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言肆有点得寸进尺,最终把人欺负得太狠,哄都哄不好了。
温书晗烦闷地推开他,随手抓起一个文件夹扔他,红着脸,自顾自整理凌乱的头发。
陈言肆被她砸了一下,没跟她生气,反而捡起她掉在地上的外套和围巾,给她里里外外裹起来。
比起她的茫然无力,陈言肆显得云淡风轻,全然没了沦陷时的亢奋迷乱之意,只要金属扣一系上,又是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
温书晗被他裹上围巾,露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盯着他,坚持不懈:“还我身份证!护照也要,都还我。”
陈言肆看着她,煞有介事地挑了挑眉:“东西不在这儿。”
温书晗鼻梁一热,果然又被骗了。
她被欺负得声音都哑了,还要跟他谈判,简直没天理:“到底要怎么样才肯还我?”
“说喜欢我。”
“......”
温书晗思绪乱了。
这种奇奇怪怪的关系,他到底还想持续多久。
欠他那八百万都不知该怎么还清,爷爷又被气成那样,他们俩的关系上限早被界定了,最好的结果就是今后各自成家,她还清债务,他抹清过往。
毕竟有些时候,执着反而会把事情引向一个未知的坏结果。
不是谁都有那么多筹码去赌,放手宜早不宜迟,她已经从他身上得到很多好处了。
更何况她根本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喜欢还是感激,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习惯他的存在。
因为从小见识过的“爱”都过于松散浅薄,没有一个可供参考的模版,也没人教过她如何清晰分辨一种感情。
温书晗垂下眼睫,意味深长道:“你今后会遇到一个很喜欢你的人。”
“你。”
他一锤定音。
她倏地抬眸:“不是我。”
陈言肆捏住她下颌,幽暗视线缠住她。
“你喜欢我。”
“......你疯了。”
“疯了你也喜欢。”
“......?”这说的是人话吗?
她别过脸:“自恋。”
-
休息日,温书晗午后去了趟三三得酒。
许悦在吧台里侧用平板看一部古早青春片,温书晗到达时片子已经演到尾声了。
字幕位置浮着一行歌词:“我们要互相亏欠,我们要藕断丝连。”
许悦看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呜,虐恋情深啊!”
“......”温书晗在对面坐下,锐评式提问,“是那个渣男电影吗?”
许悦一边擤鼻涕一边看向她,点头又摇头:“感情这东西多复杂啊,渣字不能概括所有。”
温书晗耿直地问:“那那个男主是渣男吗?”
许悦点头:“是啊。”
温书晗淡淡眨眼:“那就对啦。”
“啊啊——!”许悦痛心疾首,“你个爱情小木头,真的不能跟你讨论情感问题。”
“......”是吗。
温书晗一时陷入了愁闷的自我怀疑。
自己难道真的无法理解“爱”这个东西吗?
正郁闷,身后忽然有人靠近。
一阵劣质烟的味道飘过来,她下意识回头,几个街溜子似的青年忽然围了过来,打头的是个金链子光头。
光头咬着烟打量她,粗声粗气问:“是不是杜婉欣她姐姐?”
温书晗警惕起来:“你们有事吗?”
光头大喇喇地坐她身边,一只脚毫无边界感,噔一下踩在她的凳椅杠上:“那死丫头欠了一笔钱,她还不上,让我们来找你。”
温书晗及时从凳子上起身,远离一团汗臭味,划清界限:“谁欠的你们就去找谁,跟我没关系。”
光头冷笑一声,从裤兜里掏出一份白纸黑字,怼到她面前:“借款合同上写了,本人还不上,可以找直系亲属。她爸死得早,她妈又欠了赌债逃到东南亚去了,不就剩你一个了?”
温书晗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眼和一个红色指纹印,攥了攥拳,拍开它:“我说过了,跟我没关系。”
光头有点不耐烦,胡乱折了折合同塞回裤兜,皱着脸警告她:“不管怎么说,这钱你得还。”
说完,他身后两个跟班忽然开腔:“诶,那死丫头片子说她姐姐特漂亮,我还不信呢,一看还真是。”
音落,光头看她的眼神也有点不对劲了。
温书晗谨慎后退几步,许悦正好上前将她护在身后:“你们有病吧,再不滚我报警了!”
光头耸了耸肩:“报呗。”
许悦火气上来,温书晗立刻把她拉回来,小幅度摇了摇头,不想连累她。
“行吧,不着急,我们给你时间,过些日子再来找你。”
光头最后打量她几眼,意味不明地嗤了声,带着吊儿郎当的小跟班晃出酒吧,上了一辆小越野车。
车子拖着一股黑沉尾气慢慢开走,许悦气不过地骂了几句,回头安慰她:“不怕,这帮放贷的就爱威胁人,见到警察连屁都不敢放。”
温书晗缓了缓情绪,坐回椅子上,神情有点空茫:“没事的,我没事。”
许悦知道她家里的事情,开始打抱不平:“母女俩真是丧门星。不对,最大的最阔祸首应该是你爸,沾花惹草,还给亲女儿留了一堆烂摊子。”
温书晗敛眸不语。
是亲生父亲,但也是不够爱她的亲生父亲。
难怪别人说百分百的偏爱是最难得的,如果连家人都给不了,就再也没谁能给了吧。
...
在酒吧里待了一下午,天都黑了。
面前摆了好几个空酒瓶,她昏呼呼地趴在吧台上,把许悦看着急了。
她喝得太多,听力有点下降,起初只是听见许悦喊她,她没应。
直到听到另一道声音。
——“温书晗。”
音落,脸颊附近有一层温热,顺着玻璃贴过来。
她微微一怔。
陈言肆把热牛奶贴到她脸上,又顺手掐了一记她软乎乎的脸颊肉。
她闷哼一声,把醉醺醺的脸蛋埋进臂弯。
像温绍德刚刚住院那阵子,她每天都闷闷不乐,趴在江城的教室课桌上,马尾辫恹恹地耷下去。
当时她一度以为,自己要没有家了。
后来过了很久,大概一年多,无形之中好像有一只手,在试图把她从孤独中拉出来。
她不喜欢江城的四季不明,那只手就把她带到淮京,让她每年都看一场雪。
她不习惯开口要东西,那只手就把她喜欢的一切都塞给她,无论有多昂贵,多稀少。
她从小到大一直被局限在教室和舞室里,那只手就悄然又刻意地想让她走得更远,让她踏足另一个半球,去看不一样的山川湖海。
...
陈言肆在一旁支着额头,微垂视线看着她倔强的后脑勺,呼吸沉了沉。
半晌,他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下。
“傻瓜。”
“跟小时候一样,总是不高兴。”
第44章 含温
温书晗埋在用臂弯筑成的小窝里, 一呼一吸,闻到甜涩的特调酒香。
气息像波浪,推着意识的小舟不断往前, 一路飘啊飘, 回到江城潮闷乏味的夏季。
暑假时间属于舞蹈培训班,练完这两个月, 温书晗就该上初中了。
进阶练习期又苦又乏闷,培训班的同学每天都盼着回家, 傍晚一到点就换好衣服鱼贯而出,乐得像出山撒欢的小猴。
只有温书晗喜欢最后一个走。
毕竟待在舞室里练软开, 比回家吃一顿索然无味的饭要好得多。
夕阳沉落,老师像往常一样喊她:“书晗, 你爸爸来接你啦。”
“......好。”
温书晗回更衣室换下舞蹈服, 背上书包闷闷不乐下楼。
温绍德傍晚从诊所下班, 在马路对面等了有一会儿。
他人长得高,气质清俊斯文,穿熨整的白衬衫, 身侧夹一个像模像样的公文包。
温书晗乖乖等红灯变绿,攥着书包带快步过马路, 白净轻盈的裙摆摇曳在夕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