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入年现在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爱是从无到有,一路走来心中只记挂一人。爱是包容相信,面对各类诱惑从一而终的坚定。爱是设身处地的与她感同身受,是接纳也是允许一切发生。
这是江入年理解的爱,也是他曾想给她的爱。
而如今,他只愿她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江入年拉过她的手,她挣扎了一下,触及到他的目光,又放松了下来,只剩疑问。
小手指勾着小手指,他一脸郑重认真:
“姐姐,你曾经许下的承诺,从现在这一刻开始,一笔勾销!”
季知涟愣住,当明白过来时,眸中细碎水意闪烁。
他用大拇指对上她的大拇指,已经在用力盖章!
江入年眼里一片潮湿泪意,哽咽道:“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辛苦的长大,更没有想到,我的执念,竟会给你带来这么多的痛苦。”
季知涟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从四面八方揪着她的心脏,痛得一窒。
她脱口而出:“不是的!”
她连连摇头,温和地擦掉他的泪水:“跟你有什么关系……从小我就知道,哪怕背靠沙漠,沙子也会从我的指缝里流走的,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什么都抓不住的。”
“你不用抓,沙子会一直在。”他握住她的手,红着眼,紧紧贴在脸上:“我们都不去想失去了什么,要想还拥有什么,一切向前看,好不好?”
季知涟笑了:“好啊,我试试看。”她有些不自在,又忍不住好奇:“那你小时候觉得我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
江入年想了想,叹息:“我想象不出来……”他认认真真看着她,笑中带泪,亮出颊边小小梨涡:“因为现在的你,已经是我能想象出的最好模样了。”
季知涟百感交集:“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都给了我毫无保留的接纳和肯定。
“知知。”江入年轻声道:“再最后答应我一件事吧。”
“你说。”
江入年的声线微颤,星眸微转不敢看她:“1月11日,来看我的演出。”
季知涟犹豫了下,还是答应了他:“好。”
晨光渐起,远方的鱼肚白亮起一抹金灿暖阳,柔和的光泽洒满红墙绿瓦,将残雪印照出流淌暖意。
而他与她并肩而立,已然满足。
-
季知涟不需要任何人,她一个人也能冷眼过活。
江入年不是不知道。
但他更清楚,季知涟没有自洽。
她只是装的足够无情、足够冷硬、足够满不在乎。
你以为她跨过了那些痛苦,其实她只是吞下了那些伤害面无表情往前走,你以为她强大无畏,却看不到她坚硬外壳下细细密密的伤口。
只有江入年。
只有他识破了她不为人知的隐秘,看穿了她假装什么都不想要,其实是因为从未得到过想要的。
所以他不会再让她一个人
他要她无论走了多远,只要回头,他永远都在。
江入年用了六年时间认识她,又花了十二年时间走向她。
如果可以,他还想用余生来爱她。
-
爱是长久忍耐,又有恩慈。
爱是经久不息。
爱是给予而非束缚。
-
季知涟不爱江入年。
这话她说了无数遍。
但她的行动比言语诚实,于是回头望了他一眼又一眼。
而江入年爱季知涟。
爱了很多很多年。
所以他愿意斩断承诺的锁链,将真正的自由归还于她。
——包括是否选择他。
第53章 知知
港市。
沙湾游艇会。
陈启正在侍者引导下登上一艘雪白的钓鱼艇,太阳炫目,海水碧蓝,他竟有一秒恍然回到了大学毕业后的创业初期时。
那时陈启正还是无名小卒,怀揣着出人头地的心和一颗坚毅聪敏的脑子。他寻找各种机会,终于在一次海钓中,用不卑不亢的态度和高超的钓鱼技术,赢得了一位掌权者的赏识。
后来,他带领正恒企业开疆辟土,就如一位将军带领自己的队伍去夺取胜利。他一直是在马上被人仰望的那一个,也享受着名气和影响力。
但今天不一样。
从他踏上船身,心头涌上少时才会有的忐忑感时,他就明白,今天不一样。
今天陈启正是来求人的。
求人,就要拿出求人的态度。
他在风口浪尖上只身独赴港市,为的是求这位有故交的地产大老板投资,让正恒起死回生。但老板难约,语焉不详。陈启正举步维艰,已经焦头烂额。
所幸的是,近日有所松口。
陈启正立即动身,早早出现在约定地点,他甚至想好了说辞,来解释正恒现今资不抵债的境地。
这是一艘专门为钓鱼而打造的船,深V型的设计适于破浪,足以驶到外海,船尾钓位处,老板正背对着坐在真皮沙发上,头戴遮阳帽,短袖短裤,打扮舒适地架着鱼竿。
陈启正笑着刚要开口,就看到“老板”随意地转过了身。
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姚学云笑意满满打着招呼:“老陈!来啦。快!坐。”
钓鱼艇已驶离岸边,除去驾驶舱的两人外,只有他们。
哪有什么地产大佬。
最后一根稻草破灭。都是人精,怎会不懂中间的弯弯绕绕。陈启正强撑着架子,维持着尊严,反唇相讥:“想不到,岑老板竟会配合你。”
姚学云精神状态很不错,他满意的看着刚钓上来的一条石斑鱼,抄起锋利的钓鱼剪处理了一下:“老陈,墙倒众人推,这是人之常情。”
两人的从属地位颠了个倒,陈启正不得不接受自己的劣势地位,这真比杀了他还难受。明知对方在耀武扬威,却还是得硬着头皮接招:“这些年,我待你不薄……”
“不薄?”姚学云摘下眼镜,熟门熟路从口袋里掏出面巾纸擦了擦:“当年我们在创业初期,是谁谈下的第一桶金?”他讥逍道: “又是谁,甘愿做牛马,喝酒喝到胃出血也要帮公司打通关节,建立人脉——到头来呢?”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犬烹……被架空的是我,被踢出公司的是我。你现在说待我不薄?”姚学云冷笑:“你走到今天,是活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你怕公司没了我不行!可是老陈,你我之间,我本来就比你聪明!”
陈启正淡然:“是吗?可是我却坐到了董事长的位子,而不是你。”
姚学云甩鱼竿,闻言,忍不住啧啧称赞:“老陈,我就欣赏你一如既往的厚脸皮!”见陈启正脸色青白,他不紧不慢道:“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你娶了季馨,你能在节骨眼上坐到那个位置?你能使手段拿到她父亲手里的土地批文?你就是靠裙带关系爬上去的,这有什么不敢承认!可惜了季长林,一身清名,却因为给你开后门,被官场上的人抓住大做文章,最后担负骂名和妻子自尽身亡,怎么不叫一个惨呐。”
姚学云面露惋惜,嘴角却是残忍的笑意:“不知道你午夜梦回,会不会听到这二老的冤魂在你耳边哀泣?”
“老姚,你废话真多。”
“哦,还有季馨,她死的时候你去都不敢去,派我去南城处理。你说她那些年该有多恨你?啧啧啧,我听说水鬼也能从海里跳出来。”
陈启正不为所动,道:“当年你觊觎那个女人,但她却选择了我,只因为我处处胜你一筹!”他言语射出的冷箭正中靶心,直击对手要害:“——毕竟我不是性无能。”
姚学云却没像他所想的那样勃然大怒,他不疾不徐收着鱼钩,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照片,扔在地上:“可她的女儿滋味很不错。哦不对——也是你的女儿。”
陈启正皱了皱眉,有一张照片落在他膝盖上。
他扫了一眼,像弹烟灰一样将它弹落在地。
做工精良的皮鞋踩过地上的照片,少女幼白的脸染上脏污。
陈启正站起身,不怒自威:“让他们往回开。”
姚学云坐下,拧开保温杯,抿了口茶,眯起眼睛道:“不在意这个是吧,那另一个呢?”
陈启正脚步顿住。
姚学云继续道:“三个月前,我有个手下叫武君博,小伙子风流倜侃,和令爱两情相悦,他知道陈董事长家规森严,因此都是在白天玩转令爱。可是最近,他却消失不见了,你猜怎么着?”
陈启正的背影在发抖。
姚学云满意收网,惋惜地叹了口气:“——他被查出了HIV,真是不幸啊。”
武君博是在和陈爱霖分开之后,参加各类淫趴染上的脏病,但显然陈启正并不需要知道这个真相。
成功的商人,高尚的企业家,无所不能的父亲。
陈启正身上所有赖以呼吸的光环,都被姚学云逐一摧毁。
姚学云欣赏着往日高高在上、永远傲慢的老友终于在这一刻崩溃。
然后。
银光一闪。
一道血流激射而出。
像电影中升格的慢动作一样。
姚学云先是看到了完整的蓝天,帽子从头皮上滚落露出斑秃,阳光刺目,他难以置信地捂住脖子,却碰到一把深深扎入的锋利钓鱼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