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司北你干什么。”林雨娇的声音很淡。
视线慢慢下移,才看见少年下颚线上深深的伤,和胳膊上的血迹。
“你打架了。”
“我找你啊,找你找得好辛苦的。”祁司北没回答她的话,笑得没个正形,往前笑着探了探身子,“所以你能不能上车。”
他找她,真的快翻遍了一座城。
“你为什么要打架。”林雨娇往前走了一步,下意识伸手想摸他下颚线上的伤,又生气收回手,“找我干嘛,我不用你找。你去医院。”
她说话凶巴巴,下一秒就被制裁。
袖子被人一把拽住,摔在他身上。
这么近看祁司北,她才感觉到他好像很疼,疼到浑身颤抖。
林雨娇怕压到他伤口,不敢动,安静窝在他怀里。
世界只剩下雨的声音。
雨水渗透进不堪的伤口里,少年的手疼的颤抖。
忍着痛,亲手把那只蓝色蝴蝶发夹,重新别回她的头上。
林雨娇跑得浑浑噩噩,根本想不起来发夹丢到了哪里。
此刻她抬眸,一眼就认出是她不小心丢的蝴蝶发夹。
-
摩托车行驶在西湖边无人的梧桐大道上,路上是跨年夜亮晶晶的彩带片,烟花爆竹的鞭炮屑。
一盏一盏的路灯,从眼前飞驰而过。
晚风吹起后座人长长的纯白纱裙裙摆,随风飞舞,长发上发夹的蝴蝶翅膀,也轻颤着。
林雨娇闻见西湖水涨潮的水味,还有隔着祁司北身上一层皮衣背上的烟草气。
她抱他抱得很紧,贴在他的后背上,发呆看着西湖的夜景。
余光里眼前无尽的黑暗,纯白裙摆飞扬,像是成千上万只白色发光的蝴蝶降临。
手上莫名感觉一阵热气。
林雨娇看见血,一滴滴,从他的手臂上落下来。
但祁司北什么都不说。
他只会转过头低笑问她,我开这么快你怕不怕。
“我不怕。”
林雨娇伏在他的肩膀上,晚风带走这寒夜。
她看到新的一年的红日,在西湖湖水的另一边升起来。
错过了今晚的烟火,其实还有明天的太阳。
她没有错过太阳。
“小北。”后座的人抱着他的腰,迷迷糊糊说话。
阳光落在她的脸上。
“你是我永不落地的太阳。”
第34章 butterfly
Chapter34
新年伊始,空气被冬天久违放晴的阳光晒得干燥。
人像枕在一床碎花棉被上暖烘烘的。
一年一度春运即将开始。林雨娇和祁司北赶在繁忙春运之前,买了两张火车票回舟川。
绿皮火车窗外,一望无际的黑暗夜色,只有远处站台的白灯一闪一闪。
过道边客流熙熙攘攘,地面上散落着瓜子壳,流着鼻涕的小孩穿着大红棉袄,快被淹没在前面女人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里。
林雨娇窝在座位上,低头玩着灰色毛衣袖口的流苏。
天南地北的人都在回家。
他们也是。
她玩了一会儿,无聊。转头去看坐在窗边的祁司北。
他随意趴在小桌板上,戴着耳机在写词曲。黑色羽绒服的领子遮住大半张侧脸,阳光落在他银灰的发尾。
窗外的新年的月亮光很亮,透过玻璃落在祁司北眼下。
只有音乐能让他这样认真耐心。
这一幕很熟悉。
熟悉到让她想起,在杭南高中开学典礼的湿漉夜晚。林雨娇站在无数班级队伍里经过大礼堂前排,看见坐在第一排的人穿着校服,也是这副模样把稿纸垫在自己膝盖上,低头在写演讲稿。
记忆里的身影,和身边人此刻窝在火车上埋头写词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十八岁的祁司北站在聚光灯下,单手握着演讲稿,意气风发告诉所有人,少年无惧岁月长。
可是二十二岁的祁司北,有没有人告诉他,这片雨天要怎么走。
嘈杂的车厢里,谁的手机在反复作响。
诺基亚的铃声就像蒙着一层旧年的窗花一样,忽远忽近。
“到现在还是深深的,
深深的,爱着你。”
小北。
人生路,你就走。
总有一天,从无人问津的漆黑雨夜,走到红日明亮的永昼。
轨道声音隆隆。身边人写着写着,头一歪趴在小桌板上睡着了,脸埋在臂弯里,胸膛的呼吸规律起伏。
林雨娇盯了他好几分钟,确定祁司北真睡了。好奇抽过他手腕下压的那张白纸,偷偷看他写的歌词。
中途回了一条手机微信。
关掉手机亮着的屏幕那一刻,看到反光出侧后排的那三个中年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
他们说得不是普通话,一边看前面的林雨娇,一边交头接耳,总归让人觉察不舒服。
有几句话被林雨娇听出来了大概意思。
“你什么眼神,这个美女明明看起来还在读书。一个人来的吧。”
“你一会儿过去问问她哪一站下。万一跟我们同一站。”
林雨娇低下头,目光冷淡下来。生怕他们下一秒就过来搭讪。
肩膀无意识紧绷。垂落在腿侧的手,突然被另一只手抓住。
车窗外冬天的夜晚,明明暗暗。
林雨娇定定抬眼。身边那个趴着睡觉的人连眼睛都没睁开。
慢条斯理,摘下自己手上的那枚从不离身的黑色尾戒,闲散套到了林雨娇的那只手上。
是无名指。
他握着她的手腕,把她的手重新放在了桌板上。
祁司北睡得碎发半垂,眉眼冷痞。
周围人也只是匆匆往这边看了一眼,不敢多看。
那三个不怀好意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知道了她不仅不是一个人,还有婚戒了。识趣不再多说一句话。
只是她的另一只手,还尴尬攥着从他那里偷偷抽出来的歌词本。林雨娇遮遮掩掩,努力想掩盖这件事。
这才想起来,鬼鬼祟祟去抽他压着本子的时候,意外轻而易举得手。
甚至祁司北的手臂分明还微微抬了一下。
她应该猜到他装睡。
车窗外的旷野有人放烟花,烟火光一下下落在雾茫茫的昏暗里。
林雨娇懊悔低头。看自己纤长的指间那只黑色的素戒,把皮肤衬得青白。
想起来,人们说只有这里有一根血管,可以和心脏相通。
素戒上仿佛还有北的体温,全都融进她的血液里,肆意包裹心脏。
她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的那一刻,莫名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
回到舟川之后,林雨娇确定了过完正月去舟川一家知名律所实习。告诉了倪雾,以后可能很少来mist店里帮忙了。
深冬大年三十。她和倪雾在外面逛了一整天看看年货。
回到上禾路已经晚上十一点半。
倪雾朋友开车送她回来,车载电视里热热闹闹,在放春晚。
“林林,车上天气预报说十分钟后大雪。”倪雾追下来,一双高跟鞋追了林雨娇好远。
塞给她一把伞,黑色的水貂毛外套被雨淋湿,在路灯下发光:“以防万一。”
车子离开,只剩下眼前漆黑的长路和手里温暖的伞。
老城区的农历新年也有一种潮湿霉味。
巷口电线杆上的福字掉了一半,露出原本乱七八糟的广告纸。红色的鞭炮屑,浸泡在墙角的青苔里,陈旧的红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