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冷白的手电光线落在门锁上。
林雨娇被吓了一跳,手里的刀“哐当”一声落在地板上。
转过身。看见他随便套了一件宽大T恤,头发睡的很乱,静静站在房间门口。
祁司北扬起手,手机手电的灯光晃到她那张惊慌还未退去的脸上。
“非要大晚上出门?”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她平静捡起刀往外走,“我衣服掉到楼下去了。”
没走几步,手里的刀被人抽走,扔回了屋子里。
祁司北几步跨过来,举着亮着手电的手机站在她身后。
见她僵在原地不往前,刚醒的喑哑声音压下几分不耐:“一起走。”
老旧的楼道很窄,只能走一个人。
光源在身后的祁司北手里,把她眼前的一切照的很亮。
“你回去睡觉吧。”林雨娇走了几级楼梯,踌躇着,“我一个人没事的,马上就回来。”
视线里楼道的一切突然变暗,她站在台阶上还以为自己瞎了,耳畔只有半开的楼道窗外呼啸的风声。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她陷入了未知的恐慌,尖叫一声,胡乱伸手抓住了一块柔软的布料。
手心里全是冷汗。
祁司北嘲弄低眸,拢开覆盖在手机手电上的手指。
光线又回来了。
微弱的手电灯光下,她看见自己死死抓住的是祁司北身上那件T恤的下摆。
“真没事?”他低下头,嘲讽勾了勾唇。
林雨娇不再说话了,尴尬松开拉着他T恤下摆的手,沉默不语往楼梯下走。
凌晨三点的上禾路行人寥寥无几,夏夜的晚风温柔吹在脸上。几个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坐在街边,不知道在说什么,目光忽然全都盯了过来。
她被盯的有些头皮发麻,努力不去跟他们有视线接触。无意中低头,看到身上那件白色的吊带裙因为走路走的太快太急,肩带不停往下滑落。
林雨娇放慢了脚步,侧过脸,纤白的手指提着吊带往上勾了勾,不满意,又往上用力勾了勾。
路灯落在她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落下一小片阴影,刚洗完头的头发太柔顺,从发绳里漏出几缕,半披在肩膀上。
再次抬头,突然对视上祁司北那双眼睛。
他本来走在马路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她的另一侧,高大的身影完全隔绝了那几个流浪汉看向她的视线。
“你......”
林雨娇脸皮薄,整个脸发烫,慌乱之中迅速放下整理裙子肩带的手。那根松紧带弹在她的肩膀上,寂静里“啪”的一声。
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有一刹那,林雨娇仰着脸,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刚才,也是脸红了吗。
半晌,祁司北抬手揉了揉眼睛,还是那副平日里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样子。
路灯落在他的腕骨上,无名指上的银色尾戒惹眼,环着一圈英文字母。
North
自顾自接着把后半句话说完。
“你可以走慢一点。”
林雨娇松一口气,以为这事算过去了。
“裙子就不会掉了。”少年懒散的尾音,跟晚风一起吹过她的耳畔。
他无声扯了扯嘴角,笑得又坏又无辜。
祁司北人很高,被她吵醒随便套件T恤就跟出去来了,一脸没睡醒的戾气,站在她身后跟个街头混混一样。
那些流浪汉几乎再没人敢不怀好意打量过她。
记忆被晚风吹的很恍惚。
他好像十六岁的时候也长这样。
一身校服都压不住眉眼间的戾气,谁都怕他。这张脸跟现在相比除了更加成熟了点,几乎没什么变化。
每个教导主任偶尔心血来潮,站在楼梯口前抓早读课迟到的时候,都能看见祁司北单肩背着书包,插着兜无所谓地站在教导主任面前。
男生十六七岁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他那个时候个子已经窜得很高。站在五十多岁的教导主任面前,满不在乎仰着头。
“祁司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丢脸啊。每天迟到每天迟到,你早上不会定个闹钟?”教导主任训人很凶,其他人都大气不敢出。
“定了老师。”祁司北耸耸肩,“真听不着。”
早读课下课铃声响起,罚站的人一窝蜂往楼梯上回班级。
教导主任探着头往楼梯上看,不依不饶指着抓着书包就跑的人的背影:“你看你睡出个什么样子,头发乱的像什么话,哪里还有高中生的朝气蓬勃!”
祁司北一步就跨上两级台阶,回头,象征性往后抓了抓头发,黑发被夏天闷热的风吹的更乱了。
偏偏还不自知的懒散抬眼:“够朝气了吗,老师。”
气的教导主任捂着胸口,索性扭头不再看他了,扭头让学生会负责检查的同学把他名字记在违规表第一行,扣双倍的学生行为规范分。
“有个问题。”谈灼舟写完,屈了屈手指的骨节,盖上钢笔笔帽。
平淡瞥了一眼祁司北密密麻麻的扣分记录。
“他已经是负分了。”
蝉鸣在阳光明媚的天井里响的聒噪。
少年的夏天肆意横行,不知天高地厚。
早读课下课的走廊上总是挤着很多去灌热水的学生。二楼热水器前面在排队,几个女生凑在一起聊天。
“你说老周每天被他气死,怎么舍不得真把他退学了。”
老周是教导主任的外号。
“下周省英语辩论赛不得还指望他带校队拿第一名吗。”
“他家不也有钱吗。他们说活动楼那间实验室是他妈捐的,不过这事儿你听着就行,我不知道真假啊......”
“反正老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喽,上次校外巷子里有人打架,事闹可大了,学校里狗都知道其中一个人是祁司北,老周不就装聋吗,还在周一集会的时候喊我们晚上回家走夜路小心点附近混混。”
“笑死,老周演技不行啊。”
林雨娇握着水杯,发呆的时候冷不防被几个不认识的女生插了队,听着她们绘声绘色聊天。
“那天放学我走早了。”
“别人说北打架是真狠。”
“你们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跟外头那些地痞流氓打架的吗。”
林雨娇终于排到了热水器,她习惯很好,即使夏天也很少喝冷水,只喝温水。
拧开水龙头,冒着热气滚烫的沸水哗啦啦流进杯子里。
“谭佳妍。”
“为了给谭佳妍出头。”
几个女生刚要再说清楚点,沸水从杯子里漫出来,汹涌滴落在她的手指上。钻心的刺痛,让她不小心轻叫了一声。
烫伤的泛红皮肤在手指间蔓延开,就像一只落在指间的小蝴蝶。
-
舟川这座城市的河流多,即使不下雨,空气里也弥漫着水汽。
上禾路坏的设施太多了。此时此刻,一盏路灯就在林雨娇眼皮子底下,电流发出滋滋的声音,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凌晨老式小卖部的门还开着。开店的阿姨这会儿忙着从货车上搬下来小店进的货,杂七杂八堆了一地。
“我去买瓶水。”祁司北看了一眼她,“在这等我。”
小卖部挂着的那盏灯泡发出微弱的光,勾勒出站在门口的人的黑色背影。
林雨娇犹豫了一会儿,没等他,走进了隔壁的巷子里。
巷子旁边就是那栋楼,从四楼掉下来的衣服就落在这条巷子里,她不太好意思再让祁司北跟着进来了。
楼上落下几滴水,她以为下雨,抬头看却是居民楼外晾着的没拧开的衣物,落下的一滴滴混着漂白粉气味的肥皂水。
地上的那件掉下来的小吊带还在。林雨娇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忽然听到几声猫叫,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有一只小猫一直在暗处盯着她。
她环顾四周,没见着猫,只听见凄厉的猫叫。
春天的时候是猫的发情期,叫的更吵,整夜整夜叫。那会儿祁司北跟他的乐队在外地排练,几周都不怎么回来。
林雨娇有一次雨天半夜回家,没发现被一只奶牛猫跟踪了,一打开门,那只猫就蹿进了屋子里乱跑。
雨天楼道里全是污水,一地猫的脏脚印,大半夜她好不容易把那只不速之客轰出去了,看到阳台上挂着的那件黑色冲锋衣后背,两只清清楚楚的猫爪印。
她不知道那只奶牛猫是怎么跳这么高的。
那是祁司北的衣服。
她只能偷偷摸摸在他下次回来之前,把衣服重新丢进洗衣机洗了一遍。
她不是一个擅长撒谎和瞒天过海的人。
结果等到后来发现晒干的那件冲锋衣,一股直冲鼻子的清甜花香味,林雨娇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的洗衣液味道,她重新洗的时候忘记换了。
祁司北的态度,倒是对于这件事没说一句话。
她也不清楚他到底介不介意,还是压根不稀罕戳穿这个拙劣的瞒天过海。
那之后不久,舟川大学音乐学院有一场大型讲座,祁司北被他导师拉着去做志愿者接见嘉宾,一晚上在大厅里站着。几百个人从他面前走过,有无意的,也有特意从他面前过的。后来传出来说那晚祁司北身上贼香,不知道用了什么香水。
“他会不会是......”李竹跟朋友八卦完传闻,转头就来眉飞色舞跟林雨娇讲一遍,“喜欢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