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若想了想,说:“那你应该多吃点,包除百病。”
“……”陈星彻一怔,想起自己那只脚。
许若一脸理所当然看着他。
他嘴巴微动,最终还是抿抿唇,没话讲了。
许若对在口头上占上风的事情,真的都无比满意,她心里闷着笑,开始淡定地拌面,大口吃下肚,眉眼都放松。
陈星彻看她一眼,也开始专注地大快朵颐。
吃饭的时间,大家都没讲话。
许若能感觉到杨婆婆她们对陈星彻到访是真高兴,但也有点紧张和激动,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这么吃了会儿,突然有客人来,杨婆婆起身说:“不好意思啊,我们今天不营业。”
那人进门后自然而然地看向墙上的菜单,闻言怔住了,顿在原地。
陈星彻挡了一下:“别,正常营业。”
他看向婆婆:“不能因为我来就影响你们做生意。”
这话一出,婆婆还没说什么,来的客人却突然:“我靠!你是陈导吧!”
客人抱住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星彻:“我没看错吧!我天呐,我见到真人了!”
陈星彻原本坐着,闻言站了起来:“你好,我是。”
“我靠!!!!!!”客人抱着头,蹲在了地上,“这太炸裂了!”
许若见状,搁下了筷子。
杨婆婆正巧离那位客人近,走过去忙把人扶起来。杨采英笑道:“这是看到偶像了,高兴的。”
客人激动得脸都涨红,对陈星彻说:“我我我……我是您的粉丝!”
“我就是看了您的纪录片才来这家店的!”
“我这是第一次来!没想到就见到您了!”
客人语无伦次。
说了一大堆后,才想起来问:“可以合照吗!!!”
陈星彻没有拒绝。
许若用客人的手机,帮他和陈星彻在照片墙前拍了一张合影。
拍完之后,许若把客人的手机还回去,客人接过来看了一眼,又随口笑问:“不过陈导,您怎么不接着拍了啊,那片子人文气息那么浓,故事性也很强,最重要的是啊,很难想象一个导演能把美食纪录片拍成那样,还能不让人忽略美食!”
这个问题,让整个屋子都变得鸦雀无声。
客人大概也意识到陈星彻突然的沉默,干巴巴笑了声,就说:“那我不打扰您了,我先点餐。”
“诶对,先点餐。”杨采英笑着起身。
杨婆婆说:“我去吧。”
杨采英摇头:“没事妈,我去吧。”
于是她一步步挪到厨房。
杨婆婆见状,也跟上去。
再坐下来时,看着旁边还没吃完的两碗面,许若想起,这对母女的故事。
杨婆婆本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年轻时务农虽然辛苦,但不缺钱花,日子过得还算顺当。
直到她四十岁那年,她的丈夫欠下两百万的巨额赌债之后投河自尽,给她留下一堆烂摊子,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唯一的女儿杨采英在同年因被追债的人□□,反抗激烈时,直接从三楼跳下来,成了残疾人。
杨婆婆卖了房子和土地,来给女儿治病。
索要赔偿,官司打了不少,最后仍然有一百多万的债务压在身上。
坏事从此接踵而至。
没几年,杨采英结婚,因为接连生下三个女儿,婆家把杨采英和女儿们一同扫地出门。
后来,杨采英的三个女儿相继去世,老大十六岁时死于溺水,老二活得时间最长,却在非典时不幸感染去世。老三则在八岁时被狗咬伤,救治不及时,狂犬病去世。
最后只剩她们母女俩相依为命。
杨婆婆光还债就还了又一个四十年。
这真是一部现实版的《活着》。
然而陈星彻在纪录片的花絮中说,他并非宣扬苦难,而是想告诉大家,这片子另外两个地区的故事热气腾腾,更具备标准的“幸福”定义,但他想在这个故事告诉大家,对于有些人来说,幸福就是活下去,可活下去并不难,幸福才难。
他想让大家看到黑暗中的太阳花。
纪录片里,不少镜头都捕捉到了温馨瞬间。
杨家母女鲜活而温厚,她们会在家里的餐桌上摆一个花瓶,上面永远插着正鲜艳的野花,她们会随心所欲的突然歌唱,比如一首《在希望的田野上》,也会在散步的时候投喂家附近的流浪猫,下雨时还会特意去找它们,把伞给它们留下躲雨。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们用心经营小店。
杨婆婆说:“我就是要让他们半夜想起这碗面,想得睡不着。”
杨采英说:“我妈做的面一吃就是我妈做的,我想把妈妈的味道带给别人,因为妈妈的味道就是幸福的味道。”
问到为什么叫“幸福面馆”。
杨采英想了一会,才说:“因为我们幸福。我们想要更多不一样的幸福。把幸福交换,就会更幸福吧。”
又问:“你觉得一碗面是什么。”
这次是杨婆婆回答,她操着重庆口音,沉思之后缓缓笑说:“一碗面?就是一碗面。”
多么乐观豁达的生命。
纵使疾风起。
仍旧不言放弃。
许若印象最深的还有一段,摄影师抽着烟问陈星彻:“为什么选择她们来拍?”
陈星彻坐在导演椅上,也叼着烟,眼睛却注视着监视器上的画面:“因为我能感受到现在这个社会太浮躁,很多年轻人压力太大,需要别人的故事来鼓舞他们,感动他们,温暖他们。”
他还说:“我想让他们看到一碗面的分量不仅仅是一碗面,但一碗面又就是一碗面,再苦再难人都要吃饭,有时候,我们的人生不需要大鱼大肉,一碗面足以。活着,一碗面足以。”
无论多少次想起这些话,许若的心里都会被温暖填满。
门口又有客人陆续进来,杨婆婆和杨采英忙个不停,剩下的面都凉了,她们还没来得及吃一口。
看着忙活来忙活去的杨家母女,又看了眼正大快朵颐的陈星彻。
许若想到那句“你为什么不再拍了”的疑问,突然心血来潮,也问一句:“所以为什么不继续拍了。”
创作也有黄金年龄,而他停了五年。
许若很想知道,这一切是否真的与当年分手有关。
陈星彻吃完最后一口面,放下筷子,喝了口水。
做完这一切,他才正色看向许若,没躲避也没夸张,说道:“因为那几年我太戾气了,戾气的人捕捉不到美好的画面。”
分开那几年,陈星彻成了一个感知力迟钝的人。
从前看到云朵好看,他都会觉得心情愉悦,但分手之后,他不会了。
许若似乎懂。
他不再拍摄,不是因为丧失了技巧和技能,而是只剩下技巧和技能。
他那几年,将自己冰封起来,不愿意再感知这个世界的美好,就像一个感冒的人,鼻子被堵住了。
所以还是因为她。
许若感到有点难过。
她在感情受挫之后,反而情绪迸发带动了灵感,写了无数随笔,又发表一本畅销国内外的情感类小说。
可他的境况却与她正好相反。
他是靠爱创作的人,而她依靠的是感受。
“好了,你别乱想。”似乎是看出许若有点寥落,陈星彻打了个响指将她拉回来。
许若淡淡说:“没。”
陈星彻深深看她一眼,并不想戳穿。
他扭头看了眼在厨房忙活的女人们,又对许若说:“来过了,看到她们过得不错,我们走吧,别打扰她们招待客人。”
许若说好。
告辞的时候,杨家母女亲自把陈星彻和许若送出门,连连道歉:“真不好意思,叫你过来,却没招待好你们。”
陈星彻说:“哪里,我吃得很开心。”
杨婆婆拉住陈星彻的手说:“你不来,我想让你过来,你来了,我们嘴笨也不知道说什么。”
杨采英笑着说:“我妈是想感谢你,感谢你带来这么好的生意,后面还一直关照我们。”说到这,她看了眼许若,“我妈去年生病住院,还是陈儿付的医药费嘞,唉,其实我们也有钱,不像之前拿不出钱了。”
许若听完只温和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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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时,陈星彻明明没有来时骑得快,大有带许若一路看风景回去的意思。
但许若还是像来时一样,紧紧抱住了陈星彻的腰。
陈星彻浑身一凛,紧接着安宁下来。
幸福面馆离山上并不近,骑摩托要一个多小时,越往山上走,越觉得天色昏暗,阴云都在往同一个方向飘。
陈星彻忽然把车速放得很慢,微微扭头对许若说:“前面下雨了。”
许若越过陈星彻的肩膀一看,果然,百米之外的地方正下雨。
于是他们停下来,没有再往前。
本想等一会儿再走,然而雨势突然变得很大,连刚才不下雨的地界也开始下起滂沱大雨。
他们找个超市躲了会儿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