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昕却听明白了, 照片是用来定制遗像的。
简昕心里一沉:“陶教授......”
简昕妈妈摇头:“已经神志不清了。”
当然不是好征兆。
简昕深吸一口气,打破走廊里的死寂, 把蛋糕纸袋提起来:“来吃点蛋糕吧,口味是旗旗小朋友挑选的哦。”
她说着,对旗旗使了眼色。
旗旗很活跃,主动给大家分发蛋糕:
“姑奶奶不爱吃巧克力、给您草莓的。”
“爷爷喜欢这个口味的,还是这个口味的?”
“给您叉子。”
走廊里阳光明媚。
小朋友的周到让长辈们感到熨帖,终于露出些笑容。
简昕问旗旗:“你爸爸和小叔喜欢什么口味的蛋糕?给他们留两块。”
旗旗思考着:“爸爸除了芒果什么都吃,小叔很难猜的,唉,给小叔送礼物最难选了。我以前想送小叔一只小狗狗的,小叔说他不要......”
简昕意外地问:“他不喜欢狗吗?”
提到这个,旗旗也有点小郁闷的:“我都看过他抱吕太爷爷家的大狗狗啊!”
小朋友托着三角蛋糕,比划起来,“那么大的狗狗,比旗旗还高呢,小叔一只手臂就能把它抱起来,还喂它呢。可是我送他狗狗他就不要了......”
白柰护着旗旗手里摇摇欲坠的蛋糕,轻声:“小动物寿命短,不能一直陪着你小叔。”
旗旗天真地说:“那我送乌龟吧!”
旗旗欢乐地对白柰说着乌龟寿命,简昕却被一句“不能一直陪着你小叔”这句刺到,含进嘴里的奶油都有点苦苦的。
她盯着小蛋糕发呆。
林昱橦应该非常不喜欢离别吧?
订好遗像的林昱橦到过医院。
他预订了午餐,和白柰商量,先把长辈们送回酒店里吃点东西,顺便也休息休息。
白柰抱着旗旗起身:“你还没吃午饭......”
林昱橦不打算吃了:“我去机场接大伯,陶哥留下陪陶老头。”
林昱橦神情冷静,对话调理清晰。
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可靠。
是在看见旗旗后,他才忽然停下来往医院走廊尽头的阳光里看去。
林昱橦想找谁,并不难猜。
白柰心领神会:“简昕陪着她爸妈去楼下了,我瞧着太阳不错,让他们下楼走走,总在这里闷着大家都太压抑了。”
林昱橦略点头。
旗旗说:“小叔,你不来吃蛋糕么?”
小朋友盛情邀请别人吃蛋糕的样子,让林昱橦有过动容。
但他还是说:“小叔回来再吃。”
刚好简昕从电梯出来,迎头撞见林昱橦:“林昱橦,你又要出去?”
林昱橦停下脚步:“嗯,什么时候到的?”
“有半个小时了。”
简昕拿了块蛋糕:“我上来拿手机给我爸妈买咖啡,给你也来一罐吧,旗旗,把给你小叔的蛋糕拿来。”
林昱橦还真就留下喝了咖啡、吃了蛋糕。
简昕以一人之力营造出一种特有的热闹,说张隽煎蛋有进步、进山路上遇见野生小松鼠、会帮忙照顾陶家脆弱的长辈们......也说要他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林昱橦,你慢点开,这里有我们呢。”
这座小城的道路两侧种着枝叶茂盛的榕树,阳光透过树冠,斑驳落在林昱橦身上。
他还是黑衣黑裤的装扮,蝴蝶胸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林昱橦轻轻拥了拥简昕。
简昕的喋喋不休一下子静下来。
他塞一瓶矿泉水给她:“我没那么容易垮,不用绞尽脑汁找话题。这两天这么累,歇歇吧。”
树影温柔地投落,林昱橦的车子驶出医院的停车场。
简昕握着矿泉水愣了半天。
直到妈妈爸爸找过来,她才和爸妈一起到酒店房间。
这两天的确累。
简昕趴在床上,试探地问:“妈,你们给人送过我的照片吗?”
简昕妈妈整理着行李:“你小时候每年不是都要给姥姥家送相册么?你舅舅和小姨他们爱看,现在你都这么大了,能打视频、能看朋友圈的,谁还送照片......”
“就没送给过外人吗?”
简昕妈妈好笑道:“我们自己家里人当宝贝看看就算了,送给外人会不会有点奇怪?”
令人心绪起伏的,不知道是发现自己小时候的照片出现在喜欢的人的相册里这件事,还是蜻蜓点水般的拥抱。
简昕在床上不老实,像煎蛋一样翻来覆去,怀一腔甜蜜的新奇,继续问:“那爷爷呢,爷爷会不会把我照片送给熟悉的教授?”
简昕爸爸说:“你爷爷又不是你,整天把照片送人的不是你自己么?”
“我什么时候......”
简昕反驳到一半,没底气了。
她确实有这习惯,毕业时也会在照片背面写祝福语,送给身边的好朋友留做纪念。
但那张五、六岁时的照片......
简昕不承认:“我小时候也送过吗?”
简昕爸爸说:“送啊,包里装一沓照片去爷爷家里住,过个假期回来只剩下三两张。”
难道是她自己送给林昱橦的吗?
他们小时候见过吗?
爸爸说她见过鲁教授,说不定她也在某个记忆模糊的暑假或者寒假里见过林昱橦?
她会在什么情况下送给他照片呢?
他们说过些什么呢?
简昕把头埋在枕头里:“妈,我小时候您怎么不给我买深海鱼油吃?”
“......突然提什么深海鱼油?”
“我看广告上说能提高记忆力。”
简昕妈妈隔着被子轻轻拍了她一下:“广告上说的多了,都能信么?你现在记忆力也不差。快睡觉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简昕睡不着。
她只阖着眼休息片刻,下床去寻爸妈的踪迹。
陶哥订了套间给家人,简昕妈妈爸爸在套间的客厅里和陶叔他们聊天,也是有意活跃气氛,希望淡化大家的悲伤。
简昕听见妈妈说,她小时候很调皮,捉过一只蛐蛐带回家,半夜三更蛐蛐在床下叫,吵得大家都睡不着。
简昕走进去,有点不好意思:“妈,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陶哥应该是被白柰换回酒店的,正在迅速往嘴里扒饭。
陶哥说:“别不好意思,大家小时候都是一样淘气。不过林昱橦小时候挺老实的,是吧?”
听陶哥说,林昱橦小时候很心慈,第一次用活动的展翅板做蝴蝶标本,昆虫针没固定牢固,拆针时把展翅板给按翻了,蝴蝶翅膀撕裂,林昱橦当场就哭了。
陶哥大口吃着饭:“小时候我可不乐意和林昱橦玩了,小爱哭鬼,不像男子汉。”
陶叔在旁边拆台:“橦橦那时候才不到五岁,你还好意思说人家?看看这两天,你眼睛都肿成鸡蛋了。”
陶哥笑着:“现在我可是不如橦橦了,但您也没比我好到哪去吧?”
简昕爸爸都说:“林昱橦这孩子很靠得住。”
但是林昱橦蜕变的过程,太痛了。
陶哥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慢慢敛起笑容,叹了一声。
套房门口传来脚步声——
简昕转头,第一次见到陶家大伯。
大伯也是年过六十的老人了,两鬓斑白,流着泪把弟弟妹妹们紧紧抱住。
苍白的唇抽动,似乎想要说些安慰的话,最终还是用力拍了拍弟弟妹妹们的背,什么都没说。
陶哥含着一口白饭,抹了抹眼睛。
总不能让一群六十岁的老长辈守在医院,这些天大家都很疲惫,简昕打算把白柰替回来,让白柰陪旗旗。
白柰走前:“林昱橦去和医生沟通了,晚点也过来,麻烦你了简昕。”
简昕把白柰推出病房:“快去休息。”
她守在病房里,看见桌上翻开的相册。
那是她带来的相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