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三点,钟栖月正在杂志社,办公室内隔着玻璃都能听见外面的风吹得很大,同事中有人在说今年冬天应该是往年最冷的寒冬了。
其他人则笑说:“这都是那些商家散发的策略吧?每年冬季都有这样的说法,什么今年冬天寒流来袭,将是历年来最冷的一年,要赶紧囤冬装及做好保暖攻略,这种套路年年都来,关键每年都会有人上当。”
“冬天当然会冷啊,那不然怎么会叫冬天呢。”
几个同事在那说说笑笑,钟栖月自然也跟着听了进去,忽然想起,距离她生日也就一个月不到了。
下午四点左右,钟栖月接到了托养中心那边的电话,便干脆请了两个小时的假。
等她赶到医院时,天色已然暗沉。
主要还是今天太冷,刮了大风,天色从白天便是黯淡的,一路上走的匆忙,寒风刮得脸颊生疼,她赶到医生办公室找到了赵槐的主治医师。
办公室内,张医生笑说:“赵奶奶醒了。”
钟栖月激动得眼眶泛红,“医生,这意思是,我外婆的身体彻底好了?”
张医生说:“倒没那么快能康复,不过这么多年了她总算醒了过来也算是个奇迹,医院这边第一时间给钟夫人打了电话却没联系不上,就只好让钟小姐来一趟了。”
“你跟护士去一趟,亲自看望一下赵奶奶吧,她需要跟家里人说说话。”
“好,好。”
钟栖月感动不已,连连跟张医生道谢。
有护士过来带钟栖月去单独见赵槐,站在病房外,钟栖月的心都在禁不住颤动。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家,头发花白,相貌慈祥。
钟栖月站在病床前近乡情怯,望着睁着眼睛看她的赵槐,喉咙泛了苦涩般堵住。
直到赵槐主动朝她伸手,她沙哑的嗓音虽发不出一句话,但那双包含思念的眼神还是让钟栖月的眼眶染了泪意。
“外婆……”
赵槐现在说不出话来,只能咿咿呀呀地哼几声。
钟栖月泪流满面,摸着她的手,小声述说思念。
护士在旁边说:“你说的话赵奶奶都听得到,你多说点自己的事,她会有反应的。”
钟栖月便把自己这几年,还有钟蕊和纪初冬的事,尽量挑好的说了。
赵槐眼眶通红,小幅度地点头。
大概十分钟后,护士小姐说:“今天的探病时间就在这了,赵奶奶需要休息静养,不过医院这边还是希望钟小姐赶快找钟夫人还有纪公子一起来看望老人家,她其实很想念自己的女儿和外孙的。”
钟栖月眼睫忽颤,应下。
出了医院,钟栖月心中的激动还难以平静,她站在医院门口给钟蕊打电话准备通知这个好消息。
打了好几通,那边才接通,钟蕊得知这个好消息,直接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
短暂哭泣后,钟蕊低声说了句:“月月,我很对不起你。”
钟栖月淡声说:“你有空来看看外婆就好了,外婆这一生为了你付出了太多。”
“嗯,我会的。”她顿了会,又说:“谢谢你。”
钟栖月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站在医院门口,忽然觉得心里无比荒凉,好像站在一叶扁舟上,摇摇欲坠,没有落地的实感。
护士小姐的话还在钟栖月的耳边不断响起,其实她也不觉得奇怪,即使外婆对她再好,她们始终也不是真正的亲人,外婆会更想念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才是正常的。
血缘真的很神奇。
钟栖月沿着路边往医院外面走,正打算坐上前面等候的出租车时,这时,她的前方正有一辆黑色车子不断冲她按喇叭。
紧接没一会,那车子在她面前停下。
看到驾驶座的人,钟栖月讶异问:“段先生,怎么是你?”
段砚川说:“上车。”
钟栖月不觉得自己跟他熟到这个地步,“不必了,我坐出租车就行。”
段砚川面色严肃:“我是特地来找你的,钟小姐如果想知道为什么,现在就上车。”
钟栖月皱了皱眉:“是吗?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况且是段先生找我有事,并不是我找你。”
说完,直接转身走了。
段砚川愣了一会,旋即又摇头轻笑,愈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他主动下车,几步越到钟栖月跟前来,“钟小姐是生气了?”
钟栖月觉得他莫名其妙,语气冷淡:“你到底想说什么?”
段砚川微笑问:“我有点困惑需要钟小姐给我解惑,请问钟小姐对自己亲生父母的记忆还有多少?”
钟栖月蹙眉,“完全没有,怎么了?”
段砚川在斟酌怎么开口,才不显得突兀,但钟栖月不想再跟他耗下去了,礼貌说:“没事的话,我该回去了,天色已经很暗了。”
段砚川又喊住她,“如果你愿意相信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你就停下来。”
钟栖月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段砚川望着她背影:“这件事说起来可能你会觉得很魔幻,毕竟我也是这种想法,但是血缘关系真的是一种神奇的现象,当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有种异样的触动。”
他一步步走过来,到钟栖月跟前停下,认真道:“钟小姐在二十三年前的十二月三十号出生,但当天我……”
说到此处,他哽了下,声音艰涩:“我的妹妹也跟你在同一家医院出生。关于其中的事,关于我找上来的事,钟小姐还想知道更多吗?”
钟栖月心有疑惑,故作镇定问:“段先生是想表达什么呢?我有点没听明白,稀里糊涂的。”
段砚川也不兜圈了,直接说:“我现在有一个猜测,或许你才是我的亲生妹妹。”
钟栖月神色怔然,愣了一会,冁然而笑:“这是最新流行的整蛊游戏?”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整蛊?”
钟栖月脱口而出,不悦道:“我早就没什么亲人了,你忽然冒出来说这种话不觉得很冒犯吗?”
“我查过你了。资料上说你生母是北城医院的产科护士,当天跟我母亲同一天生产,同样生的是女儿。而你,那双眼睛长得很像我妈妈,你的陶艺天赋,以及那些巧合的事,这些种种让我不得不这样乱想。”
望着面前男人认真的神色,钟栖月也逐渐觉得不对劲。
今天若是一个陌生人对她说这种话,或许她会觉得在玩整蛊游戏而一笑置之,但面前的男人是段砚川。
虽然钟栖月跟段砚川称不上熟悉,但她知道,明廷笙的朋友绝非是什么骗子,况且以他的身价,以他目前的能力,又有什么必要特地来欺骗她这个一无所有的人。
即使想明白这层,钟栖月还是觉得自己身处在极其魔幻的世界里,她的世界,怎么会发生这么离谱的事?
僵硬了片刻,她说:“你别说笑了,既然你觉得我是你的亲妹妹,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你们都没有找过我?”
段砚川痛心道:“我那妹妹早就在出生后从医院抱回家,没几天便因病去世了。”
钟栖月愕然,一时无言。
眼看着风吹得更大了,段砚川不想再拖拖拉拉下去,自从心里有了这个猜测后,他几乎夜里都睡不好,他迫于知道真相。
“去做个血缘鉴定吧,只要检测出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你就知道了。”
钟栖月怔住,想说他离谱。
但这两个字又无法说出口,段砚川不至于会揪着非要她当妹妹,或许其中真的有什么隐情。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她脑子此刻还是懵懵的,有点处于状况外。
段砚川说:“医院有我熟人,我们现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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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氏集团地下车库,陈仲华在前面开车,正要驶出地库,忽然瞥见后视镜内纪冽危的脸色低沉,便询问:“纪总,出什么事了?”
纪冽危并没回答,只是不断拨打钟栖月的电话,电话那端仍旧是忙音,得不到回应。
他眉间掠过一抹燥意。
能让纪冽危有这样神色的,陈仲华一下便猜到了,问:“是钟小姐联系不上了?纪总您别多想,现在正好是杂志社下班的时间,钟小姐一定很忙。”
纪冽危抬眸:“帮我查下杂志社刘露的号码。”
“诶,好的。”
几分钟后陈仲华弄到了刘露的电话,纪冽危望着拨号键,却没有拨打。
下班时间联系不上钟栖月,他很想跟她最要好的同事联系,却又觉得自己的控制欲实在太强,要是让她知道,应该会不高兴。
她这两日情绪本就时好时坏,若是再跟从前交往时那样事事插手,逼得她没点喘息空间,反而适得其反。
“罢了。”
陈仲华惊讶:“纪总?”
他将手机随手一甩,丢到旁,揉了揉眉骨,说:“去海庭晚宴。”
“纪总不去接钟小姐了?”
“不了。”
钟栖月刚从医院出来,段砚川因为手中有急事,做完血缘鉴定,他便说自己必须离开了,临走之前把自己的私人号码给她,“检测结果大约要点时间,到时候医院这边出了结果我会第一时间跟你联系。”
她垂眸望着名片上面段砚川三个字,久久无言,直到他人都离开了,她还觉得自己脚步略微虚浮,这整个仍旧处于魔幻世界当中。
她竟然真的跟一个,称得上是陌生人的男人来做什么血缘鉴定。
她疯了吧。
她竟然还在天真的做梦,做梦自己在世上还有亲人。
如果,如果真的有那么千分之一的可能呢?
那她该怎么办?
现在问她这个问题,她忽然也没有了答案,大概是从一开始,她还有亲人这事,就根本不在她的做梦范围以内。
从医院出来时已然入了夜,钟栖月走在街边道路上,情绪已经达到了一个最低沉的阶段。
外婆的苏醒,段砚川的猜测,两边都在不断地在拉扯她。
还有,纪冽危。
纪冽危现在对她来说,便是她近在咫尺,却不敢伸手拥抱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