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纪录片的首映礼在下午两点开始。
许若没有特别打扮,只化了淡妆,又挑了一条淡黄色的长裙,黑发如缎,自然披散在腰际,细细的肩带搭在锁骨上,显得人白瘦,文气而不失明媚。
到达现场时,才发现人很多,到场支持的影迷比想象中多,还有买不上票的,都聚集在大门口,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大堆自制周边,媒体也都各就各位,只等主创入场。
许若找了个还算僻静的角落,给陈星彻发消息:【我到了。】
他的电话很快打来。
她接听,听他问:“你在哪呢。”
她还没来得及说位置,只听身后有人喊了声:“许若。”
许若转头,只见陈星彻伸手朝她挥了挥。
他穿了一身黑色西装,领带系的也板正,头发往后梳成背头,眉骨硬朗已初显凌厉之风,一双桃花眼含笑熠熠,整个人松弛又不羁。
当初的少年,褪去了青涩,已经是一个稍见成熟的男人。
许若向他走过去,他也朝她走过来,远远就伸出手来牵她。
许若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把手给他,犹豫几秒,直到他靠近,她才抬了抬手,他浑然不觉,很自然牵上,带她去放映厅。
“等会你和我坐一起,还是和赵杭他们坐一起。”陈星彻边走边回头看她。
许若微愣,问:“你不是要和主创们一起吗。”
“不缺你一个位置。”陈星彻答得自然。
许若笑了:“我还是和赵杭坐吧。”
陈星彻懒懒瞥她一下:“就知道你这么选。”
说着话就来到了放映厅里,许若这才发现她来得算晚,除了她其他朋友几乎都已经落座,令她吃惊的是,陆燏还带了李岁来。
许若目光一定,瞧见李岁白皙的脖颈上挂着陆燏的翡翠弥勒佛。
许若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太明白这枚翡翠佛挂在李岁脖子上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种权利的让渡。
如果之前,李岁是低于陆燏的,是被拯救者。
那么如今,陆燏把俯视他的权利交给了李岁,她不再需要被救赎,却永远都会被庇佑。
陈星彻把许若送到座位上就先去忙了。
许若忍不住目光沉沉地看着陆燏,陆燏戴了顶鸭舌帽,他抬头时,她才看见他的额头上缠着纱布,纱布周围能看到红肿,连右眼都是微微肿着的。
陆燏丝毫不躲避许若的视线,回视过来,说:“不用看了,被陈星彻揍的。”
许若只小愣一下,却很快恢复如常,没感到奇怪。
李岁拉许若到她旁边坐。
许若看向她,笑意温柔:“和好啦?”
“嗯。”
李岁没有笑。
经过一场疲惫的争吵,做出复合的决定慎重大于甜蜜,爱原本就是比喜欢更沉重的东西。
许若点头:“那就好。”
“还得多谢你的开导。”李岁对许若笑,同时伸手戳了戳陆燏的肩膀,“你是不是有话对许若说?”
许若平淡地看向陆燏。
陆燏迎上她的目光,丝毫不闪躲,但他的眼眸依旧被淡淡的颓丧笼罩着:“那个……对不起。”
“嚯……”在一旁抱着爆米花看热闹的赵杭没忍住叹了一声,“你也会道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许若没应声。
陆燏的目光便始终紧锁着她。
从高中到大学,这几年来,陆燏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许若。
当然,他并非轻视她。
其实这种淡淡的敌意没有具体原因,如果非要讲一个缘由,大概是他最亲近的两个人,陈星彻和李岁恰恰都和许若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他偏偏小气又爱较劲。
直到昨天他和李岁吵架,这个一向温声细语的姑娘,挡在李岁面前,斩钉截铁地维护,他这才对她彻底改观,刮目相看。
离了他,大概就只有她会对李岁这么好了吧。
意识到这点后,他由衷的接纳了这个人,这种认可是一辈子的,从此之后许若在他心里是完完全全的自己人。
所以,此时此刻他对许若是满怀歉意的。
很可笑吧,尽管看起来他好像是一个没有羞耻心的混蛋,但面对“自己人”的时候,他却也有最基本的仁义礼智信。
可许若似乎并不打算接受陆燏的歉意。
她如何看向他,就如何把目光移开,淡定却不可撼动。
陆燏被她这态度冷不丁蛰了一下,不由看向李岁。
李岁知道,许若是被陆燏昨天的话伤到了,她露出一个无能为力的表情,用口型对陆燏说“活该”。
陆燏懊恼的抓了把头发,自己捅的篓子他自己认。
这时入口处似有重要人物入场,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杂音,许若循声望去,呼吸滞了一滞,心跳却急促加快。
许若一眼就看到了翟礼俐——她梳了个大光明马尾,头型好看,脸小,皮肤足够好这样梳头才好看。
巧的是,她也穿一袭黄色连衣裙,却是性感的抹胸款式,一米七的个子却仍然踩恨天高,气势逼人,靡颜腻理。
翟礼俐是和陈星彻的家人一起入场的,坐在主创们身后那排,陆燏和赵杭以及其他几个与陈星彻相熟的男生,纷纷起身去打招呼。
隔着重重人群看向翟礼俐,她和陈星彻的妈妈站在一起,言笑晏晏,落落大方,陈星彻的爷爷同她讲话,她俯身聆听,老人家看向她的神态是宠溺的,像对待自家人一样。
陈星彻很久都没出现,直到灯光暗下来,纪录片开始放映,他才猫着腰从一侧走到前排落座。
随后他看了眼家人的方向,找过招呼,又扭头,找寻什么。
直到对上许若的视线,他微微挑眉。
许若一笑。
这一刻的陈星彻是欢快的,是轻松的。
苦心孤诣的梦想落地开花,家人始终如一对他予以支持,为他感到骄傲,年少时就认定的朋友至今仍在身边,就连爱情此刻也正被他捧在手心里,他没有理由不对现状满意。
可许若却隐隐约约有一丝迷茫。
她迷茫在,明明感受到他的爱,却还是迷茫。
纪录片一共两个小时。
这是一个烟火气十足的片子,既让人馋的嘴巴流水,又让人忍不住眼睛落泪,既温情,又热闹,足见记录它的人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但看到最后,许若有点崩溃了。
电影结束之后滚动字幕,特别鸣谢的名单里,竟有翟礼俐的名字。
许若不想扫陈星彻的兴,但是这一刻,看到翟礼俐ig时的低落,陈星彻的家人朋友对待翟礼俐的态度,这组特别鸣谢的名单,以及陆燏刺耳的指责,好似一层又一层的稻草,沉重的压在她的脊背上。
她终于被压垮了。
后面的庆功宴许若没有参加,借口说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庆功宴原本就是陈星彻家人为了他而举办的,加上还有媒体访问环节,他走不开,只说等这边一结束他就去看她。
话虽如此,陈星彻还是在庆功宴开始不久就开溜了。
因为惦记着许若的身体,那样的场合他却滴酒未沾,离开酒店之后直接开车来到许若家小区门口,像往常一样发消息:【下来。】
等待许若的间隙,陈星彻点了根烟,靠在车座上,打开窗户,懒懒地抽。
许若出来之后,先看到陈星彻搭在车窗上的手,指间夹着根丝丝缕缕的香烟,看上去格外惬意。
那会儿天色刚刚黑透,小区门口车辆行人进进出出。
晚风闷热,路边树梢在轻轻晃动,路灯如月色笼纱。
许若站在热闹里,神色却稍显冷清。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那根烟慢慢燃至只剩一小截,他始终没发现她来了,然后她上前几步,打开车门。
陈星彻听到动静,紧接着摁灭了烟,用手扇了扇气味。
许若坐上驾驶室,陈星彻把车里面的灯打开,观察着她的脸色,问:“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说:“我没事。”
他去找她的眼睛,让她看着他,问:“真的吗。”
陈星彻露出了这么在意的神色,反倒让许若忍不住依赖他,眼泪就堵在眼眶里。
她不想哭,稳了稳自己才说:“好吧,陈星彻,我确实不舒服。”
许若的语气不大对劲,陈星彻眼眸沉了沉,问:“怎么了。”
许若看着他:“但不是身体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
许若接下来的话,似乎早在心里反复练习,所以讲出口没有想象中困难:“你和翟礼俐是不是走得太近了。”
陈星彻眉心一蹙,有点不懂。
许若直视着他,很认真说:“你们的关系有点太好,好到让我介意。”
陈星彻一直看着许若,表情先是困惑,再是怔然,最后轻微展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
他伸出手,干燥的掌心覆在许若的后颈上,把她往自己这儿压了压,顺势倾身以唇覆上她的额头,笑意从胸腔里震颤而出:“再好能好过你吗。”
他松开她,盯着她温柔的杏眼,两秒后又贴紧她的嘴唇,掠夺呼吸。
许若挣了挣,他手劲儿却大得很,顺势把她往怀里箍紧,舌尖扫荡进口腔,鼻息交错,吻得忘我。
陈星彻并不知道,他做了一个最错误的事情,她想认真和他谈谈,他却以为小醋怡情,心里正甜,压根没把她心里的沉重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