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句话。
如今窝在客舱座位上的林雨娇忽然睁开眼。
所以那天在二楼包间,他说教她玩骰子,赌的从来就不是运气和天意。
“不到最后一刻,别说输。是我教你的。”
红色昏灯,映照着当时祁司北模糊不清的高大轮廓,骰子从少年指间随意滚回茶几。
你拿什么赢。
除非他想让你赢,甘拜下风,只想让你不顾一切去高飞。
机舱外,天光微微泛亮,群山座座。
天亮了。
他从未想拉她一起下坠堕落。
他站在悬崖下,送她蝴蝶振翅,飞过万水千山。
第42章 butterfly
Chapter42
季风越不过安第斯山脉。
太平洋西海岸不怎么下雨。
车灯和大道日落灿烂,灰白的马路尽头是笔直的椰林,晃动在粉雾海面上的影子被海风吹碎。
学校图书馆是上世纪的建筑,长廊里框着两排的名誉校友。
坐在窗口,可以看见绿到发透的草坪,和附近广场成群结队飞过的白鸽。
林雨娇经常一个人在图书馆一座就是一天,手边堆着厚厚的法典。
学校里的研讨会和全校开放的模拟法庭活动基本每周都有,她几乎没有什么空闲时间。
穿着黑色律师袍,坐在异国他乡模拟国际法庭上的人,口语还是有点拗口。
“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我怀着对法律的敬畏和正义的追求,站在这庄严的法庭上为我的当事人进行辩护......”
她放慢了语速,也从未想过停下每一句为正义所说辩词。
阳光穿过白色礼堂,穿透心里的每一处不平地。
时间被阳光晒得发烫。
林中敏是在一年后,掐着点算着林雨娇大学毕业了。在毕业典礼那一天,偷摸找了几个狐朋狗友堵到舟川大学门口,想把她带回杭南。
李奉在他们那片区是出了名的傻子混混,不知道吓跑了多少个李青连哄带骗给他介绍的小姑娘相亲。
李青想着儿子李奉的事情还没着落,做妈的自然着急。于是在家里虎着脸天天闹。知道林雨娇大学要毕业了。
“你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阿奉一辈子讨不到老婆?”
“林中敏你个混蛋,你就是向着你女儿舍不得!白养她十几年了,没良心的东西。”
林中敏带着那些朋友,闯入学校,堵在505寝室门口的那一刻,才知道林雨娇已经出国了。
这回彻底失控了,甚至一拳砸碎了大寝的阳台玻璃门。
把李竹吓得不轻,后知后觉反应,这个脾气暴躁的开货车的中年男人,对待林雨娇,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
林中敏之后在学校里闹的天翻地覆,所有老师同学几乎都知道了。
李竹也第一次知道,她的家庭。
她明明是林雨娇在舟川大学里,唯一的朋友。
从未想过那双总是冷冷生人勿加的眼睛里,能一个人承担隐忍下这么多事情。
这么多年。
没有亲人,没有爱。
一个人,就这么孤零零往前走。
林林,你孤不孤单。
害不害怕。
那天李竹没忍住一边哭一边给她发消息,跟她说了她爸带人闯学校闹事的事情。
信号从几万公里之外传来。那是南加州的凌晨三点。
只有三个字。
雨:我没事。
租的公寓并不大。本州的电费由很多杂七杂八的税费组成,不便宜,她晚上回家也很少开灯。
矮小的公寓里,因为节省电费只亮着一盏白色台灯。桌上堆着几本语法书。
没事的。
路朝前走。
-
后来林中敏也千方百计找过她。不舍得打国际长途,在微信上一个晚上给她打了十几个语音通话,夹杂着骂骂咧咧的语音条。
不停震动的手机,她破天荒没挂断。
接得很平静。
“有本事,你来找我。”
说话的人语气轻蔑。坐在落地窗前黑发白裙,纤细的白色高跟在天光下很亮,直着背脊,一身高傲。
“或者,还钱。你把我给外婆治病的钱都拿去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中敏我不欠你的。”
这股劲谁教她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把林中敏都愣了几秒钟。
记忆里的林雨娇,从来没有什么情绪,连难过都是淡淡的。
电话那头的谩骂声随即不堪入耳。
她索性往后一扔手机,无声跌落在柔软的床上。
耳边只剩下窗外洛杉矶的风声。
-
南加州只有到了冬天,才会出现阴冷潮湿的极端天气。
周沉因为出差,来找过她好几次,总说替倪雾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他把手底下所有的业务拓展到了加州。
是因为谁,不言而喻。
不下雪的城市,白茫茫一片冷冬。
海边公路泛灰,黑色库里南车里开着暖气。
“累就睡会儿。”驾驶座上的人调低了音乐音量,“我前几天去你们学校拜访老校长,原谅没跟你打招呼,去看了你的期末pre,做这么认真,能猜出这几周都没怎么休息吧。”
几百人的大教室,一身裁剪矜贵西装的人默默站在教室后门,看着人山人海之外台上人。
她陷在柔软的副驾驶没说话。
微微侧着腿,绸缎质感的白裙短出来一截,露出纤瘦的脚腕。
单手捧着手机,冷白的灯光落在那张越来越棱角分明的脸上。
像是车窗外飘渺冷雾。
刷到社交平台上有人发吐槽贴,四万点赞。
【自从上周去营业厅换了一张电话卡以后,每天都收到几百条骚扰信息电话。@中州电话营业厅,给我个说法!】
帖主大概气不过,还放出了几张短信截图。
【谁喜欢这样天天被人这样诅咒。】
【每天一睁眼就看到这些短信和未接电话,还经常被陌生人添加微信,我真的要疯了】
评论底下的热心网友纷纷安慰。
【怪不得前号主销号呢】
【前号主干什么事了】
【你早点去营业厅换卡吧,我帮你@中州电话营业厅】
林雨娇不感兴趣,顺手滑过了那篇帖子。
她不是一个关注网络的人。
半个小时后,副驾座上的人突然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了。”周沉放慢了车速,关心问她,“做噩梦了?”
她摇摇头说没事。
鬼使神差拿出手机,切换到国内那张电话卡,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按下那串熟悉的号码。
这一次不是空号了。
是忙音。
她恍惚了一下,指甲深深陷入手掌。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接听,用不耐烦又冰冷的声音问,“你谁”。
其实并没有人接。
这只是意味着,这个被他注销的号码现在被别人激活了,有人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