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她说,“就像你早就决定好了一切一样, 我对自己的未来也有另外的安排。”
她声音依旧很小,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不自信的人往往很难大声说出需求。就像刚见面那阵, 连和他说话都是细声细语,生怕引起他的不满。
但程鸢语气坚定, 已经没了当初的摇摆不定。
池砚珩说:“我承认, 最近我们有一些思想上的分歧,但这还不足以成为分开的理由,只要及时解决——”
“可这不是能不能解决的问题,”程鸢说:“既然都不肯退让, 又坚定地认为自己没错,那还有什么好解决的?”
“前几天Emma告诉我, 项目部的Ian被带走调查了,这件事你也知道吧?”
池砚珩没否认。
程鸢看着他,说:“他应该早就被盯上了吧。”
又是一阵沉默。
他不说话,程鸢也没有追问的意思,两个人仿佛就这样等着、耗着,看谁先撑不下去。
气氛僵持不下,池砚珩终于开口。
“几个月前,AI项目刚开始运作,公司就查到有人把保密数据传到对家公司,对方根据我们的数据基础,做出了一模一样的盗版。”
程鸢抱着双膝,靠在沙发上说:“数据丢失,那应该是信息安全部门的责任,直接查出这个人是谁然后移交法务,不是最简单的吗?”
但显然池砚珩没有这样做。
他一开始就查出了这个人是谁,但没急着把人揪出来,项目还是要推进的,数据虽然不可避免被抄走,但总体研究情况很顺利。
知情人不多,池砚珩于是锁住消息,放手让对方公司抄个够。
但有一点,几个高层商量之后,在数据里面加了点别的东西。
一旦对方的APP完成,迫不及待就要抢在蓝译之前上架,而蓝译也会将计就计故意让他们先上架。
等到那个时候,数据里面的bug显露出来,所有用户都能见证他们如何抄袭,如何挪用别人成果的全过程,这对公司来说无疑是致命打击。
不出意外的话,消息曝出后的几分钟之内,池砚珩公司的公关部立刻就会将提前准备好的声讨文案发布。
媒体煽风点火,只需几篇新闻稿就能把他们公司打得再也抬不起头。
听到这些后,程鸢没有生气,也没有觉得诧异。
“所以,那个偷数据的人,就是Ian。”她说,“你是故意把他调去项目部,好有机会接近核心项目,又不用惹人怀疑。”
她又思考几秒,问道:“翻译部解散,也是为这件事让步吗?”
池砚珩否定,“不是,翻译部解散是早就决定好的计划。”
程鸢哦了一声,“但如果这样做,蓝译自己的AI翻译app就算研发失败了。”
为了照顾对方抄袭,APP的数据被改得一塌糊涂,做出来的东西肯定不能用了。
池砚珩点头,“这个项目的提案最初就没有通过,利润太低,投入和产出悬殊太大,只是暂时被拿来用一下。”
程鸢笑了下,“难怪,我还疑惑为什么APP都完成了还不上架。”
她自顾自叹了口气,“他们居然找个实习生混进来,我还真以为他什么都不会,是个空花瓶呢。”
“我就是觉得有点失落,你早就知道了一切。”
她偏过头,在黑暗里注视着他的眼睛,问:“既然都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空旷的音影房让她的声音更加空灵。
“你是怕我得知真相后迁怒你,还是觉得,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的样子很好笑?”
他们不再是无话不谈的恋人,更像是将语言刺向对方的矛盾者。
他眼睁睁看着她的眼泪从眼眶涌出,顺着脸颊淌下,却找不到任何理由为自己开脱,只有一句僵硬的抱歉。
直到过了很久,程鸢脸上的泪痕干了,沾了泪的脸颊微微发干,她抿了抿唇,说:“不用抱歉,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公司。”
如果这次不把人揪出来,以后让他混入公司,偷数据成习惯,到时候任何一个核心项目都有丢失数据的风险,带来的损失只会更严重。
况且,他接手蓝译不久,在业界的内的威望还远远不够,急需靠这件事杀鸡儆猴,树立威信。
至于她的工作。
她工作没了还可以找下一份,大不了辞职在家闲着,反正池砚珩也不缺她这点工资。
恍然想起最初加入项目组时,程鸢以为凭着一腔热爱,就能大展宏图做出一番事业。
殊不知热爱和执念绝不在利益的考虑范围内,从价值来说,它们分文不值。
她自己擦了擦眼泪,说:“可能我们一开始就是错的。”
“从恋爱到确定关系,两个人互相了解,互相磨合,再按部就班求婚、结婚,这才是正常的流程吧,但我们跳过了几个步骤,直接跃到结婚,才出现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
池砚珩皱了皱眉,似乎很不满意她的说法。
“可这并不影响我们的感情。”
程鸢摇摇头,“感情又不是万能的,我想要的只是普通情侣之间的信任。”
“我没有不信任你,我只是不想把你卷进这趟浑水。”池砚珩极力解释,“如果你还想继续做翻译的工作,可以考虑京市其他的翻译公司,选一个我无法插手的公司怎么样?”
程鸢问:“有什么区别呢?”
她觉得两个人沟通还是不在同一维度。
“这不是哪个公司的问题,你无论考虑风险还是收益,都没有和我站到同一条线上,我们结婚这么久,我却还不足以成为你关心的对象,如果是这样,我实在想不通我们的婚姻还有什么用处。”
“你大可以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富家千金,对你生意还能有所帮助,而不是一边独自奋斗,一边还要忙着顾忌我。”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池砚珩努力克制着情绪,事实上他从不喜欢将喜怒表现在脸上,但程鸢还是从他尾音的颤抖中感受到了怒意。
“我们结婚已经是事实,我怎么可能还会有心思去找别的女人?结婚是这么随便的事吗?没有感情基础,随便找个人都能结婚的吗?”
程鸢沉默几秒。
“婚姻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必要的话可以离婚。”
池砚珩愣了下,“这件事是我错了,你想要什么补偿可以提,不管是换工作还是要买衣服、买包,我都答应你,但以后别再说这种让人难过的话了。”
他的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池砚珩起身,大步走了出去,背影都带着低气压。
她的电影又没看完,这次被人打断,她也没了兴致,桌上洗干净的葡萄还剩了大半,水分被空调蒸发干净,干巴巴地暴露在空气里,最新鲜的劲已经过去,不酸也不甜,味同嚼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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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内。
柯旭阳的大嗓门混着外面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
“小两口吵架很正常!我跟梁思雯也吵,勇于承认错误,买几个礼物一送,百分百管用!”
池砚珩不说话,一口又一口闷头喝酒。
“该低头低头,该认错认错,赶紧带着礼物去哄人,这还用兄弟我教你吗?”柯旭阳拍着他肩膀,像个情感分析大师授课。
池砚珩打掉他的手,忍不住道:“我他妈现在头是抬着的吗?”
柯旭阳不满道:“那你还喝个屁!老婆都快气跑了还坐着呢?赶紧去追啊,在这跟我摆什么架子!”
酒杯重重一放,池砚珩摔门走了,身后柯旭阳还大声嚷嚷,“一生气就来糟蹋我的好酒,畜生!”
早上吃过饭后,程鸢就开始收拾行李。
她给孟淼淼打了电话,约定好先去她那里凑活两周。
孟淼淼的房子有个次卧,原本是用来摆她那些雕塑作品,挤一挤也能放下一张小床。
等程鸢找到了新的房子再搬走。
她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之前他送的饰品都没带走,包括奶奶送她的手镯,还有他送的蓝宝石项链。
都好好地留在抽屉里。
生活用品可以再买新的,所以收拾了半天行李箱也才铺满一个面。
她蹲在地上正在叠衣服,卧室门忽然打开了。
程鸢闻声回过头,一只毛茸茸的银渐层小猫探出脑袋。
它晃着小步,悠悠朝着程鸢走过来,非常有目的性地奔向她,然后趴在她脚上,不动了。
脚背上一沉,突如其来的小猫把程鸢弄懵了,它通体银色,四个爪子却雪白,小巧的耳朵竖起,睁着大眼睛盯着她。
可怜又可爱。
程鸢小心地抚上脚背的一团。
“这是什么情况,谁把你送来的?”
它安静乖巧地趴着,低下头不吭声。
门打开一点,池砚珩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程鸢的行李箱开着,摊在地上,听到池砚珩说:“这个月我要去趟纽约。”
她抬头看向他。
“小糖要做手术,我跟柯旭阳要跟着过去。”
程鸢回答:“哦,好。”
见她还在摸着小猫,池砚珩抓住机会。
“小猫是上午我去挑的,这段时间我不在,能不能麻烦你照顾几天?”
她想都没想,“我要搬去孟淼淼的房子,房间很小,没空养小猫。”
“我最近都不在,你可以住在这里。”池砚珩试探性地说:“你如果不喜欢,等我回来就把它接走,可以吗?”
她低头看了眼那团银色,它像听得懂人话似的,适时仰头。
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两个字——无辜。
第51章 手术(待修改)
最终小猫凭着那双可怜又可爱的大眼睛留了下来, 也把程鸢暂时留在别墅。
她当天就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大堆猫粮猫砂,捣鼓一下午,在卧室的小角落给它安了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