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莫名其妙。
少女撑着下巴, 没精打采地翻开化学课本,勾出老师正在讲的那道化学方程式, 演算两边确定自己理解之后,就开始继续纠结这件事儿。
她想找陈姝妤聊聊心中古怪,可是陈姝妤听得专注,她不好打扰,只好自己憋在心里,苦苦等待下课。
草稿纸摊在桌上,写满了鬼画符。
温淇竹试图像学语文阅读题一样,将自己的心理剥丝抽茧地分析出来。
是因为周淮聿主动避嫌的行为不高兴吗?
……好像不是。
那是因为周淮聿刚才避她如蛇蝎的态度吗?
……好像是。
她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思考。
为什么因为这个不高兴
难道是因为对方的态度伤到她自尊了吗?
正儿八经将过去桩桩件件翻出来仔细回忆,温淇竹才意识到陈姝妤说得没错。
尽管她和周淮聿积怨颇深,矛盾重重,但也正因如此,她算得上和周淮聿比较熟悉,撬开对方冷淡表面下的真实一角。
究竟是不是真实尚未可知,但至少和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不一样。
如果真是这个原因……
温淇竹大惊失色:原来她虚荣心这么强吗?还如此霸道专横,只许自己讨厌他,不许对方讨厌自己?
但这种讨厌,好像和那种老死不相往来的讨厌也不一样。
她有些词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好,这节课就上到这里,课代表收一下刚才的课堂小测。我批改之后再发下来,下节课评讲。”
温淇竹还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中难以自拔,丝毫没有察觉到一整节化学课悄然流逝,走向尾声。
还是陈姝妤不动声色地靠过来,用椅背碰了碰她的桌子,她才反应过来,大声应好。
周淮聿盖上笔帽,公事公办,将自己的化学练习册递了过来。
她接过来,将手里的草稿纸往前一推,开始翻找刚才老师让做的那一页练习题。
翻了半天,她才慢半拍地意识到刚才行为的不妥。
温淇竹谨慎抬头,一边试图用笔袋去挡草稿纸,一边观察周淮聿的表情。
满页草稿纸都是她无意识写的一二三点,以及无数“周淮聿”三个字,要是让当事人看见,实在是容易联想成诡异的发展。
少年看着她的动作,眸光闪动,尚残存在眼底的冷意褪下去:“我看见了。”
温淇竹:“……”
这样的事发生了太多次,她竟然习惯成自然,不觉得多么尴尬了。
她微微一笑,大方地移开自己试图遮挡的手,像上次在英语课本上画周淮聿丑图那样,故技重施:
“怎么样,我写你名字是不是比你自己写更好看?”
周淮聿眉梢轻抬,目光下移,慢条斯理地从她桌上抽走那张草稿纸,平静道:“嗯,那我好好看看。”
始料未及的发展。
温淇竹没料到同桌会不按常理出牌,错愕地在原地愣怔几秒,才伸手去抢,张牙舞爪地说:“赶紧给我,我还得把课堂小测做了!”
“所以,刚才上课你一直在写这个?”
他没有捏着那张草稿纸不肯放手,很轻易地还给了温淇竹,只是在温淇竹气恼地鼓着腮帮子做题的时候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温淇竹依旧奋笔疾书,斜睨了他一眼,故意恶言相向:“是啊,等我写到九九八十一遍,就能偷梁换柱得到你的英语成绩了!”
身侧不再有声音响起。
她也没管,急迫地把课堂小测赶完,又悄悄对照周淮聿的答案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太大问题后才起身收全班的化学练习册。
这时才发现,同桌的周淮聿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温淇竹冷哼一声,抱着全班的化学练习册昂首挺胸地走出教室。
一想到自己的英语成绩,心头又涌上一股哀伤悲凉。
要是写九九八十一遍周淮聿的名字,真的能得到他的英语成绩就好了。
///
晚自习的时候,温淇竹和周淮聿再次被叫出去,补拍今天没拍完的镜头。
“但是衣服……”温淇竹看了眼自己的T恤,迟疑地问,“这和早上拍的能接上吗?”
“早上不是穿了校服外套吗,我借你一件校服外套就好了,反正只拍上半身。”前来通知的音乐社社长笑道,“你和你们班老师请个假,咱们就走。”
“好,那你等等!”
英语老师杨昌明显不愿放人,看着温淇竹唉声叹气:“英语晚自习不上,其他时间也不主动复习,马上要半期考了,怎么进步得了?
这是长篇大论的征兆,接下来估计就是从她高一的英语成绩说起,发散到她上课的态度、座位附近同学说成绩、无数次月考反复挣扎却没有大变化的惨状……
真要这样说下去,一节晚自习都过去了。
温淇竹听得头皮发麻,更不乐意留在教室里上晚自习了,赶紧拉出一个挡箭牌来:“杨老师放心,我一有不懂的就请教课代表,这次肯定能进步!”
要是没考好,那就是英语课代表教得不好。
她甩锅甩得毫无心理负担。
周淮聿侧目看她,轻启薄唇——
未防止同桌否认她刚才的谎话,她急急地再次开口,打断同桌尚未出口的话语:“杨老师,那我们先走了!争取早去早回!”
杨昌还是不大情愿,目光在他俩之间来回,又长叹一口气,很勉强地说:
“行,去吧,待会儿我多给你布置一套卷子,你有不懂的多问问课代表。”
万万没想到,逃过了英语晚自习,没能逃过英语卷子的折磨。
这番话实在太过残忍,温淇竹险些没能控制住表情,差点让嘴角垮下去。
她抬起手挡住自己的半张脸,躲在手掌背后呲牙咧嘴,苦哈哈地耷拉下眼尾,将头低得更低,不让杨昌看清她的表情。
倒是一旁的周淮聿轻笑一声,爽快地答了句“好”。
走出教室后,她的步伐被那套多出来的英语试卷束缚,再也轻快不起来,恍惚间,好像还听见了铁链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就像一个被判了死缓的犯人,在行刑前最后看一眼没有边际的天。
温淇竹忧伤叹气。
直到拍完校宣传片的剩余镜头,重新踏上返回教室的路,她的心情还是很沉重。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天地逐渐缝合成类似的深色,一排排路灯接连亮起来,暖黄色的小团灯光打下来,向四周延伸。有小小蝇虫被灯光吸引,绕着微弱光线上下飞舞。
脚下的影子被拉长,从绛红色的跑道滑入乳白色的地砖,跌跌撞撞地跨过道道缝隙。
周遭太安静。
温淇竹偷瞟了周淮聿好几眼,挣扎许久,最后还是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她清了清嗓子,刻意放柔语气,循循善诱道:
“周淮聿,你想不想巩固一下自己的英语成绩?”
周淮聿脚下步子放慢,垂眸朝她看来。
见对方不语,温淇竹厚着脸皮继续说:“想想看,多做一套题能多复习多少知识点?稳赚不亏!”
他轻轻扯了下唇角,淡定地同她对视。
少女正仰脸看他,明艳的五官难得冲他绽放出无比灿烂真诚的笑,额前有两绺碎发在晃荡,一下一下,摇碎了那双杏眼里映出的独属于他的倒影。
几片没抓牢枝头的叶子被风一吹,跌下来,恰好坠入两人之间的空隙,打着旋儿飘落在地。
在落叶阻隔二人对视的短暂一瞬里,周淮聿缓慢地眨了下眼。
随后,他徐徐道:“你不是有自己的诀窍吗?”
“什么诀窍?”温淇竹被问得一愣。
周淮聿:“九九八十一遍。”
第19章 第19次心动
“周淮聿真的这么说?”
“真的这么说。”
课间休息, 温淇竹一边拿着隔壁班借来的卷子“借鉴”答案,努力奋笔疾书,一边惊奇地和陈姝妤说刚才发生的事。
“是不是很难以置信, 我当时都没反应过来周淮聿是在说冷笑话!”
“确实, 感觉好笑又荒唐……原来周淮聿还会讲冷笑话啊, 和他整个人的气质好割裂。竹子, 你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说——”她清了清嗓子, 正好写下单词填空的最后一个单词,抬起头来,模仿自己当时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你说得对,我回去就把剩下几十遍写完。等我写完名字,我的卷子也自动写好了。’”
陈姝妤认真地端详她。
“竹子……”
“什么?”
“我感觉你也挺会说冷笑话的。”
温淇竹沉默一瞬, 把英语卷子卷起来, 轻轻敲在陈姝妤胳膊上,嗔怪地翻了个白眼。
“我就当你夸我说话艺术感强了。”
“竹子你好自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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