他在吐息间,胸膛起伏明显。
快速冲了一个澡后,沈屹骁套上浴袍出了卧室。
夜色深浓,星光稀疏。
阳台未封,凉风阵阵。
在落地窗边的茶椅里坐下后,沈屹骁脚尖一勾,将旁边的一只专门放脚的矮凳勾过来。
他坐着的方向,正对西面,轻轻一个抬眼就能将西户的阳台尽收眼底。
第12章
四下静悄悄的,能听见风声。
睡意朦胧时,“咔哒”一声响,划破耳边寂静。
沈屹骁忽地掀开眼,看过去,原本透亮的阳台已经黑漆漆一片。
环于身前的两臂松开,沈屹骁下意识去看左手腕上的时间,这才发现手表已经被他摘下,手机也不在身边,他撂下腿,从椅子里起身回了客厅。
不过一个眯眼的功夫,竟然已近十二点。
回到卧室门口时,沈屹骁突然站住脚,他看向正对床尾,皮雕雅致的背景墙。
东西两户......
主卧好像共享一面墙。
凝眸间,他嘴角不自觉地扬了几许。
铂悦府的房子是精装修,每户房子的家具家电都一样,躺在回弹暄软的意大利品牌Henge卧床上,沈屹骁双腿交叉,姿态松散地靠着软□□雕床背。
手机屏幕上有四条未读消息,全是被他视为「闲人」的齐冀发来的。
【哥,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吗?】
【哥,上次你都答应要教我高尔夫了,不能说话不算数!】
【哥?】
沈屹骁没回他,这要是回了,短信就会接二连三没完没了。
他退出消息界面,将手机锁屏,撂到床头柜上后,他抽了张湿巾擦了擦手。
这些都是他临睡前的一些小习惯,做完这些,他躺下身。
视线从天花板缓缓往后移,最后落到床背上方的背景墙上。
明后两天是周末,以前的周末,她不喜欢在寝室里窝着,天热的时候去蹭咖啡店的冷气,天冷的时候又会去蹭商场里的暖气。不冷不热的春秋,她要么是骑着她的那辆山地车,沿着路边漫无目的地骑;要么就随意找一个公园,往草地上一躺,一躺就是半天。
现在呢,这些习惯还在吗?
都说一个习惯的养成和改变只需要二十一天,但这句话放在夜浓身上,受用度不高,又或者说,她养成一个习惯需要的时间远超过二十一天,但改变一个习惯,却是很短暂的。但是归咎结底,都与环境脱不了关系。
一个人的生活,无趣却也有趣。
因为做什么都是自己,但又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比如现在,做好了明天睡一个懒觉的打算,所以这一晚,她可以随心所欲熬到任何时间。
虽说雾色香水的设计方案不用她亲手,但她却很感兴趣,可能是之前没有接手过这样的项目,也可能是那位祁总的爱情故事很吸引她。
总之她没有放过脑海里的灵感,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将那天在雾色香水店里迸射的两个灵感手绘了出来。
之后,她去了餐厅,从冰箱里拿出两天前买回来的一瓶白朗姆简单调了杯莫吉托回到卧室。
一部电影,两杯自调的鸡尾酒,就这么度过了一个悠哉自在的夜晚。
*
昨晚齐冀没有等到沈屹骁的短信回复,今天一大早就去了铂悦府。在十二栋楼下摁了好一会儿的门铃,没人,他直接来这儿堵人了。
看见他时,沈屹骁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找你啊!”
沈屹骁以前也没觉得他这么缠人,最近可好,跟块膏药似的,甩都甩不掉。
“今天要去公司。”他随口找了个借口。
齐冀拦住他面前的路:“你少来,我早上给你家关秘书打电话,他说他今天带女儿去游乐园。”
沈屹骁:“......”
见他不说话,齐冀坏笑一声:“还是说,你今天是有别的事儿?”
沈屹骁一双眼,不冷不热地看着他:“我有没有事,需要跟你汇报?”说完,他双脚一转,越过齐冀肩膀。
齐冀小碎步地跟在他身后,软缠硬磨:“今天天不热,适合打球,你就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