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于家、周家、杨家和关大爷那里凑了十多个凳子。
借了送货员的三轮车载过去。
在废品站这边就麻烦王大妈烧了两瓶开水,又借了十来个碗喝水。
另外,王大妈不是之前做了不少点心去敦亲睦邻么。
其中有几样是和蛋有关的。
于凌出了一块钱工钱,也麻烦王大妈做出来。等一下可以分给众人吃。
这回她就当东道主了,也不用大家再摊钱。
鸡蛋是她的,买点面粉就好。花不了几个钱!
至于王大妈,有额外的一块钱也乐得给他们做点心。
反正不做饭的时候,她有空闲时间。
众人一
坐下,上次来过的陈恳就问道:“于凌,这个地方是于朵的啊?”
“她占一半股份,还有一半是她一个忘年交的。老爷子比较宠她,所以基本她说了就能算。”
陈恳开了个修自行车的摊子。但如今有自行车的人不是太多,需要修车的人就更少了。
也就只能勉强糊口而已。
(华国成为自行车大国是80年代中期以后的事了,那会儿才家家户户都买得起。)
这回听说有机会,他便来看看。
自行车摊那边临时关一下没事。
陈恳道:“你这小妹妹确实如你所说,挺有谋算的。”
于凌笑笑。
其实这废品站于朵也有烦心事,就这附近有个女的贪得无厌。总想讹点心吃,三不五时就闹点儿意见。
于朵正想法子对付呢。
说曹操,曹操到。于朵从门口走了进来。
于凌道:“你不是到高家去了么?”
“我去和高老师说了一声就过来了,来听听你们说的。”
这群知青打算怎么求财,她也挺感兴趣。
听新闻、看报纸,都不如这么直接和人接触,了解更真实的一面。
高老师说如何解决这2000万回城知青的就业问题,是如今国家的一个大事。
于朵发现自己对这些事务还挺感兴趣。
于凌道:“那行,那你坐着听听。”
她先和众人说了西单练摊卖东西的情况,也提到了火车上不大太平的一面。
“我是想去的,我怕城里容不下我们,又让我们去下乡插队。”
于凌这话一出,一众回城知青都变了脸色。
如今大家都知道了,城里确实没有能容纳他们的单位。
但他们也考不上大学,出路有限。
陈恳断然道:“我再也不想回乡下去了。”
看其他人的表情,应该也是同一个意思。
第77章
上次于朵没见过的一个人男的开口道:“先别说咱们想不想再去农村插队,农村其实也不想要我们。我插队的时候在安徽小岗村。我听说那里有18户农民,就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秘密聚集达成一致,还写了协议、盖了红手印。他们要搞大包干!”
于凌惊呼,“大包干?”
那人点头,“对,大包干。具体来说就是包产到户,当晚生产队的土地、耕牛、农具等就按人头分到了各家各户。人家都包产到户了,怎么可能还肯接收我们这些干活不行、城里下去的知青去分人家一份粮食?别人信里告诉了我他们协定的内容:我们分田到户,每户户主签字盖章。如以后能干,每户保证完成每户的全年上交和公粮,不再向国家伸手要钱要粮。如不成,我们干部坐牢杀头也甘心,大家社员也保证把我们的小孩养活到十八岁。”
徐然瞪大眼,这是旗帜鲜明要和‘一大二公’的人民公社制度对着干啊。
他问道:“耿晨,什么事刺激了他们啊?”
这么大的事,要说没个契机真的不可能。
叫耿晨的、这个从安徽小岗村回来的知青道:“安徽去年发生了百年罕见的特大旱灾。凤阳县小岗村,是出了名的“三靠村”——吃粮靠返销,生产靠贷款,生活靠救济。‘泥巴房,泥巴床,泥巴锅里没有粮’。就一句话,再不改革活不下去了!18名村干部就带头铤而走险。”
说到小岗村,于朵一开始觉得很陌生。但听到凤阳县她就反应过来了。
‘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的那个地方。
就前几年,还有凤阳那边逃荒的人跑到北京城来,在大杂院门口要一口吃的。
当时她妈说人家要不是活不下去了,不会走这一步的。
让她把家里做的馒头拿给了那几个凤阳人。
然后杨大妈、周大妈、路大妈、吴大妈等人也纷纷把家里剩的一些吃食给了人。
总不好看着人饿晕过去。
但让于朵更加震动的不是这个地名,而是那18名干部按红手印的协议。
尤其是最后那句:如不成,我们干部坐牢杀头也甘心,大家社员也保证把我们的小孩养活到十八岁。
这是全村上下齐心了啊!
干部不怕因此杀头,社员也给他们做了保证,万一出事会把他们的孩子供养成人。
带这种头,不开玩笑,真的有可能被枪毙的。
上纲上线的说,这是挖社会主义的根啊!
她下午转述给关大爷听的时候,都还有些激动。
关大爷也听得一愣一愣的,“这18个干部,胆子不是一般的大啊!”
他和于朵前些天也一直在纠结,生怕被人扣上‘剥削工人剩余价值’的罪名,然后被拉去枪毙。
比起来,投机倒把罪简直不叫个事儿。
但他俩主要还是为了挣钱。
人家这18个干部,主要是为了带领全村脱贫。
于朵道:“而且,他们是1978年11月24号晚上这么干的。这比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还早大半个月呢。1697亩土地,一夜之间就包产到各家各户。我真想看看今年秋天,他们的产量能有什么变化。”
关大爷眉目间也有些震动。
要说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这些人麻着胆子第一个这么干也就罢了。
居然还在那之前!
他胸中陡生一股豪气,“能有这样的先驱者,咱们还怕个毛线哦!对了,胡同口那家,想出法子整治没有?”
哼,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不过这话就不能和于大朵这么个小姑娘说了。
他们不缺那些点心钱。第一次算敦亲睦邻,但后面一次又一次的被人讹,这心头不舒服啊。
而且,那些人的野心会被越喂越大的。
现在一些吃的就能打发了,以后没准就要让他们掏钱了。
于朵道:“她们这会儿就一次次说我们招了拾荒者过来,味儿大,不好闻。等夏天的时候肯定会变本加厉的。我们肯定因为怕她们去检举、揭发,就一味的妥协、退让。这里头闹得最厉害的就是葛老三家,我找了人在查他家的黑料。”
这世上谁经得起用放大镜去看啊?
关大爷道:“好,查了放在那里。下次葛老三的女人再敢带头挑事儿,就给她揭破一半。”
于朵点头,“好!”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也得标本兼治。我决定今天宣布一项新规定。”
关大爷看看她,什么规定?
于朵走到收废品称秤的小黑板那里,拿起粉笔刷刷写上:即日起,干净不需清理的纸皮等,每斤再加一分钱。
这样,那些人拿过来的时候,就会初步处理一下,不会那么脏兮兮的了。
她观察了一下,甚至有人故意糊一些脏东西上去,想要增加点分量。
人的道德素质,不能太高看了。
倒是人家机械厂送过来的废纸皮,就是厂里直接拆了材料的。干干净净的,完全不用加工。
这种就应该再涨点价,给他们省了不少事儿。
那三个分拣员看到这个通知有些担忧。
这样一来,他们岂不是没有太多用武之地了?
于朵看看他们,“到时候如果用不上三个人,就提一个人起来专门负责称秤。吴珍就只在一个人称秤忙不过来的时候,做辅助。贺山则彻底脱离称秤、收废品。就管做账和管理。”
这么一说,这五个人心头便都踏实了。
于朵和关大爷商量,“等高老师手术报销之后,肯定就会把钱还给我们。到时候去买一个台秤。”
如今重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只靠人提着秤称,会越来越吃力的。
还是台秤好,搁地上,废品放上去直接读数就行。
关大爷点头,“好!去黑市搞张票就是了。等有钱了,其实要做的事还多。咱们这儿,都快成危房了。有钱了,好好收拾一下。”
于朵点头,应该的。
于凌3
月15号晚上的火车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