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颂宁低头望着她笑。
下一秒,忽然怔住。
他怎么还在说这样的话。
这几天氛围太好,加上病得有些糊涂,他竟然短暂忘记了前些天那通电话。
他自私的选择贪恋这最后的温暖,在新年前夕这样幸福欢乐的日子里,每天与她和朝阳一起醒来,同她笑着度过光阴。
但无论如何,他迟早要离开这个傻姑娘啊。
他不可以再说那些天长地久的话了。
葵葵抬起头,看见他神情微滞,笑着问他:“干嘛,想反悔吗?”
许颂宁没有回答。
葵葵又放声大笑起来,小心的扑过去抱住他,“反悔也没用啦,小宁儿。”
伴随着每一口呼吸,许颂宁鼻腔里充满了她发丝间浅浅淡淡的香气,有苍兰、玫瑰、茉莉……
葵葵在他怀里笑得很开心,许颂宁听着她笑,慢慢的,只觉眼眶微湿。
心里散开一圈圈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那么好的葵葵,他还能陪她多久呢。
晚上睡觉前,屋内灯光全部关闭。
窗外月色浓厚。
一片幽暗宁静的氛围中,许颂宁忽然想要弹一支曲子送给葵葵。
酒店管家知道他们喜欢古典乐,又考虑到这些天许颂宁一直在房间里养病,给他们搬来了一台立式钢琴,就放置在卧房落地窗边。
许颂宁起身都费劲,葵葵扶他缓缓走到琴凳旁,唯恐他坐不稳摔下来。
“要不算了吧,下次再弹,我们的时间还很多。”葵葵说。
许颂宁淡笑着摇摇头,“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宝贵,我不想浪费在睡觉上。”
他在琴凳中间坐下,没有开灯,一身丝质睡衣在雪白的月光下折出柔和的光芒。
背影单薄,胳膊和脖颈细长白净。
葵葵在床边坐下,胳膊支在膝盖上,托起下巴看他。
“小宁儿。”
许颂宁侧头看过来,月光映照,他翘挺的鼻梁显得格外锋锐明晰。
“葵葵,你困么?”他问。
葵葵笑一声,“嗯,困了。”
“那躺下吧,盖好被子。”
葵葵挑眉,“嗯?”
许颂宁笑,“我给你弹一支lullaby。”
葵葵噗嗤一笑,乖乖在床边侧躺下,盖了被子,双眼明亮望着他。
纤细的手指轻轻抬起,蜻蜓点水般落在了黑白琴键上。
优雅美妙的降D大调,平静而清淡的旋律,这曲子如演奏者一般温柔,每一个音符都静静诉说着月亮、柔和与希望。
葵葵闭上眼,脑海里是一片月光如洗、万籁俱寂。
仿佛牵起了许颂宁的手,一同置身山林间,雾气蒙蒙;又仿佛已经是清晨,晶莹的露珠上,折出朝阳的辉光。
毋庸置疑,这是一支非常合格的摇篮曲。
葵葵这些天心里一直有事,但依然在这旋律里倍感放松,安安稳稳睡去。
许颂宁回过头,见她双目轻阖呼吸浅浅。
他也慢慢合上琴盖,缓缓抬头望向了静谧的窗外。
和那张风景图一模一样的盛景。
如此陌生却又美丽的城市,伸手便可触碰的月光,以及近在咫尺的、他所爱慕的女孩。
她之前说过,要他弹他最擅长的曲子给她听。
这就是他最擅长的曲子——
一支他亲手创作、幻想过很多次在床边为她弹奏、哄她入睡的摇篮曲。
第二天,日晒三竿。
葵葵没有被闹钟吵醒,一夜无梦,悠悠睡到了临近中午。
许颂宁难得比她先醒来。
葵葵睁开眼,看见在成都冬季清晨罕见的日光里,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背光而立,手里捧着一只温暖的白瓷杯子,刚吃完每日早晨的药。
听见声音,他便转过头来,低头望着她微笑。
白皙俊俏的一张脸。
“早安,向日葵小姐。”
葵葵窝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嘴唇微微扬起,“早上好啊,小宁儿。”
许颂宁俯身轻轻放下杯子,缓步走到她床边来。
“今天一早起来,感觉身体好多了。我们出去玩玩吧,葵葵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许颂宁坐在床边柔声问她。
葵葵刚醒来,脑子还有些懵懵的,闭着眼伸手摸摸他的膝盖,“腿不疼了吗?”
许颂宁笑笑,摇头,“不疼了。”
“头也不晕了吗?”
“不晕了。”
葵葵拿脸颊蹭了蹭柔软被子,“好困啊,我们上午先不出去吧,中午出门吃顿午饭好了。”
“嗯。”许颂宁又笑,把她滑落床沿的被子轻轻提起来,帮她盖好,“有想去的餐厅么?”
“有。”
“是什么名字,我现在预订来得及么?”
“那不用预订。”葵葵笑着睁开一只眼,阳光从窗外照进她眼睛里,圆圆的瞳孔成了漂亮的琥珀色。
葵葵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我家。”
第32章
葵葵盘腿坐在床头, 许颂宁正正经经坐在床尾。
两个人彼此对视,一个笑容轻松,一个满脸震惊。
许颂宁以为自己听错了。
葵葵只好再说一遍:“郁葵葵同学的家。”
许颂宁发现来了成都过后他的心跳几乎没有正常过, 一直维持着极高的心率, 但现在和发病时的强烈窒息感又不一样, 他只是纯粹紧张。
“葵葵,我——”
“诶,我可没诓你哦。”葵葵止住他, 拿出手机打开聊天界面晃了晃, 上面显示着妈妈催她回家吃饭。
最近葵葵妈妈的一位挚友临近年关让人骗了钱财, 一家人鸡飞狗跳闹离婚, 无奈求助妈妈去深圳帮帮忙。
妈妈今天便要出发,走之前催促她回家吃顿午饭。
昨晚葵葵睡前洗漱时看到这消息心里便有打算了。
她想着如果许颂宁今早状态不错就带他一起去, 当作散散心。如果他身体依然虚弱就让护工来酒店替自己一会儿。
没想到一早起来看见他恢复到能自己站起来了。
这可能就是天意吧。
“但是——”
“但是什么?”
“有些冒昧——”
葵葵坏笑, “冒昧什么?小脑袋瓜又想歪了是吧?”
一贯成熟稳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许颂宁, 算是彻底栽葵葵手里了。
总被她的话震惊到, 却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除却儿时住胡同一年偶尔几次走街串巷, 长大后的许颂宁从没拜访过同学、朋友的家。
一是他本来也没什么亲近的朋友,二是他身体也不允许。
如果换作别人也就罢了,但偏偏是去葵葵家。万一他在她家里晕倒、发病、失态, 那真不如杀了他。
许颂宁有些头晕,支着胳膊缓缓起身,“失陪,我去打一个电话。”
葵葵伸手要扶他,他摇了摇头。
许颂宁慢吞吞扶着墙走到洗手台前, 光线从落地窗外投洒进来,镜子开阔明亮, 照着他那几乎惨白的面容。
许颂宁叹了气,打电话给于教授。
但很不巧,于教授这会儿应该是正在实验室,这通电话没有接听,他只好打给许鸣珂。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通。
许鸣珂照旧是那没正形的慵懒样子。
“哟,小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