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未来神色有些茫然。
陆北屿都回来这么久了,姜颂都不知道?
他有些诧异地转过身,看了一眼病房里躺在床上安静睡着,打着点滴的少年,闭着眼,唇色苍白,发个烧差点能把自己作没了的一个人,还在睡着,估计这段时间都没好好睡个觉。
徐未来也没有打扰他,自己认真想了下。
陆北屿这边还是得需要一个比较细心熟悉的人照顾他比较好。
那不如……
姜颂刚把消息发过去,很快就看到了徐未来那边回了过来。
她兴冲冲踌躇满志地点开,结果下一秒就看到徐未来发了个仰天哭泣的表情。
我的未来我做主:啊?陆北屿早就回来了啊?
姜颂嘴角的笑意顿时消散。
什么?
但很快,真正让她神色凝重的是徐未来发过来的下一条消息。
我的未来我做主:只不过他现在快死了,你要不要来见他最后一面?
姜颂:……?
明明知道徐未来大概率是在开玩笑说胡话,可看到那样的字眼,姜颂感觉心脏那里还是猛地一抽,下意识从椅子站了起来,目光紧紧盯着屏幕,打字的速度变得飞快。
好大一块姜:陆北屿现在在哪儿?
徐未来很快把医院的位置发了过来。
姜颂看着医院的名字,呼吸一下子沉了起来,转过身来,从房子里出来关上门,撒腿就跑了出去。
等到了医院,她气喘吁吁地就趴在医院窗口前,想问清楚陆北屿在哪个病房,可因为跑的太过着急,她连话都说不利索。
“我找……陆……陆……”
她喘了好几口气,都没能把那个名字说出来,匆忙扎成的马尾已经变得松松垮垮了起来,有几根已经从发圈里掉出来,慵懒地落在她的肩膀,还有脸侧,被汗浸润过,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说不出来,她就拿手指画。
就在姜颂担心工作人员没有耐心听她说完话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有些疑虑的声音。
“姜颂?”
姜颂一愣,立刻转过身,就看到徐未来站在她的不远处,应该是刚交完费,手上拿着一堆缴费单,神情有些怔愣地看着她。
“不是,你怎么来这么快……”
姜颂看到他,顿时眼一亮,抬腿跑过来,丝毫不压自己的焦灼和不安:“陆北屿情况怎么样?”
徐未来:“……呃,还没醒。”
姜颂:“他被送来多久了?”
徐未来算了一下,从陆北屿早上被送来医院,到晚上挂上点滴睡着的时间,回道:“大概一天吧。”
“一天都还没醒过来?”
姜颂一听,整个人都变得不好了起来,脑子里顿时充斥的都是一些难以治疗的疑难杂症,嘴巴一下子就扁了,连带着眼圈都红了,肉眼可见的精神一下子就萎靡了起来:“快带我去找他。”
徐未来就低头想了一会事,一抬头就看到人儿小姑娘因为他开玩笑那两句话,就一副眼圈红红快要掉小珍珠的可怜模样,顿时感觉自己这玩笑开得有些大了,但怕自己兜不住,也不敢再马虎,立刻带着姜颂到了陆北屿住的病房。
陆北屿住的是单人病房,还是很安静的。
推门进去后,姜颂看着躺在病床上神色苍白如纸的陆北屿,眼圈酸涩的越发厉害了起来,那股涩感,好像要压过她的鼻腔,眼眶,全都淹没出来。
明明感觉也就快一个月没见,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就这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感觉来阵风就能刮跑一样。
此时此刻的姜颂也完全相信了徐未来之前那个不着调的话,低下头,终于憋不住了,重重地抽泣一声,开始哭起来。
她才不想让陆北屿死呢。
看到旁边的姜颂忽然哭起来,哭的动静还不小,徐未来整个人顿时都站不住了。
他:!危哉!
这个玩笑是真开大了。
正当他抓耳挠腮想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姑娘抬起一张花脸,带着哭腔地开口问他。
“那他……还能活多长时间啊……”
或许是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声调没有来得及去压,有些高,床上的人睡的比较浅,微微蹙了下眉,然
后缓缓睁开了眼,就看到姜颂站在徐未来的面前,抬起胳膊使劲摇晃跟哑巴似的的徐未来的肩膀,反复逼问。
“你说啊,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了,还能活多久啊……”
此刻的徐未来神情越难为情,落在姜颂眼里,就代表着这个病有多难治。
陆北屿有些无奈地眨了眨眼,轻咳一声,拿枕头靠在自己身后,稍微起来些身子,然后看着站在门口那俩人,说话有气无力,但还是压不住语气里的无语,嗓音沙哑道。
“别问了,我能长命百岁。”
说完以后,又没忍住用力咳了一声,胸腔震动着。
“就是个小感冒,”陆北屿虽然生着病有些虚弱,但睡了会儿觉,总归有了精神,一开口,嘴巴的那股损劲儿也就回来了,有些无语地撇了一眼在那里做贼心虚背手看天花板的徐未来:“逗她很好玩?都把她逗哭了,你可真不是个好人。”
义正严辞地指责完自己的狗兄弟之后,陆北屿就无奈叹息了一声,一副全为姜颂着想的样子,正要转过头来,开口跟姜颂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一对眼,就看到小姑娘红着眼眶,也凶巴巴地瞪向他,嗓音还透着之前哭完带着的腔音,但听得出来她还是生了气的。
“怎么,陆北屿你以为你就是个好人啊?回国都半个月了不告诉我,逗我很好玩?”
陆北屿沉默了下来,无声地看向她,那双纯黑的眸子因为生病,清亮的眸子也变得暗淡了不少,额头的黑发全都变成了顺毛,有些杂乱地落在他的额前,透出几分怠感,专注看人的时候,莫名还多了几分可怜和无辜来。
“对不起……”
他动了动唇,道歉的话说的很轻松,但在解释缘由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了,微微皱了下眉,在抉择要不要说。
徐未来在旁边看的着急,走上来,给他解释:“姜颂,你可别误会,陆北屿提前回国是因为……”
“未来。”
旁边的少年声音淡淡地出声叫住了徐未来,漆黑的眸子抬起来,认真地看向他:“我自己说吧。”
徐未来噤了声,瞟了一眼抱着胳膊板着张脸的女孩,又看看神情平静的少年,随后点点头:“行,我先出去,你俩聊。”
说完以后,就很识相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给关上了门。
等病房里只剩下陆北屿和姜颂两个人,场面一度很安静,几乎是鸦雀无声,掉根针都能听见的那种。
姜颂耐心地等了好几分钟,见陆北屿还没出声的打算,顿时觉得他是在戏耍她,当下小脾气起来了,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一声:“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就要转身的时候,坐在床上的少年终于出了声。
“姜颂,你说,这个世界上,有的父母,是不是真的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姜颂一愣,看向他,似是想到了什么。
陆北屿唇角苦涩一勾,目光收回来,把视线落在了窗外的景色上,嗓音变轻。
“那为什么,就可以那么简单地说抛弃,说利用呢?”
整整这两天,或许是发烧多睡的缘故,他一个人窝在家里,一睡觉,梦里面全是小时候那些事。
别人总说,他是陆廷的独子,小少爷,从小宠爱加身,可自从他有记忆而来,陆廷其实在家里的时间的确屈指可数,论起他陪他这个儿子的时间,好像大多是他带他去参加各种酒会,讲座等生意场。
陆廷因为当初是白手起家,文化程度并不高,这件事也一直成为了他心里比较介怀的事儿,但提到陆北屿,他获得的那些荣誉,就好像是陆廷他自己的一样,很是自豪自满,腰杆都能挺直不少,也自然乐意听的别人对陆北屿的一些吹嘘。
安萍的生活重心从来不在孩子身上,但对陆北屿的学习生活还是很负责任的,但也仅限于如此。
明明每年的生日他们都不会缺席,可好像有他们,没他们,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或许在他们眼里也是这样,所以才能成为他们这段婚姻破裂后选择的第一个推手。
通过他,来达到他们彼此想要的利益目的,却唯独算漏了他。
以至于他都躺在医院一天一夜,陆廷和安萍之中没有任何一个来看他。
想到这里,一向骄傲恣意的少年孤零零地坐在病床上,头侧过一边去,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
“到头来,我是被剩下的那一个。”
姜颂站在原地,唇角向下耷拉着,身子反复绷紧僵化,她不知道,这短短的半个月时间,他会经历这么多。
听到他将近于自暴自弃说出的话,姜颂闭了下眼,用力咬了几下唇角,几乎是挤着字眼倔强说道:“才不是。”
陆北屿不说话了,只转过头来,那双漂亮的眼看着姜颂。
姜颂更想哭了,那股子欲,望比刚才还要更甚,巨大的酸楚感袭来,她微微湿润着眼眶,紧紧盯着面前神情寡淡眉眼低垂的少年,走上前去,唇角抿动,目光落在他放在床边的手,停顿了一下,但还是坚定地抬起手来,稍稍用力攥住了他的手,然后弯腰,清秀的眉眼对上他的眸子,一字一顿说道:“陆北屿,你那么好,不可能被剩下的。”
她说完后,似是想起什么,神情犹豫了一瞬,但最后,还是缓缓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书信来,一一捋平上面的褶皱之后,姜颂深呼吸一口,在陆北屿的眼神下,她提起勇气,后退一步,然后朝他微微躬腰,随后,那张书信递在了他的面前,她斩钉截铁的声音响了起来。
“所以陆同学,请收下——我的道歉信!”
陆北屿根本没想到姜颂会有这一茬,平淡的神情总算有了点波动,压下眉眼的意外,抬起头来,看向她,还未来得及说话,就看到姜颂顶着有些热躁的脸蛋,继续霍霍自己那点本就不多的胆子,继续给他加油鼓劲儿。
“其实说实话,我不怎么会安慰人,道歉信也是之前写的,但我觉得,你今天应该就需要它。”
说完后,她弯了弯唇,眼里溢出点笑,十分真诚地看着他:“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一直走在前面的人,才会被其他人注意到。”
而她送给他这封信,也是想告诉他。
陆北屿,你从来都不会被剩下,被丢掉,因为总有人,还记得你,还在乎你。
说完后,她就故作轻松地耸了下肩,还不忘抬起手,去碰了碰他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温度不算太高后,她才小小地松了一口气,朝陆北屿笑了一下:“好了,你先继续休息吧,其他的事情等你病好了再说。”
说完后,她就很是潇洒地朝他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病房,但仔细看过去,脚步好像生了风火轮一样,走的飞快。
陆北屿垂下眼来,盯着手心里的信,沉默片刻,随后唇角一弯,眉眼向两边散开,无声地笑了一下。
等一出病房,姜颂就忍不住靠在门上,闭上眼深呼了口气。
还是有些冲动了。
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姜颂一睁眼,就看到徐未来那张放大的脸凑过来,一连八卦地开口问她:“你俩在里面聊啥了?”
姜颂面无表情,开口冷笑:“我俩在里面商量那些爱说谎的某人适合什么死法。”
徐未来:“……”
他自觉是自己这边开玩笑开过了,连着道了声好几遍歉后,又十分狗腿地捶捶姜颂的小胳膊肩膀什么的,眯眼开口笑道。
“你看我这么诚恳地跟你道歉,就原谅我呗?”
姜颂冷哼:“想的美。”
徐未来想了想,脑子里灵光一闪,凑过她的面前,眨了眨眼,一脸促狭地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