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阮书吟替女儿做了决定。
在洛施跟着迈步时,她听到身后传来周聿礼嘶哑的喊声。
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往最矜贵淡漠的男人,在此刻扔掉了所有的面子和自尊,声音颤抖着喊她——
“施施,别离开我。”
周聿礼的声音颤抖着,极大的惶恐不安:“……我求你了。”
洛施的手被妈妈紧紧攥住,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张了张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对他无声说了句:“再见。”
我爱你,但是不得不说再见了。
第53章 053
“我们以前也道别过, 所以理所当然,我们会再次重逢。”*
***
三年后。
在这艘驶在大西洋加勒比海的国际游轮上。
洛施也没想过和周聿礼时隔三年的重逢会是这样。
这三年来她经常重复做同样的梦,梦里都是周聿礼那天在机场低声下气地恳求她留下的狼狈模样。
她很清楚, 他们之间阶级和身份天堑鸿沟、他始终隐而不谈的家庭, 还有裴瑜当时的不认同, 都成了分手的引火线之一。
最终,那一场车祸也中止了她在巴黎追梦的旅途。
在无数个日夜里,她才理解了那个问题,为什么有时候相爱的人却一定要分开?
“爱”这个词, 人们总是会夸大它的能力和效用。实际上在一段关系里,爱只构成了一部分。除了爱这种感受之外,还需要一种共鸣, 是要在爱里感受到自我价值。*
三年过去,他好像回到她第一次在酒吧里见到他时的那副生人勿近的淡漠模样。
重逢后,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就比如此刻, 洛施睁开眼后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男人坐在沙发上, 黑色衬衫的袖口随意地往上卷了些,露出肌理分明的手臂,冷白的腕骨上戴着一只银色的机械腕表。
他骨节分明的手正拿着汤匙在一只碗中搅动着。
他注意到她发出的动静, 起身拿起那只碗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语气很平淡地说:“把这喝了。”
洛施目光落在那只瓷碗上,在看到碗里盛着的东西之后,有些恍惚。
是一碗朴素至极、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白米汤。
周聿礼站在床边垂眼看着她,眼底神色不明,“曾经有人跟我说, 发烧了喝这个会好点。”
洛施当然不会忘记这碗白米汤,内心一时间五味杂陈。
她还有些头疼, 浑身都有些泛酸,她很轻地应了一声之后掀开被子就要翻身下床。
她看着面前这个矜贵的男人从容地弯下腰将拖鞋摆得离她近了些,这样的动作就好像他已经做过许多次,早已刻在骨子里一样。
洛施下床的动作顿了一下,在她发愣的短短几秒钟里,他很快又面不改色地握住了她的脚踝,替她穿上了白色拖鞋。
洛施很轻地眨了下眼,喉咙干涩发疼,很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这句“谢谢”说出口之后,她看到周聿礼很快黯然地闭了下眼。
她手悄悄捏起,假装没看见。也在站起身后看到自己身上的穿着之后,愣怔在了原地。
她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的男士白色衬衫。
衬衫上是熟悉的木质雪松的清冷香气,也是她曾经最眷恋的,他身上的味道。
而她还没有穿内衣,隐隐显出了轮廓来,不自然的绯红迅速在她脸上蔓延开,她尴尬地咳了两声。
她又缓了几秒,缓慢地抬脸看向周聿礼,有些窘迫地问他:“我身上的衣服……”
话刚出口,她就开始后悔。
昨夜的一切都涌入脑海里,他追上来,电梯和走廊里的僵硬到极点的对峙,还有最后在浴室里,他抬手擦去她与水混杂在一起的泪珠,把她拥入怀里后说的那一句:“……真像在做梦。”
后来的一切,就完全失去了控制,走向了本不该走的方向。
周聿礼将洛施略有些懊悔的表情尽收眼底,十分坦诚地承认:“是我换的。”
“……”
“害羞什么?”周聿礼坦然自若地反问了一句,“你不是也看Ɩ 过我的?”
洛施被他直白的话语给惊到,别开脸赶他走:“这里是我的房间,你可以走了!”
周聿礼没有生气,反而抬眉笑了一声:“——嗯?脾气见长,睡了就赶我走?”
“那、那又怎么样?”洛施的眼睫颤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只是正常的生理需求而已。”
“你是在故意气我吗,施施。”周聿礼很平静地注视着她,“生理需求?那你能告诉我,没有我这三年你都怎么解决的吗?”
“我凭什么回答你?你又是——”话才刚说出口,洛施才意识到自己又不知不觉地掉入到他的陷阱里。
“你说呢?”周聿礼微凉的手突然轻轻拉过她的手,情绪不明地说了句,“当然是靠手啊,除了你我谁也不会碰,施施以前不是帮我做过吗,你知道怎么做,对不对?”
洛施难以置信地看向他,磕磕绊绊地问:“周聿礼,你怎么……”
“我怎么了?”
“……怎么变得这么厚颜无耻?”
周聿礼唇边的笑倏地淡了一些,“因为我发现要脸没有用。”
就像他三年前,抛下一切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挽留她,也没有任何好转的结果。
“先喝这个,要凉了。”周聿礼扫了一眼那碗白米汤,看到洛施不动,他又慢条斯理地问,“还是要我喂你?”
“……”
看见洛施略有些倔强的模样,周聿礼在无声地叹了一声。
他又去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一件她自己的针织外套披在她肩上,淡声又补充了一句:“看着你喝完,我就走,可以吗?”
听到这,洛施才端起碗很缓慢地喝了起来。
她没有抬头,却可以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都落在她的身上。
周聿礼看着她安静吃东西的样子,也有些恍惚了,他用目光代替手一寸寸描摹过这张他日思夜想的脸。
她瘦了许多,脸颊上那点婴儿肥也褪去,变得更加清丽。
他清楚地记得,以前洛施总爱在他面前撒娇,吃到他做的饭菜之后也会像只跳脱的小兔子一样钻进他怀里抱他,夸他做的很好吃。
现在的这碗白米汤,是趁她睡着时,他去到了专门负责VIP客人餐食的专属后厨。
那个胖胖的厨师看到他来厨房,还有些诧异,说打个电话就可以送到房间去。他说不用,最后只要了一把米,亲自为她煮了白米汤。
那个厨师是外国人,也看到这碗摆在一旁一堆名贵食材旁的白米汤也傻眼了,不可思议地问他:“你确定你就吃这个吗?”
“嗯,这很好。”周聿礼回答说。
他喜欢这个。
-
在那艘游轮上的一切像是做了一场短暂的梦,回到港岛后,洛施又投入到紧锣密鼓的排练和演出中。
在听从医生的建议拆掉钢板和七颗钢钉之后,她休养了很久,康复初期积极配合做复健,日常生活也恢复如常,但是手腕状态却大不如从前了。
两年前,她在妈妈的陪伴下回到了巴黎。她搬到和叶莺同一栋公寓,继续完成了剩下两年的学业,在巴黎完成了最后一场毕业音乐会,拿到了最高演奏家文凭。
在这期间,她没有再见到过周聿礼。
他们同在巴黎,却又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缘分不再降临在他们的身上。
……
现在洛施住在乐团提供的公寓里,面积在港岛也算是比较大的一房。拎包就能入住,费用是乐团和个人各付一部分。公共区域还有健身房和阅读室,地理位置也很不错,离铜锣湾和中环很近。
洛施背着琴盒刚走出公寓大门,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跑车停在公寓路边,是一辆嚣张到晃眼的兰博基尼Revuelto。
在看到从车上下来的男人之后,洛施毫不犹豫地背着琴盒转头就走。
男人很快就追上来,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边,嗓音一如既往地带着明晃晃的不怀好意,黑檀木沉香扑鼻而来。
洛施加快步伐继续往前走,蹙眉问:“关峋,你能不能别阴魂不散地缠着我?”
“我来铜锣湾散步不行啊?这里是港岛,我家。”关峋神闲气定地回答,“上车,我先送你去乐团。”
洛施立刻拒绝:“不用了。”
关峋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从未笑过的脸,反而觉得更来劲,很快笑了一下,话语中也带着隐隐威胁:“可以啊,你不上车我有的是办法,只是在大街上可能会有点难看……”
不得不说,洛施的确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有趣。
那副漂亮的皮囊看上去虽然柔弱无害,可偏偏发起脾气来又像是珍稀的玫瑰带着些许小刺,并不会太伤人,却又让人迷恋上瘾。
关峋最后抛下一句:“你知道港媒都很会写,信不信,明天你和我一起上头条?”
……
兰博基尼Revuelto一路往前开,没一会儿就要开到乐团所在的大厦,关峋突然改变了主意,侧目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和上刑场一样的洛施,问她:“去荣记吃碗面先?你不是喜欢吃那家的杂粉面……墨鱼丸、牛腩、鱼腐三拼再加咖喱辣酱?”
“……”洛施听到后轻轻吸了一口气,别开脸看向车窗外,“关峋,你能不能别装得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
关峋眼看就要到目的地,放缓了车速,出声说:“洛施,你和他都分开那么久了,就不能给我个机会?”
听到这,洛施才转头看了过来,极为认真又毫无感情地说:“不能,关峋,我恨你。”
“……”关峋唇边的笑意凝固住。
“如果不是你那天故意给他发消息,后面的那些事也不会发展成那样。”
“呵,他留不住你是他没本事,你怪我?”关峋扯了扯唇角,嘲讽地笑了下,“我还以为你们情比金坚,谁知道这么经不住打击。说真的,你考虑一下,他有钱,我也有啊。”
洛施很淡地回答:“你不配和他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