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散了后,她悄悄对叶春彦道:“今天我花了四千万,你知道这画一开始卖给画廊是多少吗?不会超过五百万。画廊一炒价,再给拍卖行一运作,就到了今天的价钱。任旭又是大藏家,等过一段时间,他把这画出手,估计是六七千万。你看,艺术也好,商业也好,都是有泡沫的。你为什么就不能容忍我身上的一点泡沫呢?”
叶春彦道:“东西是东西,人是人,你一定把自己和东西相提并论。那你算什么东西呢?”
杜秋气得倒抽冷气,却也不能当众发作,面上僵着笑。正巧有人经过,见到他们凑着耳语,便调侃道:“你们怎么这么恩爱啊,一直在咬耳朵。我这一个人来的,看得眼睛都酸了。不过也是,这么漂亮的老公,是要多带出来秀一秀。”
杜秋道:“他也没有那么完美无缺,笑起来只有一边酒窝。”
“听听这话,你可太得意了啊。”对面哈哈大笑,拍拍叶春彦的肩膀,道:“你管管她啊,肉麻死了。”
杜秋微笑不语,叶春彦也跟着笑,笑意都没落到眼睛里,只是香槟酒杯里的一抹碎光。
回去路上,汤君已经睡着了。叶春彦把她抱回房间,换了衣服,多少有点埋怨她带孩子熬得太晚。
又知道她有话要说,叶春彦跟着她进了二楼卧室,锁上门道:“别装了,这两天你都不太对劲了。在生我的气吗?”
“怎么会呢?”杜秋含笑扫他一眼,刻意一停,道:“我是要给你气死了。”
叶春彦倒笑道:“那我深感荣幸。”他也学会了杜秋那招,故意顺着她肩膀摸下去,无尽柔情着握住她的手。
第90章 我和他睡过了,你满意吗?每天白天我都和他偷情。
杜秋冷冷抽回手,向叶春彦望了一眼,又被刺痛,道:“我这么信任你,竟然是你在外面透消息。”
公关联系上几个爆料最多的自媒体,软硬兼施之下,他们也供出了消息源头。自然是狄梦云。这倒是意料之中,狄梦云多少还是喜欢夏文卿的,于情于理都不会放弃。可许多私密细节不像是她这个局外人会知道,杜秋直接找她一对峙。
狄梦云竟然很爽快道:“是你丈夫提供的消息,他说你问起来也不要紧。那我就如实说了。通话记录要看吗?”
杜秋气得眩晕。熬了两天想通其中关节才发作。叶春彦不怕她知道,就是要让她忌惮。她原本就是非常手段上的位,家族丑事再爆出,外面人是看笑话,可对一个圈子知根知底的,都会影响投资决心。上流家庭要维持体面,面子倒是其次,关键还是利益。
自家人都算计起自家人,外人更要忌惮些。关上门,哪个家里没有些丑事?可对外张扬的有几个?不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叶春彦就不吃这套,连上亿资产都打动不了他,她也是无能为力了。
到这地步,就是明着威胁她了。他手上有她的把柄,捅出去了,不至于让她下台,但每次都要花大力气平下去。而且一旦谣言传开了,就算夏文卿不是私生子,杜秋越是下狠手折腾他,在其他人心里就越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杜秋道:“你为什么一直站在夏文卿这边,你和他到底什么交情?你是我丈夫啊。”
“我和他睡过了,你满意吗?每天白天我都和他偷情。”
杜秋抿了一下唇,要气笑了。叶春彦倒是真的恼了,道: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明白,所有人都反对你,不是帮夏文卿,是你真的错了。让亲弟弟在牢里待二三十年,过分了。你竟然还要加码,难道想让他一辈子都在里面吗?”
“要是现在进去的人是我,夏文卿会放过我吗?”
“他没你那么厉害,也不会有你这么狠心。”
杜秋略带不屑地斜了斜眼,道:“你不就是担心我对你下手吗?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我在你心里这么傻吗?是你傻。”他嗤笑一声道:“我是担心你啊,杜秋。现在这条路走到尽头还剩什么?你没看到你爸的下场吗?如果你只懂得权力和金钱的语言,总有一天你会被虚无淹没的。”
“那是你不懂我的抱负,我的理想。我要一步步爬上去做很多事,这不是一时意气。”
“你他妈就不怕死吗?在这么肆无忌惮下去,你一旦倒台会很危险的,甚至现在就会有危险。别得罪太多人。”
杜秋摇摇头,知道他担心自己,一阵心软。又忍不住暗笑他天真。她是什么人?会有什么危险。除非是天上掉下个花盆砸中她脑袋,那也认了。
“我现在最大的危险是你总在背刺我。你既然爱我,就应该偏心我。要是换了你,就算是杀人放火了,我也能包庇你。你爱我,就是没有我爱你那么多。你住在我的房子里,竟然帮着别人。”
叶春彦冷笑道:“我就当了婊子立牌坊,你拿我怎么办?”
“那你就做点婊子该做的事吧。”
杜秋也不强求他回答,只是笑。她穿的是长裙,下摆垂到小腿。弯腰撩起半截,略叉开腿,脱下丝袜,然后当着他的面脱下内裤,甩过去。椅子斜摆,一条腿踩在上面,手从裙子底下摸进去,活动着。
叶春彦先是看笑话的脸,接着又皱眉,朝门的地方瞥一眼。杜秋正好挡着,而且家里都是人,落荒而逃又算什么。他朝后挪了挪,她笑道:“你怕什么?”
“怕你的神经病传染给我。”
略带嘲弄的笑,他也没移开眼睛,直勾勾盯着,并不是意乱情迷的样子,只是冷。可到底还是太熟了,一日夫妻百日恩的熟。催生起旧日恩爱回忆,这样的场景不乏刺激性。离得太近,他也没法把腿翘起来坐。
杜秋看见他反应,脚在大腿上踩了踩,朝下瞥,轻蔑道:“怎么了吗?心死了,可有的地方还活着。男人哦,真可怜,总是要拆分开看的。”
他一把将她掀翻在床上,沉着脸,压上去。她的手借力环住他脖子,手往后颈一碰,道:“你摸起来好烫。”
“是你太冷了,看来权力的春药也治不好你手脚冰凉的病。”
多讽刺,多荒唐,他们因为恼火咬紧牙关,连下巴都发酸,手指搭上手指,皮肤碰到皮肤,却还是兴致盎然。
她揪住他的长发,往后扯。他冷笑,野狗一样粗鲁地挺腰。
她照例还是吻他,捏着下巴,嘴唇贴嘴唇。他的嘴唇是死的,既不张也不抿,舌头僵僵抵着上颚。眼睛也是死的,冷水底下的玻璃弹珠,眼神并不落在实处,懒得看她。可身体余下的部分仍旧是活着的,由不得他的活。
一阵热头过去了,她起身要走。他不肯,抓着脚踝把她拽回来,她没防备,摔在床上,挣扎着要起身。强按着不让动,她的指甲从他肩膀一口气刮下去,他只皱了皱眉,没声响。
她把手收回来时,指甲缝里挂着一层血丝。她随手把血抹在桌上的绣屏上。是夏文卿送的礼物,一对依偎着的鸟,墨点一样的眼睛戳着他们。
黎明时,叶春彦翻了个身,隐约听到外面有鸟叫。杜秋还熟睡着,他轻轻在枕头上拨了拨,怕压到她头发。这种时候他或许该义愤填膺。倒也没有,反倒有片刻安宁与伤感。男人和女人,对性的态度实在是天差地别。自古还没有为清白投河的烈男。
可对女人,这又承载了太多肉体之外的情感。是依恋,是献身,是慰藉,是冒险,是生命的无限流转。
在触碰与触碰,呼吸与呼吸间,灯影下,他还记得她的眼神,怎样的不安与自哀。
她实在还是太在意他了。他倒宁愿不必如此,至少证明她的人生中还有很多可期待的好事。
他想要咳嗽,又怕吵醒了她。趁着她还熟睡,轻轻抚摸了她的脸。
到换睡衣时,他看到上面有一点血,自己偷偷拿碘酒消毒了,也没声张。吃早饭时,杜秋不怀好意问道:“有什么话要说吗?”
叶春彦笑道:“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很喜欢,多谢款待,怎么样?”
“好啊,挺好的。顺便说一句,随便你往外抖落什么事。发一条我找人删两条。我批了两百万的公关费,专门负责这事。不够再加钱。”
叶春彦不声响,依旧低头吃面。杜秋也吃了两口,却猛地咳嗽起来,呛得要命。她用筷子扒拉开,底下全是胡椒粉,还特意盖好。“你在我面里撒了什么啊?多少胡椒粉啊?”
“你最挺得意嘛,烈火烹油不是更好。”他冷笑着就走。
接下来的相处尽是荒唐。汤君一走,他们就无话可说。等她放学回来,他们才略微松一松,连带着家里的帮佣也如蒙大赦。叶春彦有个银质的小酒壶,杜秋之前从没见过他用过,现在则是大白天就喝酒。
他们在餐桌上端坐着吃饭,杜秋在桌下翘着腿,一晃一晃,一只拖鞋踢出去。她笑着捎了个眼神,让叶春彦帮着捡。他也确实捡回来,然后当面丢进泳池里。
很快叶春彦想出一个极其恶毒,堪称同归于尽的办法——在阳台上发酵咖啡豆。发酵时的味道极其难闻,像是袜子没晒干。家里的外套基本上拿去干洗的,睡衣有烘干机,只有杜秋的内衣会在阳台上晒一下。于是她每件衣服上都沾染了一股发霉咸菜的味道。
杜秋气不过,半夜把猫抱到阳台,看看它会不会在装豆子的盆里拉屎。然后所有的内衣都丢了买新的,一不做二不休,还买了个新衣柜。工人搬进来发现位置不合适,杜秋就派人砸掉一面不承重的墙。
反正白天她去上班,留在家里听装修声音也只有叶春彦。叶春彦大为感动,一等她下班回家,就开始在家里拉琴。
为了不妨碍汤君休息,无奈打成平手,全家搬去另一套房子住。叶春彦提前把杜秋的房间布置一番,买了许多俗气的金器放着,花的又是她的钱。
杜秋故意不生气,笑道:“这么俗的东西,能被你看上买回来,是他们的运气。”
一时间,彼此使绊子的手段都穷尽了,所以又回到互相不说话的日子。可家里总要有些声音的,于是各自拉着汤君聊天。
叶春彦白天陪女儿玩,偶尔辅导一些演奏上的技巧。杜秋闲来无事,和继女凑在客厅看恶毒电视剧,越傻越好,两人中间摆一包薯片,一边吃,一边嘲笑剧情。
这天看的这部是千金爱上穷书生的现代版。女主角是有钱老板的独生女,中邪一样爱着一文不名的男主角,用家里的资源给男方拉项目,不惜和父亲闹翻。他还不屑一顾,深深怀念着前女友。
杜秋哈哈大笑,道:“为什么这种职场爱情故事,背景都设定在广告设计行业。他们看着光鲜,其实没什么钱的。”
叶春彦正巧经过,故意呛她道:“那总比卖方便面的看起来像样。”
他说完就走,也不给杜秋回嘴的机会。她气闷,喝了酒喝掉半瓶。汤君到九点半去睡觉。她就着看完剩下两集。电视剧里男女主角热情相拥时,她在冷笑。特意搜了演员名字,以后绝不找来合作。
当天夜里,杜秋辗转反侧,借着酒劲给王秘书发消息,道:“我要买一家广告公司。你帮我找人看看。”
第二天她醒酒了,头痛欲裂又追悔莫及。收购公司可不是小事,刚在会上说要缩减支出,又忽然做这么大的投资,简直是朝令夕改。
原本还心存侥幸,想着王秘书也不会立刻去办。怎料她做实效率惊人,杜秋到公司时,已经挑出来三家候选公司了,连计划书都派人去草拟了。骑虎难下。杜秋只能让她先把这事搁一搁,硬着头皮去开会。
要是会上有人对收购案持反对意见,她也就顺势否决了。她道:“收购虽然是我的意思,但大家要是有不同意见,大可以提。开会就是为了广开言路把。来,随便说说吧。”
其中一个道:“既然杜总这么决定,必定是深思熟虑过的,我对这方面也不了解,自然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开了这么个一个头,之后就是各个附和,都觉得收购是个好主意。更有甚者,把收购的五年计划都聊了起来。
杜秋只能无奈散会,回家后把叶春彦的酒壶拿来喝了两口。他正忙着看书,也不拦她,只冷不防道:“进退两难了,是不是?你也觉得收购有问题,结果没一个人敢反对你的。你自己提就变成打自己脸了。”
“你怎么知道的消息?”杜秋当真是一惊。
书翻过一页,他头也不抬道:“你这么厉害,猜猜看啊。我算命算出来的。”
自然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杜秋明白是杜守拙那边的消息,还有老部下和他通着气。她越想越生气,当真是阳奉阴违到极点。背地里各个都知道收购公司是昏招,当面还一个个捧着她,会上都给了台阶下,还不敢反对,一扭脸还不知道把她骂成什么样。
恼着恼着,她倒也笑了。叶春彦问道:“你笑什么?”
“你怎么聪明?猜猜看啊。”
他把书搁到一边,坐直道:“其实很好猜。你笑,是因为你理解你爸了。之前觉得他一意孤行,不可理喻,现在明白了,都是周围人捧出来的。坐在这个位子上,不管说什么屁话,就是一头猪,也有人说好。捧多了,自然就飘了。”
杜秋一言不发走了,实在是他说的正中靶心。他真的太了解她了。回到房里,她抽着烟感叹,闹到如此地步,当真是命运的玩笑。
她和叶春彦,只要有一个人略蠢一些,软弱些,他们就会美满很多。像一切俗世夫妻那样,偶尔的三心二意,多年后的貌合神离。为一些琐事争吵,无非是出轨、发福、子女教育、无话可说、有心无力。
再不济,她还有钱。一个圈子里有这么多例子。丈夫在东西各有一套房子,安置妻子和情人。到私生子生日,妻子还要准备礼物。六十岁老翁再婚,新娘是儿子的同学。就是杀了人,为了钱,都有人抢着埋尸。
太自省也不好。叶春彦对钱没兴趣,主要是不爱被人捧着,没个烧钱的爱好。他一贯的爱好是看书,近期的爱好是膈应她。
相较之下,还真是公司的事好处理些。她已经想到一箭双雕的办法了。
原本杜秋就嫌管理层是清一色是男人。可惜女职员格外有谦让精神,只会闷头做事,分功劳时却躲在后面,想提拔都找不到由头。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杜秋叫来战略规划部的余主管。她是以脾气强硬出名的一个人,所以业务再好,也只是卡在这个位子上。
杜秋在会上问了她对收购案的看法。果然余主管极力反对,杜秋敷衍着反驳几句,反倒惹得她更激动,面红耳赤争了二十分钟,险些让杜秋下不来台。散会后不少人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笑,预计着余主管要倒霉。
但很快人事部门就发通知,余主管升了。
杜秋还在会上直接点名是自己的意思,解释道:“我知道她的资历可能还比较浅,但是多磨练磨练就好了。可这份勇气是很难得的。上次经她这么说,我也觉得收购的事现在还不成熟。就先缓一缓吧。”
”其实吧,我知道大家都很敬重我,甚至有点怕我。但我也只是个人,很多时候有不了解的地方。 大家有什么困难,觉得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会上不方便说。私下找我都可以的。”
这样一收场,众人都以为是杜秋高深莫测,故意出洋相来试探底下人忠心。不由得对杜秋多了几分敬重畏惧,再不敢搞两面派手段。
叶春彦自然也很快得到消息,这次倒是很客气,道:“发酒疯还能圆回来的。真的挺厉害的。你好像天生就应该坐这个位子。”他顿一顿,特意补上一句,道: “不是嘲笑你的意思。不过还是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
他说完就走,杜秋看着他的背影又是一番感概。如果叶春彦只是个外人,对她是有敬佩之心的,大抵还会冠冕堂皇说几句, “这个人虽然得位不正,手段老辣,但是人无完人,功过相抵,终究是功大于过。”
可惜他们错位当了夫妻,又太爱,爱得轰轰烈烈。只容得下心跳,容不下谎言与权力。
杜秋把孙宏阳请到家里来吃饭,事先没通知叶春彦。他到的时候,叶春彦尴尬得像是身上起了虱子,坐立难安。一顿饭,孙宏阳极尽谄媚之能事。先是把菜品夸了一通,又把赞美起房子的装修,紧接着换着法吹捧杜秋,最后与叶春彦攀交情。
不过这天晚上的菜确实不错。有人送了杜秋一些海鲜来,其中有一条鲑儿无法人工养殖的名贵鲑鱼,一万条里有一条。杜秋就让厨师料理了端上来,一并还有虾夷海胆和鳗鱼。孙宏阳起先不知道这些菜的价格,后来偷偷拿手机一搜,一抬眼,借着酒劲竟然哭了。没想到杜秋竟然用这么好的海鲜招待,着实感动。
其实这对她也不过是寻常,她本来就不喜欢海鲜,叶春彦还在过敏,基本要忌口。趁着新鲜就把菜做了,仅此而已。
杜秋淡淡道:“喜欢你就多吃点,看到你这么高兴,我也挺开心的。不像春彦,他这人太难讨好了,烽火戏诸侯都舍不得一笑。”
孙洪阳起身给叶春彦敬酒。叶春彦不喝,他就自己喝了三四轮,最后一轮终于让叶春彦举了杯。他则直接对瓶吹,道:“我也不敢说我们是兄弟。不敢不敢。就是吧,我们有点感情,对嘛。你还记得我,我这辈子做人就值了。”他又哭哭啼啼聊起来当年的同学,就算是名牌大学,王牌建筑系,出来后默默无闻的还是多数人,少有几个有事务所的,都是家里有背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