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现在是凌晨吧。
他应该……
在睡觉吧。
-
段淮岸这边是凌晨三点多。
他家对春节一事尤为重视,即便远在海外,房子内外依旧挂着春联贴着窗花,布置得尤为热闹喜庆。所有叔伯堂兄弟姐妹都来新西兰过年,客厅里很是热闹,麻将桌都摆了好几桌。看这架势,是要熬到天亮的。
段淮岸被他爷爷抓进书房聊天,从晚上十点聊到三点多,老爷子这把年纪也不困,精神气好得不行,要不是段淮岸频频看手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老爷子估计还能和他畅谈很久。
老爷子问他:“你是在等人消息呢,还是迫不及待想给人发消息?”
段淮岸敷衍:“我就看时间。”
老爷子:“我不信。”
段淮岸:“我就想看看您能和我唠多久。”
老爷子:“……”
段淮岸:“您年纪越大,话越多。”
给老爷子气得不行,“我关心你,你倒好,嫌我烦。你给我滚出去,别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看到你就烦。”
段淮岸毫无留恋地起身走人,滚出书房。
客厅里很有过年气息。
一个个,穿着喜庆的红。
客厅里的人分为几批。
一批打麻将,一批看春晚,一批闲聊,还有一批在谈工作。
段淮岸哪一批都不想去,他径直走向室外。
新西兰如今是夏天,凌晨的空气温和,没有半分灼热。
段淮岸靠在门边,廊灯灯光落在他身上,他穿着件单薄的短袖,露出的皮肤被光照的冷白。光拖长他形单影只的身影,和一墙之隔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他不甚在意,冷漠气质几乎涵盖了所有。
似是觉得无聊,段淮岸点了支烟,烟丝缭绕升至半空,挡住他无波无澜的眼。
他低头盯着手机,他的手机时间仍是国内时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不知不觉间,显示十一点五十九分。
段淮岸掐了烟,给怀念拨了电话过去。
第一通没接。
他又打了第二通。
第二通响了三秒就接起来了。
手机听筒传来怀念的声音,她睡觉被吵醒的声音很软,被吵醒了也没什么脾气,气息轻轻的,像是羽毛剐蹭着他耳朵:“你怎么不睡觉呀?”
“宝宝,”他说,“新年快乐。”
“……”
通话陷入安静。
静了约莫十秒钟。
怀念语气温吞地说:“现在才是零点。”
她像是挺难为情的,语速极快,说完立马挂了电话:“你也,新年快乐。”
段淮岸盯着被挂断的电话,眉骨慢慢抬起,嘴角滑出抹笑来。
笑的有些止不住。
然后眼前多了个人。
段淮岸微蹙眉,看向来人。
是他爸。
段屹行语气淡淡:“我刚在门外抽烟,没想到会听到你和你……”他整理了下措辞,“女朋友打电话?”
“嗯。”段淮岸没什么可瞒的,直接承认了。
“该不会不出国留学,也是因为女朋友?”
段淮岸和段屹行一年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追溯到上次见面,已经是去年五月。大半年没见面的父子,见面之后谈的内容也很枯燥、干涩。围绕着段淮岸的未来作谈。
对于段淮岸出国留学一事,段淮岸本人始终态度坚决:“不去。”
段屹行之前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留学,刚才听到他打电话的语气,黏黏糊糊的,突然间就明白了。
但明白不意味着支持。
段屹行说:“或许你可以让你的女朋友和你一块儿出国留学。我想她如果真的喜欢你,应该会愿意和你出国,当然我觉得异国恋也是不错的,能挺过异国恋,说明你们的感情很深厚。”
“不好意思,”段淮岸扯了扯嘴角,讥讽一笑,说的话反倒像是在炫耀,“我和她的感情不是很深厚。”
“……”段屹行嘴角微抽,“什么?”
“爸,您也年纪大了耳朵不行了吗?需要我给您挂个耳鼻喉科?”
段屹行皱紧眉:“既然不深厚,那就趁早分手。”
“我说的是她对我,”段淮岸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瞳仁里印着浓烈的情绪,“不是我对她。”
闻言,段屹行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摇头,神色里满是不赞同。
“我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个女人,值得我儿子倒追。”
“嗯,拜遗传所赐,我和您一样,对喜欢的人耍了手段。”段淮岸勾了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妈当初是有男朋友的吧,要不是你横刀夺爱,他俩会分手?我妈会嫁给你?”
“倘若他俩是真心相爱的,又怎么会因为我的出现而动摇?”段屹行平静至极。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继而又纷纷挪开眼。
段屹行劝他:“有更好的教育资源和环境,为什么不选择呢?淮岸,你打小就有野心有目标,人生规划到这一步,要为了她而改变吗?如果你愿意为了她而改变,那你为什么不能接手我的公司?你大可以另开个公司负责机械手项目,届时聘请最好的工程师不就行了吗?”
“我不会劝你分手,也不会去调查那个女的到底是谁、去劝她和你出国,感情这种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段屹行沉声道,“如果你非要拿我和你妈的事情作比较,那么我只能告诉你,因为我的地位、家境、所取得的成就,所以我才能让你妈妈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妻子。如果我当初只是个清贫大学生,我又怎么可能取代她前男友的位置?”
“淮岸,感情这种事情,不是谁爱得多谁就牺牲的多。”
“爱得多的那个人,要谋划更多,走一步之前,得想十步。”
“……尤其是,当她似乎并不爱你的时候,你得想方设法地困住她才行。”
段淮岸没吱声,目光眺望夜空,瞥见漆黑夜空里的一弯弦月。
脑海里霎时浮现出她笑起来的眉眼,很漂亮,挂在他心里,好多年。
直到段屹行离开,段淮岸都没说话。
但段屹行知道,他已经把话听进去了。
-
接下来的假期,段淮岸仍和怀念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和他之前说的一样,怀念不会主动找他,都是他给她发消息。
确定回国日期后,段淮岸给怀念发消息:【我下周二回国,你来机场接我。】
怀念:【我去机场好远的。】
段淮岸学她说话:【我回国也坐好久的飞机。】
怀念抿了抿唇:【你能别学我说话吗?】
段淮岸:【这得看你表现。】
怀念无奈:【可是我过去真的好远,公交转地铁。】
段淮岸:【知道了。】
“……”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怀念揣摩不清他的态度,犹犹豫豫地说:【我不来接你了啊。】
怀念:【反正下周三我妈也要回去上班。】
怀念:【我周三去你家。】
怀艳君本来是这周日就得回去上班的,但是她最近胃不太舒服,因此约了下周二的胃镜检查。检查是在收到上班消息前定的,不好更改,段家那边也很慷慨地表示,可以让她周三再回来上班。
毕竟保姆挺多的,而且周二也只有段淮岸回家。
段淮岸的父母还得等下个月才回国。
消息发出去,段淮岸一直没回复。
怀念心里惴惴不安的,但又觉得只是晚一天见面而已,段淮岸不至于为这么点儿小事生气。
他心眼没那么小。
脾气也没那么大。
还是挺好说话的。
思考一番,怀念便没再胆战心惊段淮岸不回消息的行为,安心享受最后几天假期。
放假的时间过得格外快,像是按了快进按钮。
很快到了周二。
因为要做胃镜,怀艳君前一晚一直在吃医院配的泻药,夜里断断续续地上厕所。导致怀念都没怎么睡好,总是听到厕所门开了关、关了开的声音。
隔天要早起去医院做检查。
怀念早早醒了,醒来后拿过厨房里的燕麦,倒进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清晨六点多,天蒙蒙亮,四周阒寂,连风雪声都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