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不过几秒, 她很快再次出声:“他倒是一如既往的阴险。”
女声没敢搭话。
蒋舒眯起眼睛,继续道:“我也得了条小道消息, 我这大儿子前两天还和女朋友甜蜜散步呢, 也不知道他女朋友知不知道周升弘的打算啊。”
“那我们……”
“这事儿你不用管了,我会处理的, 你把原计划负责好就行。”
“好的,蒋总。”
挂断电话后,蒋舒站在原地,目光凝在花园里一株含苞待放的蔷薇上,忽地笑了一声。
她转身走进屋内, 和颜悦色地对坐在地上正在玩拼图的蒋奕程招了招手:
“乖, 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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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旬那十几天过得极快。
高考出分、查成绩、填报志愿……每个人或喜或悲,又很快被截止日期推着走, 翻阅着厚如板砖的好几本志愿填报资料书,在茫然仓促中决定了自己未来四年的归宿。
以往年的分数线为参考,温淇竹和周淮聿的成绩都是稳上南榆大学的,现在需要思考纠结的问题只剩下报考哪个专业。
温父温母八方找人咨询,又特地跑去听了好几个讲座,和温淇竹商量后划出了一个小范围。
“尊重你自己的意愿,竹竹,你可以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学长学姐,多了解了解这几个专业。”冯岳说,“毕竟要读四年,还是选个感兴趣的最好。”
温淇竹用力点头,认真答:“好的爸爸,我会认真看的。”
她手里也捧着一本厚厚的辅导书,书页边微卷,显然已经被反复查阅过无数次。
经过再三斟酌,温淇竹最后选择了新闻传播。
登陆本市填报志愿的网站时,她正在和周淮聿语音通话。
大概是同一时间登陆的人数太多,系统有些承受不住,界面停在白色加载页缓冲了许久,才终于弹出蓝色的登陆界面。
“我已经登进来了!”
温淇竹将手机放在键盘边,向周淮聿实时汇报自己这边的情况。
她飞快地输入自己的身份证号和账户密码,进入了填报界面。
之后的一系列操作就更快了。
输入学校代码、选择专业、确认、提交。
在电脑弹出“提交成功”的窗口后,温淇竹高兴地对着话筒说:
“我填完了!也不知道到时候公共课,新闻传播学和金融学能不能一起上。”
“如果没有,我抽空陪你上课。”
周淮聿仍卡在加载界面,时不时重新刷新一下。
他垂眸扫了眼手机屏幕上现出的通话时间,听筒里再次传出女朋友欢快雀跃的清脆声音。
“好啊,那咱们就能再续同桌前缘了!”
少年唇角弯了弯。
“嗯。”
就在这时,他耳尖地听见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我这边有点儿事。”他语速很快,“一会儿再打给你。”
在听见温淇竹答好后,周淮聿迅速挂断了电话,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脸上表情也如水洗般褪去,挺直背脊盯着尚在加载的电脑屏幕。
下一秒,周升弘手里拿着钥匙走进房间,先环视一圈四周,最后看向周淮聿的电脑屏幕,意味不明地说:“还在和女朋友打电话呢?”
周淮聿沉默。
“我倒是不反对你多接触接触普通人,但是别让卢家小女儿听到风声就行。”周升弘并不介意儿子的沉默,直接下达指令,“报北楦大学,等这次的项目结束,我们以后的发展重心还是在北楦。”
周淮聿眉头紧皱,眉心显出一个深深的“川”字,他没有答应父亲的要求,抓着前一句话不放,不阴不阳地讽道:
“以这种方式牟取利益,不可笑吗?”
“只要能达到结果,谁会在乎过程?”周升弘不屑一顾地拍了拍周淮聿的肩膀,“你以后就会懂了,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
周淮聿眼底厌烦情绪更甚。
周升弘浑然不觉,还一个劲儿地和儿子嘲笑前妻:“你还不知道吧,你妈还企图利用蒋奕程和卢总搭上线,啧,那个已经被养废了的孩子能有什么用?”
说罢,他还征求意见似的说:“怎样,还是我的教育方针更胜一筹吧?你妈那种控制狂,能成什么大事。”
控制狂。
周淮聿终于舍得转头看一眼自己的父亲。
他目光下移,落在对方手里攥着的钥匙上,讥诮地翘了翘嘴角。
两个过分类似的控制狂,竟也会唾弃对方的行为吗?
“赶紧报名吧,我就不看着了。”周升弘看了眼手机,开始说结束语,摆出宽宏大量的架子道,“等报完截个图发给我就行。”
父亲和母亲唯一的区别,不过是母亲的控制欲从来不加掩饰,在失败后也会毫不留情地表现出她全方面的夸张厌弃,而父亲则会用虚伪的开明来掩盖自己的控制欲。
周淮聿面无表情地答了声好。
周升弘这才满意地离开,还贴心地帮他把门关好。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黑发少年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呼出一口浊气。
与此同时,填报志愿网站的登陆界面终于加载成功。
周淮聿立刻输入南榆大学的代码,选择金融专业。
他没有立刻退出界面,而是反复重复提交又修改、重新提交的动作。
直到电脑弹出“您还有0次修改机会”后,始终压在心头的那股无形的力量随之卸去,心头一下轻松了不少,带着尘埃落定的舒畅。
他这才拿起手机,给温淇竹拨了个电话过去。
对方几乎秒接。
洋洋盈耳的女声自听筒传来。
“你忙完啦?”
“嗯,刚才把志愿也报好了,南榆大学金融学。”
“好!我和你说,我已经找学姐了解好南榆大学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据说有家不挂科火锅特别好吃,我们到时候一定要去试试!还有还有,那边还有一家……”
她叽叽喳喳畅想未来,他一一应下。
已经黑屏的电脑映出他此刻柔和下来的眉眼,银丝框眼镜反射出头顶冷掉的白炽灯光,掩住他眼底流转的情绪。
因为父母产生的压抑情绪就这样散得一干二净。
少女自带魔力,让人的眼睛挪不开,只要靠近她,一切烦心事也会烟消云散。
他没来由地想起高二的某节语文课,语文老师让每个人讲讲自己名字的由来的事。
那时候,温淇竹问他名字是不是算过,他说不是,是随便取的。
少女显然不信,皱着鼻子指责他敷衍。
但其实不是。
“周淮聿”这个名字,的确是儿时自己随手抓来的两个字组合而成。
在被控制狂父母规划好的一生里,只有名字是自己做的主,这份随便承载着无法言语的不易。
少年执笔,在纸上写下“周淮聿”和“温淇竹”六个字。
——而喜欢温淇竹,是他人生第二次自己做主。
他绝对不会放手。
以水养木,他心甘情愿成为养木的那抔水。
这些事没必要让温淇竹知道。
她只要开心就好。
另一只握着电话的手不自觉收紧,周淮聿喉结滚了滚,那个在心中想过很多次的称呼,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
“宝宝。”
他声音压得很低,微哑,带出有些眷恋的缱绻。
“……”
电话那头蓦地安静下来。
半晌,才听见温淇竹磕磕巴巴的声音:“你怎、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尽管看不见,但短发少女蓦地红了脸,杏眼眼波流转的样子还是跃然眼前。
太生动。
明明平时最擅长强词夺理胡说八道,却很不擅长对付亲密关系里的某些时刻。
罕见的害羞更勾人。
周淮聿手指微蜷,嘴角弧度扩大,直接拿上车钥匙转身往外走,继续对着话筒道:“不能这么叫吗?”
“……也不是不可以。”
温淇竹捂了下脸,直接一头栽在自己的键盘上,任由面上热气攀升,小声嘟囔道:“也没个缓冲,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听筒里传来一声轻笑。
“嗯,那下次先缓冲一下。”
胜负欲一下子又窜上来了。
她不服输地坐直身子,摇头晃脑地给自己脸颊降温,又挥了挥拳头无声地为自己打气。
随后,少女清了清嗓子,故意放慢语调,咬字也软下来,夹出柔得能滴出水的撒娇语调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