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时,温苓要脱掉厚重的大衣再坐下,傅怀慊伸了手,帮她把大衣脱下,搭在她椅背上,温苓坐下后,一直抱着水杯狂喝水。
傅怀慊主动给她脱外套的举动快把她吓出心脏病了。
她刚才只是竭力控制,才没在那么多人面前表演一个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
不只是温苓被吓到了,傅爷爷也微微讶异,他看向傅怀慊,矍铄的双眸里满是不解。
二伯父二伯母倒是反应平平,陈之瑶父母陈廿何青蓝也微微讶然地注视着温苓那边。
傅怀慊只是回国半年,名声倒是不小。
一个跨国并购案让他在荣城的财经日报连续待了三天,后续大刀阔斧整改集团不正之风,手段利落,做事果决,说一不二,极其杀伐果断,不到三个月,生意场里人人都知道,傅家那位才回国暂时代替傅老爷子处理集团事务的傅家后辈能力出众,铁血手段,冷血无情,不容小觑。
陈家父母也是第一次在饭局上跟傅怀慊见面,彼此寒暄时,傅怀慊不冷不热喊了一声伯父伯母,后续便端坐在椅子上接起了电话,面容说不上冷漠,但也绝非温和。
年仅三十岁出头,气场却堪比傅老爷子。
可眼下,这位气场强大面容淡漠的后辈却一脸从容地给寄养在傅家的一位小姑娘拉椅子脱外套,这般伺候人的功夫,他居然面不改色地做完了全程。
等温苓落座,傅怀慊才跟着坐下。
面对餐桌上打量探究的目光,傅怀慊只看向傅老爷子,不紧不慢道:“爷爷,今天我来这里是有一件事要宣布。”
傅爷爷纳闷着,便道:“你说。”
傅怀慊道:“我跟温苓领证了。”
温苓:“……”
她把脑袋往水杯里埋了埋,领证后还没多大感觉,但眼下从傅怀慊嘴里听到这句话,温苓觉得好奇怪,就好像她某天看见童年动画片里出现红太狼跟灰太狼离婚嫁给了喜羊羊一样荒谬怪诞。
傅爷爷乐了下,“是件喜事,你跟苓丫头领证,京曜和陈家那孩子结婚,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哈哈哈!”
傅老爷子是知道温苓肚子里的孩子是傅怀慊的。
那天在医院温苓走后,傅老爷子把傅怀慊留下问了清楚,他让傅怀慊自己想清楚该如何对待温苓肚子里那个孩子,没强迫他必须把人娶了,可他心里是希望傅怀慊能负起责任。
这几天傅怀慊没给他答复,他原以为没希望了,但峰回路转,傅怀慊已经跟苓丫头领证了。
傅京曜脸色难堪,双手在桌下猛地攥成拳头。
温苓那么害怕大哥,怎么会答应跟大哥领证。
他黑眸盯着坐在他对面的温苓,等着温苓惊慌失措地起身反驳说不是的,说大哥在开玩笑,可温苓抱着水杯低头喝水,缄默的态度昭示着,大哥说话不假。
“京曜,圣诞节我们去纽约玩吧,我姐妹都去,我想你也一起去,这是我们结婚后过的第一个节日,我想拍很多照片纪念一下,你觉得怎么样?”陈之瑶漠不关心温苓的事,她只在乎傅京曜,她身体靠向傅京曜,没注意到傅京曜难堪的脸色,自顾自说着话。
傅京曜没有回答,他根本就没听见陈之瑶说话,他满脑子都是愤怒和抓狂。
温苓怎么可以跟大哥领证结婚。
他分明跟她说过,他一定会娶她,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或者我们去瑞士滑雪?”
“不然去法罗群岛看海也行。”
陈之瑶还在说,絮絮叨叨说到嘴干,才意识到傅京曜一句话都没回应她,她这才把目光放在了傅京曜脸上,看他快要迸射出怒火的一双黑眸直直盯着对面的温苓,她不开心了,把倾斜的身体摆正,抱着胸噘起了嘴巴。
傅修德注意到陈之瑶生气的模样,也看到了陈家父母脸色不太好看,他起了身,笑着道:“我去催一催菜,你们先聊。”
离开包厢之前,傅修德把傅京曜也喊了出来。
隔壁的空包厢里,傅修德沉着脸色训斥着儿子,“你想干什么?今天陈家父母都在,你给陈之瑶摆个臭脸是想干什么?啊?”
傅京曜面色阴沉,“爸,大哥怎么会愿意娶苓苓?”
傅修德不以为然,“你以为你大哥是看中了温苓的脸?京曜,我们傅家的人没一个肤浅的,他知道只有娶温苓,才能在老爷子那边平息怒火,只能娶了。眼下幸亏你跟陈之瑶领证了,我们跟陈家结亲,你大哥跟温苓领证,我跟你大哥在老爷子那里勉强打了一个平手。”
傅京曜心里像窝着一团火,他不满,他重复道:“大哥他怎么可以娶苓苓!”
“行了!”傅修德见自己儿子只在乎温苓,脸色沉了几分,“你对陈之瑶态度好一点,她爸妈还在包厢里,你再不满,事情也已经发生了,再说了你难道看不出来温苓对怀慊的恐惧?他们这场婚姻注定长久不了,两人早晚分开,等到我坐稳集团董事长的位置,你离了婚,再把温苓娶了就是。”
傅修德走之前,下了命令,“再让我看见你对陈之瑶臭一个脸,你回去给我跪着面壁思过!”
傅修德先回了包厢,傅京曜在走廊上闷着头抽了两根烟才回了包厢。
服务生鱼贯而入上着菜。
傅京曜才坐定,目光立即挪向坐在大哥身侧的温苓,她脸色不太好,不知道是被大哥吓得还是身体不舒服,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
傅京曜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在桌下给温苓发了一条微信:【你怎么了苓苓。】
温苓看见了那条消息,没有回,把手机静音,盖在了桌面上。
她是不太舒服,在剧组拍戏时,为了上镜不水肿,温苓除开早餐会吃一些热量食物外,另外两两餐都是白水煮蔬菜,没有一点荤腥,孕吐不了一点。
可眼下餐桌上多数都是荤菜,那些荤菜的油腥味齐齐朝她鼻腔里涌来,胃里翻涌着,呕吐感起起伏伏。
餐桌上长辈居多,还有外姓长辈,温苓不想失礼,一直强压着那股隐隐约约的呕吐感。
不只是身体不舒服,神经也不自觉紧绷着。
温苓是第一次跟傅怀慊这么近距离坐着,即便有一纸婚后协议在前,她十年的恐惧如影随形,以至于她总有种错觉,身侧慢条斯理用餐的傅怀慊会突然搁下筷子,伸手来掐她脖子。
胆战心惊外加要吐却不能吐出来的压抑难受,温苓像只病恹恹的小猫,强撑着虚脱的身体坐在位置上。
“不舒服?”一道压低的嗓音响起。
傅怀慊搁下筷子,侧身来问她。
温苓是真难受极了,吸了吸鼻子,眼眶红了点。
“苓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怀慊欺负你了?”二伯父的大嗓门像是故意要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傅爷爷也看过来,看她发白憔悴的小脸,皱眉关心道:“怎么了?”
恰逢此时,不知道谁把一道红烧鲫鱼转到了她面前,一股鱼类的刺鼻腥味钻入她鼻腔。
胃里翻涌强烈,温苓再也压不下了。
可她右边是陈之瑶的母亲,一个穿着昂贵丝绸带着帝王祖母绿鼻孔可以仰到头上的贵妇,左边是傅怀慊,吐出的东西溅到谁的身上,都不会让温苓心里好过。
她为难着,总不能面朝着餐桌吐在餐桌上,真吐在餐桌上,这次饭局就被她毁了。
温苓紧闭着嘴唇,呕吐感强烈,快到了喉间,压也压不住。
就在她急哭了的时候,一双漂亮的修长的充满力量的宽厚大手伸到了她面前。
“吐。”
干脆利落的平静语调,温苓没时间多想,也压不住了,脸色煞白着把涌到喉管的酸水全部吐了出来。
温苓看清了傅怀慊掌心的秽水,脸色更白了,她僵硬着,伸手去拿纸巾擦拭,吓得小脸皱成一团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傅怀慊接过纸巾,自己擦拭干净,从椅子上起了身,“抱歉,我离开一会。”
温苓焦急地很,她不敢去看傅怀慊的脸色。
一定难看到要杀人。
可有人附身在她耳边说:“跟我出来。”
是傅怀慊。
温苓:“……”
她是不是要完了。
二伯父那声“关怀”在前,餐桌上的人都注意到了发生在温苓身上那一幕,在看见温苓把酸水吐在傅怀慊双手上时,个个脸上都讶然着,眸底各有各的深意,唯独傅老爷子眯着眼满意地笑了。
温苓被这么多人看着,只能跟着傅怀慊起了身。
傅怀慊不能打她吧,那份婚后协议可还热乎着,不打的话,起码也要言语训斥她一顿。
傅怀慊没有去包厢自带的洗手间,而是去了外面。
温苓只能亦步亦趋跟着。
她像个做错事耸拉着脑袋跟在家长身后等待训斥的孩子,大气不敢出。
走廊外洁净如新的洗手台旁,傅怀慊在洗手。
清水冲洗过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柠檬香的洗手液磋出泡沫涂抹在修长指缝间,温苓惧怕地轻抿着唇,低着脑袋站在一旁,等待着傅怀慊的责骂。
水流声终止,傅怀慊的声随之响起。
“哪里不舒服?”
没多少温情,可也不冷冰冰。
更没有严厉夹带着怒火的训斥,她倏地委屈地抿起唇,怕傅怀慊迁怒,“我不能闻见油腻,一闻到就会吐,这是正常的孕吐反应。”
傅怀慊余光看过去。
少女离他有一米远,脸色煞白摇摇欲坠站在那。
他把擦拭水渍的纸巾团成团,丢进洗手台内的垃圾桶,“我让林盛给你另开一个包厢,你点些你想吃的,不会引起呕吐的食物,等到我们这边用完餐,你再过来。”
温苓不想过去再闻满桌子的荤腥,肚子也饿,听到傅怀慊这么安排,她一点也不抗拒。
她吸了吸鼻子,劫后余生般说:“好。”
林盛很快安排了同一楼层的包厢,温苓点了几道想吃的清淡餐食,安静在包厢里用起了餐。
她意外着傅怀慊的体贴,也知道傅怀慊是想着不能饿着他的孩子,才让他的助理安排了这么一通。
半个小时后,温苓微信上收到傅怀慊的消息,问她是否吃饱了。
温苓回了句吃饱了。
傅怀慊亲自过来带她回了包厢。
她跟在傅怀慊身后,傅怀慊走在前推开包厢门,温苓正要跟着进去,却见他伸了一只手臂拦住了她。
温苓不解着,也不敢问。
只是在这时,她闻到了一点烟味。
进门时,傅怀慊便闻到了烟味,他看向吸烟的男士,是陈之瑶的父亲陈廿。
他伸手拦了下要进包厢的温苓,目光看向陈廿,“陈伯父。”
陈廿正吸着烟同傅修德说话,听见傅怀慊喊他,他笑着抬头,“怀慊怎么了?”
傅怀慊:“我妻子怀孕了,闻不了烟味,您把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