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或许到八十岁想起来都觉得特别的时刻。
许若没料到, 相较于他,她居然是更坦然,更淡定的那个人。
陈星彻以为那声“陈总”是她的报复吗。
此时此刻才是。
她的一声“陈总”,固然是怄气,是较劲, 但更多的还是委屈。
她还是有点怨他的。
不是责怪他当初的不挽留, 而是埋怨他这五年来的不回头。
所以重逢之后的许多事, 都是她默许。
不然她怎么会接受他的栀子花手串, 怎么会在他提到她的微博之后就把置顶取消,有时候此地无银的举动,恰恰是为了让对方发现端倪。
就像刚才看他漱口,她没有转头就走一样, 早在进酒吧看到他时,她也没有一走了之。
所有的巧合、偶遇、接触, 都是她顺水推舟。
他以身为饵。
她何况不是以身入局呢。
但如果说这是她的“报复”,也不太对。
没有那么严重。
她从没想过伤害他, 或者赢过他。
她只是心里还有委屈。
这股委屈就像是衣服上的褶皱,不把它熨平,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碍眼的。
许若的拒绝太直白。
还以为陈星彻脸色会变差,但没想到他只是更加严肃认真了,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平日里常出现的散漫也烟消云散,甚至有几分肃穆。
他今天说话很直白,曾经他对这种大段剖白很不屑一顾,认为自己绝不可能这么低姿态,连他自己都没想过,他还能有这么掏心掏肺的时候。
话说得多,是因为他太想求一个好结果。
但他从来不觉得,他表白了,许若就该接受。
也不觉得许若拒绝他有什么不应该的。
可是人都是情感动物,情感最浓烈的时候,谁也不甘心就死,还是想挣扎一番。
陈星彻有点丧气地笑了。他说:“许若,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的爱情不是错误,这几年分开也不会白白受苦。”
许若一怔。
他果然看了她的微博。
当初她的置顶就是这句歌词。
她的心里五味杂陈,明明十分钟之前还在耍无赖霸王硬上弓的男人,这会儿又纯情到让人想哭。
许若到底还是没有松口。
小小情伤,不成敬意。
她敬他:
“这些话听着挺傻的。”
她显得有点不屑,很快又说:“我要回去了。”她的手机还在他那里,她伸手索要,“把我的手机给我吧。”
陈星彻没动。
许若便伸着手,也不动。
陈星彻的眼里好像装着很多读不完的内容,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过了十几秒的样子,他把她的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递过去,没有再无谓僵持。
许若接过手机,把飞行模式关掉,又看他一眼,才说:“我走了。”
陈星彻站在那,在她即将转头的时候叫了她一声:“许若。”
许若转头问:“嗯?”
陈星彻目光沉沉:“不和好也行。”
许若呼吸渐慢。
听他说:“那我追你。”
夜色浓稠,风在空中也像是化不开,不知哪里传来唧唧虫鸣。
许若没有回答。
转身想要进酒吧,刚走两步,却看到一门之隔的沈辞,以及靠在门边像是禁卫军般把守着的赵杭。
沈辞看向许若。
对视上的那瞬间,许若知道,沈辞什么都看到了,也什么都听到了。
离开酒吧之后,许若给吴佳蓉打了通电话。那会儿全家人都急疯了,她无法解释,只说是手机没电才会没接电话,吴佳蓉松了口气,和希希一起在电话那头叮嘱她快点回家。
沈辞因为喝了点酒,所以找了代驾,许若和他一起在街边等代驾过来。
许若心里隐隐有预感,沈辞会同她说点什么。
只是这些话开口得有些迟。
代驾来了,他保持绅士风度,先送她回家,一路上安静无话,直到把她送到小区门口,他才跟着下了车,喊停想要离开的她,问:“许若,我们聊聊吗?”
许若回眸,沉静一笑,说:“好。”
不远处的路边有商贩在卖水果和小吃,白炽灯照得小飞虫乱飘,沈辞走过去,花十块钱买了两杯莲子粥,边吃东西边说话,或许会没那么紧张吧。
许若把热腾腾的粥捧在手里,喝了一口,又一口。
沈辞也无声喝了口粥,一口接一口。
夜色无边,月色在浓厚的乌云后露了一面。
半杯滚烫的莲子粥都下了肚,沈辞才终于开始讲出第一句话:“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不是徐柯让希希撮合我们的。是我自己。”
许若没想到她等来的竟然会是这么一句话。
偏头,想看清沈辞的神色,却总是觉得隔了层什么似的,无论如何也看不真切,即便他们明明近在咫尺。
“今晚是因为希希不小心说漏嘴,我知道你来看电影,我才跟过来。”沈辞说到这,淡淡嘲弄地勾了勾唇,“看似无意聊起的影评,是我背过的,在酒吧喊你唱歌,也是我故意的,你看,其实我也很腹黑吧。”
许若紧抿着唇,感觉嗓子发紧。
沈辞又继续说:“但我不是在和陈星彻较劲,我只是看出来你心里还有他,我没机会了。所以我有点破罐子破摔,我就是想把自己的心彻底伤透了,这样就能彻底放手了。”
沈辞讲这些的时候,一直没看许若,直到所有话都说完,他才转头看了许若一眼,有点悲伤地一笑,说道:“但是怎么办呢,命运不偏爱我,我好像总是比他迟了一步。”
从遇见她,他就慢了一步。
即使有五年的机会可以让他迎头赶上,可是山高路远,他走了这么久、这么远,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站在她的身边,没离开过。
所以这一步之遥,于他不过是难如登天。
“许若,我这次真的打算放手了。”沈辞很认真地对许若说。
许若就这么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扯出笑,而这一笑就牵引出一行热泪。
怎么会平静呢。
谁能忍心去伤害一个真心相对的人。
许若嗓音沙哑地说:“对不起。”
沈辞笑得温柔:“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只是拒绝了我,并没有辜负我。”
不爱装爱是辜负。
她的态度却一直分明。
沈辞想了想又说:“而且我不是因为你才决定退出的,我是意识到我真的争不过陈星彻啊。”
许若吸吸鼻子,看着沈辞。
沈辞耸肩:“如果你们一起看电影,他一定不用刻意背影评就能和你侃侃而谈吧,或许很多人会觉得,这件事还没两个人手挽手轧马路重要,但我知道,对你来说,这是很重要的。”
“何况啊,他这个人太坏,不讲风度又豁得出去,我真是比不过的。”沈辞说到这没忍住笑了,“不过我这不是在骂他啊,而是我发现,有些时候爱情就是得寸进尺的那个人能赢,因为这也代表爱的浓烈,干脆,痴心绝对。”
说着最后,沈辞倒有点感慨,他又看了许若一眼:“和他相比,我才是有所保留的那个。”
许若一直没说话,哭到最后,泪也干了。
沈辞舒了口气说:“好了,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回吧。”
许若叫住了他:“学长。”
她还是习惯这么喊他,“谢谢你。”
既然他不要“对不起”,那么她说“谢谢你”。
无论如何,都感谢那明晃晃的真心。
许若的话让沈辞笑了。
他没再说什么,转身往车里走。
这短短几米,有种诀别的感觉。
沈辞矫情地想到一句话——
“我的一生中只有一个盛大的夏天,那个夏天之后月亮就陨落了。我用以后的每个夏天去临摹那轮月亮,我嫉妒它的仅有,又爱慕它的温柔。”
算了吧。
反正今夜一过,所有的不甘心和得不到,都要随风而逝。
沈辞更用力地笑了,走得大步流星,头也不回。
许若目送着他。
回到家后,希希听到门响就跑过来抱住了许若,焦急地问:“姑姑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走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