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峻熙笑容一僵:“我们是正经恋爱好吗,不过老板确实给了我一些资源。”
“所以娱乐八卦说的神秘男子就是你?”
梁峻熙抱臂,忍不住赞许自己:“我武装的很像回事儿吧!记得保密啊。”又瞅她,皱眉:“这么久没见,你怎么看上去快挂了?我有个朋友,学心理的,在城东开了家私人诊所,改天我介绍你去看看?”
梁峻熙的父母都是医生,耳濡目染,他一瞅就知道是身体病还是心病。
“不用。”季知涟拒绝,盯着他:“那苗淇知道吗?”
梁峻熙收了笑意,他下意识用小拇指扣了扣下巴,别开目光:“她知道,我和她是朋友。”
“上过床的朋友?一直喜欢你的朋友?”季知涟挑眉,依然紧盯着他,不放过他面上一丝波动。
梁峻熙沉下脸,不悦摊手:“我和她只会是朋友!这个我跟她一早就说过,我没欺负过她,没做过伤害她的事,我也一早跟你说过!”
“行,”季知涟把纸杯捏扁:“那你找我就是说这个?”
当然不是。
梁峻熙打开手机,递给她,示意她看:“苗淇前两天跟我说了个事儿,她听在光客做制片人的师姐说,周淙也当年之所以能签上光客,是因为王滨把他推荐给了光客的高层。她不说还好,一说我想起来了,江入年出事的时候,他们人都在现场,你说巧不巧?江入年的资源被瓜分,你说最大获益者是谁?”
“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情,人是会变的。”梁峻熙反将她一军,对她露出白亮牙齿:“说起来——周淙也当年也是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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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涟和周淙也相识于十六岁,两个人最仓皇的高中时期。
一个要靠自己赚钱谋生,一个家里投资失败又不愿接受云端坠地的现实。
一个社恐但不得不去做抛头露面的工作,一个美丽愚蠢但拥有一手妆造绝活儿,他们都兼职模特赚快钱,也因此在棚拍场地相识。
季知涟记得那个精致到女气的漂亮少年曾对自己大放厥词。
他优雅叉腰,颐指气使:我以后要买最贵的房子最豪华的车,我要买最大牌的包,最全色号的化妆品,但是现在……
他的肚子适时的咕咕叫了两声。
他冲她赧然一笑:你能不能请我吃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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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淙也住在黄金地段的大平层里,那里能一览脚下四四方方的城市布局,视野绝佳。
电梯入户,私密性极强,门是防弹的,厚度惊人。季知涟走进来,墙壁的画儿镂空镶钻,手工繁复,陈设布置五一不奢华考究。地上随处凌乱着摊开的奢侈品,彰显着主人随意自在的逡巡。
周淙也得偿所愿,再回云端。
他染了银发,漂了淡色眉毛,穿了件深V白色绸衫,苍白肌肤上容色靡丽,极具辨识度。许是刚沐浴过,一身甜腻水汽,正赤足盘在沙发上吃着冰激凌,听到她的脚步声,回头粲然一笑:“你来了。”
他以往脸上总是全妆,最是在意自己的完美,一直到晚上睡觉前最后一刻都不肯卸下,如今脸上干干净净,显然内心已有了几分底气。
“为什么一定要我来你家?”季知涟在他旁边坐下,他身上太香了,她离远了点。
周淙也浑不在意,挖了一勺草莓味的圆球喂进嘴里,鼓着腮帮子:“我现在比较红,外面反而不安全。”
他最近确实如日中升,但也不排除自己想炫耀的成分。
季知涟:“恭喜你如愿以偿。”
周淙也“哦”了一声,对她的漫不经心感到不满,瞅她一眼,骄矜地点点桌前的橙色logo大礼盒:“送你的,以前你总是给我钱,现在我攒个大的送给你,这个包很难买的~”
“不用。”
“不用客气呀,阿季。”
“真的不用。”
“好吧。”他放下冰激凌,舌尖舔过嘴角,好奇看向她:“你最近在减肥吗?比我还瘦。”
“对,我在减肥。”她答。
“干嘛减肥?你又不像我要当演员。”他喜欢最后把话题扯回自己身上。
“想减了。”
“哦,好吧。”
季知涟当年就没有太多和他交谈的欲望,两人不光话不投机,还常常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却又总是稀里糊涂搅和在一起。
也许是因为都寂寞。
周淙也打开手机上的舞蹈视频,却迟疑着没按播放,她的沉默让他不安:“你几年都没回过我消息,今天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季知涟冷静看他:“是你?”
他恰到好处的惊讶,无辜眼睛微微睁大:“什么是我?”
“你也参与了,对吗?”
她的眼神冷漠,带着审视和……隐隐敌意。
周淙也深吸了口气,胸腹涨大了一圈,他烦躁地直起身,赤足踩在地摊上,尖刻道:“对,我参与了!我想往上爬,他太碍眼,挡了我的路了。”
他又闭目,负气道:“更何况——我非常讨厌他!”
周淙也讨厌江入年的脸、他被人称赞肯定的天赋、他身上他所不具备的坚实沉着。
季知涟困惑:“他演他的戏,你跳你的舞,并不碍你事,你为什么非要拿别人的长处和自己的薄弱环比?你这次和他们一起毁掉江入年,下次还会有别的男演员,耍手段是最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还不如去提升自己的演技。”
她肯跟他说这么多,是因为记忆中的他并不是那样的人,但歧路只会越走越偏。
她批判他的演技?她也觉得他不行?
周淙也闻言冷笑:“阿季,我就是这么坏,我帮着杨溯和姚菱,是为了我自己。你说我嫉妒他,也许吧。但我最讨厌别人能得到我得不到的东西!我最讨厌这个了,他凭什么比我好?他又比我好在哪里?”
他委屈的浑身都在发抖。
季知涟看着他发红的眼眶,用了两三秒脑子才转过弯,勉强跟上他的思维:“你指的是什么?”
周淙也抽抽鼻子,云淡风轻地耸耸肩:“所有——包括你。”
“很早之前在长城上,我就跟你说过,即使不是江入年,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世间事从没有公平。”
周淙也高傲又可怜:“你觉得我哪儿哪儿都不如他?你也觉得我笨、我蠢是吗?”
季知涟耐心耗尽,只觉今天见他就是个错误,她起身就走。
周淙也却扯住她的衣摆,咬牙:“那他也掉下来的不冤枉!”
“周淙也。”季知涟转身,看着他柔顺发顶,声音冷淡,措辞委婉:“你在意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从来不相信自己的力量,总是想走捷径。但你不是gay,你……勉强自己讨好权贵得到的一切,最后都不及你治病的损耗。”
他闻言色变,嘴唇发白,身体也在轻颤,季知涟只觉得疲惫,话却不得不说完:“……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
“那你呢?”周淙也冷不丁抬头看她,精致又雪白的一张脸,脆弱尖锐:“我在南安会看到过你,你又是为了什么?”
季知涟漠然抽出自己的衣角:“所以我也没资格评判你。”
她走了几步,听他在身后茫然喃喃:“所以他到底比我好在哪里?”
周淙也很脆弱,他一向脆弱,真的在意一件事却没得到答案,他会一直困在房间来回踱步。
季知涟想了想,回答他:“他不会和始作俑者一起,用我最痛苦的记忆去伤害我。”
周淙也不解,疾步挡在她面前,不让她走,困惑道:“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他莫名其妙,音量也拔高,急于解释:“我从没有想过伤害你啊!”
他拽住她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攥的她腕骨发疼:“你说清楚——说清楚!”
季知涟看着他,她不明白他的激动为何而来,也不关心,只讲事实:“我们绝交吧——我送你最后一句话,少和杨溯姚菱搅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走了。
阿季也看不起他——还要和他绝交。
周淙也站在一室堂皇之中,胃里又是一阵痉挛。
他冲进洗手间狂吐,全是刚刚吃下的冰激凌。
吐干净了,又看向洗手台的镜子,化的素颜妆没花,真好。
周淙也又躺回沙发,从缝隙中掏出手机,他苍白着脸按摩腹部,脑中回响她的话,还是困惑不已,于是敲击屏幕拨出一个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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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碧沉沉。
季知涟去了趟自己旧时的家,那道路两边种满了杨树的居民楼下。
房子早就卖掉了,就像被打包的往日记忆。现在仰头看去,她曾经住过那户被粉刷一新,灯光明亮温暖,阳台种满茂密绿植,花香馥郁。
新的那户人家,一定很热爱生活。
她心里涌起淡淡怅意。
不知为何,季知涟最近频繁梦见季馨,梦见她柔软栗色的卷发拂过自己脸颊,她身上的馥郁香气萦绕鼻端,她穿着漂亮的舞裙转圈问她好不好看,她偷懒聪明的用三个电饭煲做出一桌饭菜并洋洋得意。
梦里,母亲的怀抱一会儿炙热柔软,一会又冰冷坚硬,她前一秒拥抱她,后一秒就是迎面而来的烟灰缸——她的心情也如天上到地下,经历着冰火两重天的战栗。
季知涟在梦魇中,清晰的感受到痛,但那痛却让她自虐般心安,像在一个腐烂的伤口处狠狠按下去,即使是疼痛的,可至少证明她还在自己身边。
那些她曾以为无比痛苦的幼时记忆,如今想来却是再也无法重温的、仅有的“家”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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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入年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门,他去了趟长鸢大厦。
很多事情,都处在搁置状态,悬于钢丝中央摇摇欲坠,亟待解决。他事务纷杂,处理到很晚,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
进门前,先摘掉口罩帽子,又用双掌揉了揉疲乏的面色,他扬起唇角显露轻松,这次开锁进门。
屋里暗,只在客厅开了盏小灯。
地上感应灯顺序亮起。
客厅桌下散落几个啤酒易拉罐,季知涟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紧闭眼皮下的眼球在飞快转动,是做梦的表现,眉尖微蹙,显然梦里遨游的并不愉快。
江入年垂首坐到她旁边,默默无言地守着她。
她睡得并不安稳,他把空调调高,又拿过毯子展开盖在她身上,掖边角的时候,听她在梦中轻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