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了一堆零食吃,或许是还陷在幸福面馆的情绪里,他们吃东西的时候没怎么聊天。
只有在吃到某个好吃的口味时,陈星彻会把东西递过去,说:“这个好吃,你也尝尝。”
许若会接过去,试一下。
如果觉得好吃,她会安然地接过那一整袋零食,再把不喜欢吃的给他。
陈星彻就目光一顿,看着她塞到他手上的零食说:“真是我祖宗。”
“……”许若在心里暗笑。
吃完一堆东西之后,雨还没停,但是变小很多,几乎是毛毛雨。
许若想着她朋友快回国的事情,她想尽快启程,趁今天还有时间,回家收拾收拾,陈星彻没反对,帮她戴上头盔,骑上摩托往山上疾驰。
山里下过雨后,淤泥都被冲到路上。
南山是上山的必经之地,一个月之前被火烧过,为了防止山体滑坡,许若还和村民们种了好多天的树,只是还有一大片没来得及种完。
走到半山坡的时候,一大块地势比较高的土地突然坍塌,泥浆如洪水般倾斜而下,轰然一声好似巨兽吞噬生命的嚎叫,石头和泥泞,树木一同砸到地上、身上。
刹车声撕裂耳膜!
天旋地转间。
许若呼吸狠狠一停——
在这生死存亡之际,陈星彻没有任何一丝迟疑,挡在了她的前面。
第66章 纹身
许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 眼前已是一片狼藉,坍塌过后,树木乱倒, 泥土如岩浆流淌满地, 天空遍布很低很低的浊云,风声呼啸好似野兽呜咽。
身上很重。
陈星彻压在她的身上, 双臂展开,呈现出一个维护的姿势。
如果没记错,刚才有块石头,砸到了他的头部和背部。
而那块石头本来应该落在她的头上。
是他飞扑过来, 护住了她。
情急之下他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小心”, 没来得及安慰她一句“别怕”,他只是和她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饱含复杂,带着浓浓的依恋,不舍和因为成功护住了她而产生的一丝安心。
许若感觉自己的心已经痛到失去知觉。
她开口叫了声陈星彻,声音也像糊了层淤泥, 闷闷的。
清清嗓子, 又叫一声。
叫不应。
她顿时遍体生寒, 眨了眨眼, 感觉模糊不清,好像被什么糊住似的。
直到风吹在脸上感觉到冰凉的滋味,她才意识到她哭了。
那一刻的感受,许若一生也忘不掉。
仿佛压在她身上的不是陈星彻。
而是一座山。
他为她挡住了大山的愤怒, 却让她感受到了一座山的重量。
陈星彻身上全都是泥和血,脸色苍白的像是刚刷了白漆的墙, 嘴唇是青紫的,眼眸紧紧闭着, 死寂到连风吹过来他的睫毛都不知道颤抖一下。
许若闻得到血腥味,她能感受自己身上也有疼痛,但很清楚她伤得不重。
她试了试陈星彻的鼻息和心跳,以及颈间的大动脉,找到了一丝孱弱的生命的迹象。
她暗自松了口气。
又想到他这么压在她身上不是办法,不得不把他从身上推开,可她又不敢太用力,怕把他弄痛了,几次下来,都撼动不了他的位置。
她对自己失望极了,任凭自己再次重重跌回地上,胸膛颤抖着失声痛哭。
她不是个轻易失态的人。
但这一次,她真的怕了。
哭着哭着,她开始绝望地大喊:“有没有人啊,救救我们……有没有人,救命啊……”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连陈星彻,都是毫无反应,就好像刚才随着塌陷倒下来的木头和滚下来石头一样。
许若害怕得浑身乱颤,她用手背胡乱抹了把眼泪,终于咬牙,猛地把他一推,再用膝盖一顶,还手往右侧搡,一气呵成的动作下来,终于把他从身上推开。
然后许若坐了起来,不顾身上的狼狈和疼痛,跪在陈星彻的旁边,拍拍他的脸颊喊:“陈星彻?陈星彻你能听到吗?阿麒?你回答一下啊!”
不仅毫无反应,许若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身体是渐渐变凉的。
许若不敢贸然再动他。
她掐自己大腿,让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去找手机。
她的包在摩托车旁边,她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过去,从里面掏出了手机,用满是淤泥的手指点开屏幕,万幸,手机还没坏!
手机屏的反光照亮了许若的瞳仁。
她迅速识别脸部点进去,却看到最上方的通知栏信号格是空的。
她鼻子一酸,眼泪重重砸到屏幕上,化开了红褐色的淤泥。
她喘着气,不敢停,又去找陈星彻的手机。
陈星彻的手机在他的上衣口袋,许若踉踉跄跄来到他身边找到手机,急切在各个兜里翻找一遍,都没找到,目光一滞,突然在不远处看到躺在树枝堆里的手机,她心里顿时预感到不好的结果,不死心地走过去,拿起来一看,这手机屏幕已经碎的开不了机。
许若张着嘴,鼻翼狠狠翕动,“啪”的一声把陈星彻的手机砸到地上。
可这种发泄,恰恰代表她是无能的。
许若更绝望了。
她又回到陈星彻身边,她把他抱进自己的怀里,试图把自己的体温渡给他,她看到除了最严重的头部之外,他身上还有许多碎石的割伤,可她不敢碰,眼泪哗啦哗啦往下掉。
以往最害怕她难过的人,这会儿看她哭成这样,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许若已经无法形容她有多心慌,她从没有这么强烈的特殊预感,她感觉厄运就在眼前,死神一点点逼近。
她开始喃喃自语:“你好歹留一句话再睡呀,这样让我多害怕。”
“你知道吗,我宁愿今天躺在这儿的是我。因为……好像清醒的人最痛苦。”
“陈星彻,你能不能行行好,给我点反应?天快黑了,你说会不会突然窜出一条蛇或者别的什么……”
“好吧,如果真有危险,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不了,我就和你一起死。”
她越说越傻气:“殉情对不起父母,我会死得像意外一样,让他们觉得我和你都是死于意外。”
说到这里,许若停顿一下。
其实她最怕蛇了,但这一刻,她并未觉得恐惧。
保护者也并非天生强者,而是因为有想守护的人,才会无暇顾及胆怯,变得所向披靡。
她在陈星彻的负伤里,被迫成为了守护者。
于是这一刻,她加倍体会到,陈星彻挡在她身前时的坚决。
她忽地一笑:“其实我知道你对我好,重逢之后那些细枝末节的爱,我都感受得到。”
“你不知道吧,我在你送我栀子花手串那天,心意就已经定了。”
“无论是我顺水推舟,让你接近我,还是我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你,都是因为我心里还委屈,我委屈你五年来都没找过我,委屈你当年不能不分对错的为我低一次头。”
“陈星彻,让你这样的人为我低头,很难吧。”
“但是重逢之后,你好像总是在低头,总是在让步,总是在放低自己。”
“……”
许若说了好多从未宣示于人的心里话。
或许只有这样的时刻,她才敢一股脑把自己的心意讲出来。
可无论她是呼唤他,还是对他敞开心扉,他始终双眸紧闭,无知无觉。
她感觉要失去他了。
一想到半小时前还和你分享零食,聊着最稀松平常的闲天,笑起来和往常无异的男人,突然之间就躺在这无知无觉了,这种感觉令人崩溃。
救护车赶到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
许若反复打开手机的飞行模式,好不容易等来了信号,以最快速度说完地点之后,信号就断了,她还以为救护车不会到,好在还是来了。
护士和医生来回轮换,当场给陈星彻做了心肺复苏。
“一、二、三、四、五……一百。”
再次重复“一、二、三、四、五……一百。”
却不见陈星彻有反应。
许若看到护士和医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摇了摇头,好像在说:“没救了。”
许若崩溃大喊:“求求你们救救他,他还有呼吸,我试过了他还有呼吸!”
护士喘着粗气说:“放心,我们不会放弃。”
在医护人员的坚持不懈下,陈星彻的眼皮终于动了一下,闷闷地咳了一声。
许若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不敢呼吸。
正在进行心肺复苏的医生重重松了口气,赶紧让人把陈星彻抬上担架。
许若擦干泪水,也跟了上去。
在救护车上,护士开始处理陈星彻的伤口,给他止血和消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