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聿挑了下眉,再度低下头去,笔尖接触纸面,流畅地写下此题的答案,顺便回道:“那就当减轻开学前赶作业的负担了。”
“减负啊。”温淇竹计上心头,立马接话,“如果真要帮我减负,其实我有个很好的主意,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他没搭腔,只停笔抬眼看过来。
“如果你已经做完英语作业了的话,借我一下,我给你展示我的绝招。”温淇竹兴致勃勃道。
她等了一分钟,也没等来对方的追问,和面色平静的周淮聿四目相对,最后还是自己憋不住,率先开口:“你不问我是什么绝招吗?”
周淮聿从善如流:“什么绝招?”
“咳咳。”温淇竹得意地扬眉,故作深沉道,“绝招就是,三分钟写完英语作业。”
空气安静一瞬。
周淮聿表情不变,连眼神都毫无波澜。
对方不懂这个笑话的笑点在哪儿,这让温淇竹这个讲笑话的人很下不来台。她向下撇了下嘴,又重新趴下去:“无聊,当我没说。”
下一秒,她又猛地坐起来,不甘心地追问:“所以你英语作业做完了吗?”
“做完了。”
“那你带了吗?没带也没关系,你记忆力那么好肯定还记得答案,就算不记得答案,凭你的英语基础再做一遍也很快。”她闭着眼胡乱拍了一通马屁,手心朝上伸到周淮聿面前,可怜兮兮地耷拉着眼尾看他,“帮帮我嘛,这样效率最高,我们马上就能出去玩了!”
少年连拒绝这一步都省了,只收回视线,又往后翻了一页。
怀柔政策看来是行不通的,得换思路。
温淇竹危险地眯了眯眼睛,做了个给枪上膛的动作,食指和中指并拢,指向周淮聿眉心,压低声音威胁道:
“周淮聿,你到底给不给我抄作业!”
少年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就在她以为对方即将妥协时,他忽然低头,额头抵上她的指尖,慢吞吞道:“不给。”
言下之意,那你打死我吧。
温淇竹胸腔剧烈起伏,心快跳出嗓子眼来。
不是因为产生肢体接触紧张的,而是被气的。
她一鼓作气,用力戳了下周淮聿的额头,自己配上“砰”的打枪音,又吹了吹“枪口”并不存在的硝烟,气势汹汹地说:“现在你死了,该倒下了。”
“嗯。”周淮聿不以为然地点头,“我复活了。”
温淇竹:“……”
对方如此油盐不进,她只得不情不愿地接受了现实。
冲着周淮聿的发顶呲牙咧嘴好半天,温淇竹才认命地打开笔帽,开始奋笔疾书,还不忘小声吐槽:
“你这人怎么软硬不吃,好讨厌……”
周淮聿写字的手顿了顿,撩起眼皮看她。
少女正埋头苦写,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窗外雪还在下。
她穿了件鲜亮的红色羽绒服,领口照样有一圈毛领,似乎很是钟爱这样的设计,也的确很适合她。
在只有灰白黑的单调冬日里,这抹红蛮横地撕开一道口子,把灿烂的色彩照进世界里。
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复而低下头去。
看似作业已经写了好几页,但每道题都仅仅一道干巴巴的公式,之后的步骤全都没有展开。
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一道题都没看进去。
///
等温淇竹做完英语作业,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冬日的太阳西沉得早,天空尚未彻底阴下去,雾霾拦在半空中,只能看见白茫茫的一片。
温淇竹无比疲惫地拖着沉重的腿,踩着周淮聿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就连道路两旁堆积的雪都没办法勾起她的精神。
英语已经把她彻底榨干了。
她垂头丧气,机械地跟着周淮聿往前,连问一句目的地的力气都没有。
为了来北楦理由,她特地买了一双雪地靴,棕色直筒,差不多到小腿肚的位置,鞋底很厚,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和她想象中那种软绵绵的脚感不一样,像是踩着冰沙在走。
几天下来,雪地靴的鞋头已经留下了深深的水痕,又在行走的过程中覆上新的雪花。
温淇竹专心致志地低头去追周淮聿上一秒留下的脚印,力求每一步都恰好踩进雪地里的脚印里,完全没注意到对方何时停下了脚步,猝不及防撞上去,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捂着鼻子扬起脸:“怎么了?”
少年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
她奇怪地朝斜前方探了探身,去看周淮聿的表情。
周淮聿下颚线绷得很紧,那双丹凤眼冷如霜雪,正直直地看着某个方向。
“周淮聿?”温淇竹试探着喊了他一声,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还没看清那里究竟有什么,少年忽然转身挡住她的视线。
“我去趟便利店,等我一下。”
他语调平稳,听不出异常。
温淇竹顺着他黑色的高领毛衣向上看,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浅眸眸底澄澈,不复先前的冰冷。
她眨了下眼睛,敏锐地意识到这件事不适合追问,只默默点头说好。
等少年走后,她才再次看向方才那个方向。
小巷口空无一物。
她拧着眉,努力回忆。
刚刚仓促瞥了眼,好像看见了一张和周淮聿长得五分相似的脸,但从身材姿势来看要年长许多……
不会是周淮聿的父亲吧?
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周淮聿已经回到了她身边。
少年将手里的生椰味面包和小鱼同学气泡水递给她:“先垫垫肚子。”
“我们现在不是去吃饭吗?”温淇竹的视线在那瓶小鱼同学上微妙地停顿一瞬,又迅速移开,赶紧接过气泡水和面包,不解地问。
周淮聿说:“不是,先去个其他地方。”
她点点头,看了看他手里那瓶乌龙茶,暗自记下他的口味,随后举起自己手里的生椰味面包,故意使坏:“周淮聿,我要是不吃这个口味的面包怎么办?”
“你在学校吃过。”周淮聿眼也不眨。
“看来你还挺关注我的嘛。”她美滋滋地低头去撕面包的塑料包装,小小咬了一口,只感觉夹心面包格外甜。
“那段时间,你不是总因为要去买水和零食推掉各种工作吗。”周淮聿冷不丁道,“每一次,你都买的生椰面包。”
温淇竹:“……”
这事怎么还没过去。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生硬地转移话题:“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快走吧快走吧。”
周淮聿看她数秒,轻哂一声,没有再追问这件事,将手揣进大衣衣兜里:“往这边走。”
眼见好不容易敷衍过去,温淇竹长舒一口气,赶紧跟上他的脚步,继续朝未知的目的地走。
天渐渐暗下来。
靴子沾上的雪实在太多,无端增加了不少重量,温淇竹走着走着忽然蹲了下去,累地连连摆手:“歇会儿再走,我走不动了,怎么这么远啊。”
她本来想问为什么他俩不骑车,又想起地上的积雪还未清理,无论是骑自行车还是打的都不太方便。
周淮聿退回来,也在她跟前蹲下,同她平视:“我背你?”
什么?
温淇竹呆了一瞬,一时忘了摆手。
这话过分纵容,而周淮聿的神情又过分从容,就像是说了什么理所当然的事,害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我背你。”见她一直没反应,周淮聿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她愣怔地喃喃:“我们到底是要去哪儿……你是不是要把我卖了啊周淮聿。”
不然,他怎么会为了不耽误时间,主动提出背她这个暧昧又亲昵的提议。
闻言,周淮聿蓦地笑了。
他平日的笑容太少,冷峻的眉眼在风雪里一弯,就勾起无限温柔,顿生波光粼粼。
温淇竹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色字头上一把刀”,又用力抹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严肃些:“你别笑,我问你话呢!”
“那你自己走吧。”
周淮聿也不解释,直接起身,欲迈腿继续向前。
她立马就后悔了,赶紧抓住他的大衣衣角,改口道:“我刚才被冻糊涂了,说的话不算数,谢谢你背我啦聿神。”
少年垂眸看她,嘴角的弧度若隐若现。
最终,他还是蹲下身,后背朝向她。
“上来吧。”
第42章 第42次心动
温淇竹也不再忸怩, 抬手环住周淮聿的脖子,趴上他的后背。
冷空气烈得不行,稍稍吸一口, 就像是有刀片顺着鼻腔刮进去, 疼得吐气的力气都没了。而凉飕飕的寒风也见缝插针, 顺着袖口和裤脚往里钻。
她的围巾裹得不够紧, 拦不住冷空气和寒风的双重攻击, 不仅呼吸受折磨,脖子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想要重新系围巾, 又无奈腾不出手来,只能缩缩脖子自我安慰。
周淮聿察觉到她的动作,微微侧头, 淡声道:
“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