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被人叫了名字。
“小鸢!”
听到声音后,她下意识回头,脸上还带着刚才的笑,看清那人的下一秒,却像是如坠冰窟,愣在原地。
路上车水马龙,汽笛声不断,不远处。
于兴忠穿一身灰色西装,远远站着叫住了她。
还没等他们上前,男人就走了过来,开口道:“小鸢,好久不见你了,没想到能在这碰见……”
闻言,池砚珩回过头来,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热切地跟她说话。
“认识?”
她没想过居然能在这碰见于叔叔,人都找到跟前来了,躲也躲不掉。
程鸢垂下眼眸,看了眼他,说:“他是我继父。”
池砚珩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大概也是没预料到,见家长这事居然这么匆忙。
他主动开口:“伯父您好,我是池砚珩。”
于兴忠恍然,赶紧激动上前,伸出手,“噢!砚珩啊!你看我这,也没点眼力劲,真不好意思啊!”
池砚珩绅士地和人握手,“没什么,是我做晚辈的礼数不到,结婚这么久也没去看您。”
家境好,待人谦虚又有礼貌,两句话说的,于兴忠对池砚珩非常满意。
而另一边,程鸢却一直沉默不语,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几个人站在大街上也不好,池砚珩主动提出问于兴忠,要不要坐他的车走。
他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过来见几个供应商,明天一早就回去了,不麻烦你们。”
直到走出好远,车后视镜里映出中年男人的身影,他似乎在打电话,脸上笑意不断。
但程鸢疲惫地闭上眼睛,一路上都没什么精神。
大概是白天太忙,她还没来得及看没做完的方案。
晚上洗完澡,程鸢赶紧拿出电脑开始赶工。
鼠标点击,打开文件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份完整的报告。
内容详细,重点分明,简直称得上完美。
程鸢惊讶地扫了两眼,忽然想起什么。
她起身,打开书房的门,刚好撞上一具坚硬又微微湿润的身体。
池砚珩洗完澡出来,没穿上衣,正拿着毛巾擦头发。
虽然早就坦诚相待几次,猛然在家里,明亮的灯光下见到他裸露的上身,程鸢还是不自觉垂下眼眸。
“你怎么不穿衣服?”
他把毛巾搭在肩膀上,“这不是正准备要去穿,怎么了?”
他常年健身,身材保持极好,抬手擦头发时,露出胳膊上完美的肌肉线条。
程鸢最痛恨自己这一点,美色在前,她呆愣愣地看了他好几秒,看他湿漉漉的眉毛,沾水的下巴,看着看着就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直到池砚珩歪头看了眼,唇角缓缓勾起,点了下她眉心。
“开机。”
程鸢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尴尬地摸了下鼻子。
“那个……文件是你写的吗?”
他佯装不知,“什么文件?”
“就是我说明天要交的那个,我那天没写完,刚才打开一看已经全部写好了。”
他哦了一声,没正面回答,这语气几乎就是默认。
程鸢没好意思盯着他的上身,小声说了句谢谢。
“就这么谢我?一点诚意都没有。”
“那你还想怎么样?”
他挑了下眉,“你猜?”
程鸢不吃他这一套,装傻:“我不猜。”
不需要赶进度加班,心里还是轻松不少,但她今天精神恹恹,没心思做别的,早早就爬到床上关了灯。
池砚珩从背后抱着她,睡得还不错。
而程鸢却做了噩梦。
梦里回到南方小镇,夏天酷热,外面蝉鸣不断,本该是个聒噪但美好的暑假。
俞月萍把于兴忠带回家,领到她和弟弟面前,通知他们,以后于叔叔要来住下。
从小到大,俞月萍教育孩子有自己的一套,她崇尚打压式教育,严师才能出高徒。
她面色严肃地告诉程鸢,“如果你表现不好,那就自己去乡下住,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回来,明白没有?”
这句话对于心智尚未成熟的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程鸢懵懂地点点头,为了迎接于叔叔,早早就开始紧张地准备,擦干净桌面,扫地,把能够到的窗户玻璃都沾水擦了一遍。
直到见到这位面相不错的于叔叔,男人长着浓厚的眉毛,笑起来朴实,给她递了一串青绿大颗葡萄。
她终于放心了。
他会摸摸她的头,夸她会做家务,以后肯定是个勤快又能干的小孩儿。
程鸢腼腆地笑着,她表现很好,危机暂时解除了。
当天晚上,重新拼凑的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饺子。
程鸢搬好每个人的凳子,又殷勤地放上碗筷,站着等人来。
弟弟年纪小,由俞月萍抱着吃饭,程鸢乖乖坐着。
于兴忠去盛了大盘饺子后,又单独给她一个黄色挂耳小碗,语气温柔。
“小鸢吃这份,这份不咸。”
她接过来,满心欢喜,乐呵呵地看着一家团圆的热闹场面。
妈妈抱着弟弟,叔叔在旁边逗着他笑。
程鸢夹了个水饺,又白又香,低头咬下去。
房间内笑声不断,其乐融融时,谁也没有注意到——
她嚼了两口,脸色不对,觉得饺子好像不是肉馅。
但嘴里没停,她又吃了一口。
木屑和纸浆特有的口感传来,像是纸浆黏糊糊粘在舌头上,她看了眼正在说笑的两人。
于兴忠回头,咧嘴笑了笑,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小鸢怎么不吃?”
她张了张嘴,机械性地咀嚼着,没敢回答。
他们的碗里放着吃了一半的猪肉馅水饺,沾了点醋,汤汁溢出到碗里,鲜香四溢。
父亲去世后,家里经济不好,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因此,俞月萍对这桩婚姻抱有很大的期待,于兴忠自己有个厂子,两人结婚之后她就是老板娘,再也不用跑来跑去做推销药品的工作。
一整晚上,俞月萍都很高兴,从没对她说过什么过分难听的话。
煮熟的面皮软烂,包裹着未知馅料,黏在她的牙齿和舌头上,味同嚼蜡。
最终,在于兴忠的注视中,程鸢伸了下脖子,缓慢艰难地咽了下去。
于兴忠这才笑了,又继续回过头去吃饭。
梦里,她面前还摆着那碗白花花热气腾腾的水饺,还是那个黄色挂耳小碗。
她坐在桌前,抬手擦了下眼泪,又夹起一个饺子,慢慢吃了下去。
睡着的人大概伤心极了。
程鸢蜷缩成一团,极没有安全感。
谁也看不见的黑夜里,一滴眼泪涌了出来,滑过她的鼻梁,脸颊,晕湿在枕头上。
第25章 鲜花
程鸢洗漱完, 下楼的时候,池砚珩已经坐在餐桌前了。
今天这床起得有点费劲。
醒来后,眼睛又痒又痛, 她在镜子面前一看,眼皮果然肿成矮胖的小山丘。
又是冰敷又是热敷, 最后打上厚厚的大地色眼影, 终于不那么明显了。
两人都不太喜欢家里有外人, 就提前结了工资, 让阿姨不用过来了。
没了专人做饭, 早餐常常是三明治和煎蛋应付了事。
但今天不同, 她下楼就看到桌子上摆着两个很大的正方形纸盒, 金色包装, 简约美观。
程鸢坐下, 看了眼上面的英文。
也许她自己还没发现,心情不好的时候做事慢腾腾, 容易在任何时候走神。
前一秒刚拿起牙刷,就忽然顿住,盯着牙刷看, 过会儿才猛地反应过来,匆匆挤上牙膏着急忙慌刷牙。
擦脸的时候走神, 拧开瓶盖的时候走神, 或者比如现在,盯着披萨盒,思绪又开始乱飞了。
池砚珩轻轻敲了下杯壁。
铛铛清脆两声,程鸢回神, 对上他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