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之莓怎么都没有料到,有一天她会等到爸爸要入狱的消息。
一直到爸爸真正被指控这些罪名并判处有期徒刑时,她还是觉得这一切太魔幻了。
现在回过头来看,当时的周之莓可以说万念俱灰,从一开始的焦急、慌乱、六神无主到哭到整个人身体浮肿之外,她根本做不了什么。短短的十天,她的体重掉了十五斤,变得瘦骨如柴。
大概一个月后,周之莓仿佛重新换了一层皮。她收拾好自己,出门晒太阳,找一份工作,认识一些朋友。
因为周之莓清楚有关爸爸的事情当中必定有隐情,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的爸爸不可能非法挪用资金,也不可能强奸别人,甚至是故意杀人。所以她一定要有足够的财力和能力,才可以回国帮爸爸翻案。
这几年,“陈”总会时不时地向周之莓传递有关周策在狱中的情况,并且在收到她的转账之后进行相关打点,这样能让周策在狱中得到一些照拂。
周之莓每次在得知爸爸在狱中一切安好,那颗悬着的心也能稍稍放下来。
现如今,周之莓对于名利追逐的欲望变得很低,她只想为爸爸做点什么。
从小到大,周之莓在物质生活上从来没有缺过。现在的她也能坦然接受赫维托口中的那个鹌鹑窝,并且自洽。
未来,她和家人哪怕是在偏远的乡下生活,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远离商界的尔虞我诈,也不与谁攀亲道故。
只要是和家人在一起,周之莓那漂浮的颗心便能再次感到踏实。
赫维托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趴在地上的周之莓已经睡着了。她像一只无骨的小猫,长发随意地扎了个丸子头,四肢蜷缩,手上还握着一只铅笔,安静地躺在白色的羊毛毯上。
只在离得这样近时,赫维托才能看清楚周之莓长长的睫毛上的雾气。
她似乎哭过,眼角还有一些泪痕。
虽然周之莓的月经期已经接近末尾,但赫维托觉得她或许不应该受凉。可她显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依旧光着脚,穿着单薄。
只不过赫维托的动作再轻,在抱起周之莓的一瞬间,她还是醒了。
“赫维托,你忙完啦?”周之莓半眯着眼,下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含糊不清地说:“我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赫维托扬眉:“哦?是什么?”
周之莓闭着眼,但是眉眼弯弯:“等我睡醒了再跟你说。”
“好。”
赫维托将周之莓抱到床上,为她盖上被子后在床畔坐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似乎很喜欢看着她睡着的模样,小小一只蜷缩在被子里,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看起来无害又惹人怜爱。
最近一段时间赫维托几乎全部在家办公,即便相邻一条街就能到达QC办公大楼,但他还是更喜欢待在家里。
答案不言而喻,因为家里有周之莓。
也是最近一段时间,每当赫维托和周之莓在一起时,时常能感觉到内心发胀酥软,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开始生根发芽。
对此,赫维托并不算十分理解。但他将这种感受深深记在心里,如同年幼时学习一门新功课、新知识、新乐器。
面对难以解决的疑难杂题,赫维托罕见地拿起笔记本,将这些问题一一记录。
赫维托笃定,他总会有能力解决这些问题,不受其困扰。亦如现在,他并不理解“爱”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仿佛一个沉在泥沙地下的河蚌,内心突然闯入一颗细碎的石子,为了自我保护,他开始分泌珍珠质将石头包裹起来。
他会困惑,也会痛苦,但同样等待着未知的结果。
等赫维托从卧室出来时,早已等候多时的John告诉他:“Wilcox先生还有五分钟到。”
赫维托点点头:“给他准备一壶好茶。”
“好的。”
在此之前,John准备告诉赫维托,有关于那串被悄无声息删除掉的手机号码的详细信息。
但赫维托抬手阻止了John,他说他并不是很在乎这个结果。
因为无论结果是什么,她也只能留在他的身边。
*
周之莓这个午觉睡得十分满足,不多不少,一个小时。她知道是赫维托把她抱进了房间,让她睡在柔软的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在被赫维托抱起的某个瞬间,有一些熟悉的记忆在周之莓脑海里重叠。记忆中,在她很小的时候,总是喜欢赖在爸爸妈妈的床上不愿意起来。每次等她睡着了,爸爸会将她抱到她的房间。这个过程当中周之莓总是会苏醒,但她喜欢被爸爸公主抱起的幸福感,于是闭着眼继续假寐。
上午周之莓一口气画了不少设计图,其中有一些是以赫维托为灵感,给他设计的服装。风格依旧是黑暗,阴郁的,但这种风格似乎很适合赫维托。
周之莓光是想想,就觉得非常兴奋。她小时候很喜欢给芭比娃娃打扮,或许这种喜好延续到了现在,她现在非常想把赫维托打扮成不同的样子。
为此,她十分乐意亲手给他制作衣服,搭配配饰。前提是,赫维托能像芭比一样在她手里一动不动就好了。
设计图纸被周之莓妥帖放在文件夹里。
她很快找过来,拿着设计稿纸,光着脚跑去赫维托的书房。
“赫维托……”
推开书房门的一瞬间,周之莓才知道赫维托的书房里有客人。
一个戴着无框眼镜的亚洲男人,有一张英俊帅气的面容,气质不凡。他坐在书房的茶桌前,一身笔挺的西装,骨节分明的手上拿着一只青花瓷杯具。
听到动静,叶开畅微微侧目,清楚看到周之莓的模样。
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叶开畅早就听闻赫维托身边有人了,并且这个女人在他的身边待了三年。
据说,也是这个女人帮赫维托挡下了那颗子弹。
赫维托微微蹙眉,看着周之莓单薄的穿着,问她:“怎么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周之莓敏感地察觉到赫维托的不开心,大概是被她打扰。于是她准备退出书房。
正当周之莓准备退出书房时,却听赫维托说:“Bunny,过来。”
坐在赫维托对面的叶开畅低头淡淡抿了一口白茶,嘴角不经意勾起一抹弧度。一尘不染的眼镜片下,那双眼睛里透着浓浓的精明感。
周之莓有点窘,当着外人的面感觉脚趾扣地。
她真没想到赫维托这里来了客人,自己这会儿不仅光着脚,还衣衫不整。
闯入赫维托书房这件事周之莓不止一次干过。通常情况下,她都是平整的衣服进去,衣衫不整地被抱出来。
鉴于这段时间周之莓受着伤,赫维托对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但不代表他不会动她。他依旧会把她抱在自己身上,双手埋进她的衣服里面,用手掌揉捏着,用手指轻轻摩擦着那颗。
等到那颗粉红色变成了一颗树莓,他便毫不犹豫地进行采摘,一口咬上去。
眼下,几乎是周之莓刚走到赫维托身边,便被他一把拉到了怀中。不仅如此,赫维托竟然当着客人的面数落她的不是:“我早上似乎对你说过,小心着凉。”
周之莓觉得自己这会儿像是小时候被爸爸数落不好好穿衣服,低低应了一声:“哦。”
“找我什么事?”赫维托问。
周之莓想从赫维托身上下来,于是下意识抬眼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男人。对方依旧低头品茶,仿佛看不到他们略显亲昵的举动。
“没什么重要的事,等你忙完了再说。”
赫维托却说:“现在不忙。”
这时,坐在对面的男人似乎终于看不下去,低沉的声线里带着淡淡的戏谑:“赫维托,不介绍介绍?”
赫维托这才不紧不慢地对周之莓说:“这位是我的好朋友,Wilcox,他是个中国人。”
中国人!?
周之莓再次深深看向对面的男人。
近距离看,男人的面容精致得像是一个混血。从他的气质和举止看来,也非池中物。更别提能与赫维托成为朋友,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身份。
听到赫维托的介绍,男人这才缓缓抬头,用同样黑色的眼眸对上周之莓的眼。只不过他那双眼看着太过精明,仿佛能够一眼将人看穿。绝对没有轻浮的探索,他甚至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随即挪开了目光。
叶开畅朝周之莓淡淡勾唇,用英文说:“你好,我是Wilcox。”
周之莓礼貌回答:“你好,我是Bonnie。”
“Bunny?”叶开畅看着赫维托,散漫的眼神里透着浓浓的嘲意。
赫维托拍拍周之莓的屁股,让她自己去玩:“去穿上外套。”
“哦。”
等周之莓的身影离去后,叶开畅面对赫维托时脸上戏谑的笑意更浓。
“现在看来,Zak的话是真的,我们的赫维托还真谈恋爱了。”
赫维托并不在意叶开畅脸上的笑意,转而关心起他的妻子:“怎么没带她一起来?根据中国人的传统习俗,我这个当哥哥的要给弟妹一些见面礼。”
叶开畅说:“免了,我怕你吓到她。”
赫维托:“是么?难道我是老虎。”
叶开畅:“不,老虎可比你正常。”
几年前,叶开畅与靳于砷在M国创业,得到了赫维托的投资。
对于生意上的事情,叶开畅和靳于砷大多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毕竟他们的老巢在中国,无论在这里做什么生意,还得回家继承家族产业。
却不想,他们的生意不仅能够做得风生水起,也和赫维托的交情渐深。
赫维托对叶开畅与靳于砷转战中国市场持否定的意见,不认为是一个好的选择,毕竟在中国有各种各样的限制。
但靳于砷表示无所谓。
靳于砷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被捧在手掌心的小少爷并不在意一时的得失。他说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更重要的人去追。
见赫维托难得皱起眉,靳于砷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脸吊儿郎当的笑意问:“兄弟,你懂爱情吗?”
赫维托不懂,也不需要。
在他看来,这也是一个很可笑的词汇。
靳于砷歪了歪脑袋:“那可真遗憾,或许你该试试。”
赫维托问:“理由?”
靳于砷默了默,那张肆意的脸沉下来:“当你觉得一切万念俱灰的时候,想到她,心里会有前所未有的温暖。”
是么?
……
一直到那个混乱的雨夜,阴冷且黑暗。
赫维托对家族产业的围剿计划开始展开,势必会是一场生死搏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赫维托坐在车上,当第十二次在QC大厦附近看到那张熟悉的东方面孔后,他对John说:“看到那个被流浪汉纠缠的女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