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队长!”
两个男人迅速将绳索系在腰上,随后周淮琛带着人一前一后,一猛子扎进了汹涌的洪流里。
他们逆着洪流,艰难地游向小楼,从二楼阳台爬进,准备将老人和孩子背在身上再游回去。六七岁的小男孩却不配合,哇哇大哭,扭着身子非要往屋子里犟,嘴巴一直喊着有宝物,要带上。
许皓阳顿时傻眼儿了,眼见着雨越来越大,再耽搁下去山体滑坡泥石流就来了,到时候所有人都得交代在这儿。
一条胳膊勾起小孩就要走。
什么宝物还比命重要?
小孩撕心裂肺地哭:“那是妈妈留给我最后的宝物,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周淮琛眉心一动,当机立断将小孩拉下来,把老人交给许皓阳:“你先走!”
军队里至死讲的都是“服从”两个字,周淮琛一声令下,许皓阳立刻背上老人,游进湍急的洪流里。
对面冲锋舟里的队员一见人下来了,立刻收紧绳索,将他们往回拉。
这边老人都拉回冲锋舟了,所有人才发现后面的人还没下来,立刻有人紧张地大喊:“队长呢!”
许皓阳刚筋疲力尽地爬上来,回头一看,果然阳台空落落的,立刻就要再跳下去:“我去!”
话刚落,就见周淮琛背着小孩回来了,所有人立刻往回拉绳索。
这时候雨已经下得很大,山洪奔腾的速度更快了,洪水里裹挟的泥土和石块也越来越多。忽然,一块尖锐的大石夹杂进洪流里,势不可挡地冲下来。
“队长小心!”冲锋舟里的队员首先发现,朝着洪流里的周淮琛大声呼喊。
周淮琛将小孩背在背上,小男孩怀里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铁盒子,铁盒子外面套了两层塑料袋防水。石头下来的速度太快,周淮琛逆着洪流在游,速度上根本来不及游开,眼见石头就要砸到背上的孩子,周淮琛一个探臂,飞快将孩子护到自己怀中,同时自己侧过身。
石块堪堪擦过周淮琛的后背,不是巨石,但棱角尖锐锋利,随着水流速度极快,从周淮琛后背滚过,尖利的棱角瞬间划破了他身上厚重的救生衣。
好在救生衣下面还有作战服,粗粝的布料抗磨,周淮琛险险没受伤。
……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奋力救援,特警队终于赶在泥石流到来之前将来江村被困的最后两户人家送到了安全地带。
险情解除,周淮琛松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什么,伸手往口袋里一摸——只摸到了一手的泥沙。
手机早掉进了汹涌的洪流里。
他忍不住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完了,小姑娘要生气了。
“叔叔。”
腿边,刚才救的小男孩抱着铁盒子走过来,仰头望着他,说:“谢谢你。”
周淮琛蹲下身,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不用谢,叔叔应该做的。”
“叔叔,给你看我的宝物。”小男孩冲他笑笑,露出一口白净的牙齿。
一直抱在怀中的铁盒子被放在地上。是个曲奇盒子,黄蓝底色,中间一大块曲奇图案。曲奇吃完了,盒子装了别的东西。小男孩打开,里面折着一张纸。
打开,是一幅涂鸦。
奥特曼。
小孩子年纪小,笔触稚嫩生硬,那稚嫩的线条里又有着另一种成熟老练的笔触。
“我妈妈画画可厉害了,这个奥特曼就是她跟我一起画的。”小男孩说起妈妈,清亮的眼睛里满是骄傲。
周淮琛看着小孩子那得瑟的小眼神,忽然想起了孟逐溪。想起她在小鹿岭画的画,想起她落在他手里时那受惊的表情。
别说,还真像一只被惊的小鹿。
漂亮的、温顺的小鹿。
周队长不知怎的就跟个小孩子较上了劲,勾着唇,笑得痞气,说:“我女朋友画画更厉害。”
第30章
周淮琛这人, 本性其实挺张扬的,年少那会儿在学校里就是风云人物。长相好,学习好, 明里暗里喜欢他的女孩子数不胜数。他呢,也不低调, 校队打球,都不用细看, 远远瞧着篮球场上最意气风发那道身影,肯定就是他了。
后来进了军校, 部队里磨了性子,行事越发稳妥低调,才有了后来冷肃威严的周队长。
但周队长如今行事是低调稳妥了, 骨子里却还有着当年的年少张狂,一听人说画画厉害, 哪怕对方只是个小屁孩, 他那股劲儿也上来了。
虽然是玩笑,但他打心底里真觉得孟逐溪画得好。
什么大画家都比不上他家小姑娘。
这话给拿水回来的许皓阳听见, 顿时惊掉了下巴:“周队, 您谈女朋友了?”
周淮琛一扭头,就见许皓阳拿着瓶矿泉水, 不知道哪儿那么惊讶, 水都没拿稳,刷掉了下来。
周淮琛哼了一声, 一伸臂,稳稳接住, 转手递给面前的小男孩。
小孩摇了摇头:“谢谢叔叔,我不渴。”说着又把他那幅“宝物”奥特曼收拾好放进曲奇盒子里, 宝贝地抱回去找他奶奶了。
周淮琛目送了下小男孩,自己拧着瓶盖,直起身。男人连续忙了近20个小时,一身泥一身汗,仰头灌水时,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
灌完随手拧上瓶盖,坦坦荡荡地答了一句:“啊,谈了。”
许皓阳更加吃惊,脱口而出:“您谈女朋友还天天搁队里住着,您女朋友不跟您闹分手啊?”
周淮琛被他这话给气的,浓黑的眉毛一横,一脚就往他腿肚踹去:“滚!”
他这刚谈上呢,就咒他分手?周队长本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知怎的,偏就听不得人说孟逐溪要跟他分手这话,光听就来气!
许皓阳笑着躲,可惜身手远没周淮琛快,小腿挨了一记。
周淮琛也就是玩笑,本来也收着力道,人又在躲,所以踹上来那会儿是真不疼。但许皓阳连续工作了太久,刚又背着老太太泅水,这会儿身体虚,一碰,人就径直跪进了泥地里。
周淮琛也愣了下,知道许皓阳体能弱,但没想到他能这么弱,哭笑不得地上前伸手把人给拉起来,拍拍他肩:“你这体能可真该加强了。”
许皓阳自己想想也怪好笑的,摸了摸鼻子。年轻小伙子脸上脏兮兮的,眼睛却很亮,性子也乐观,还给自己找补,说:“看跟谁比吧,咱这体力,跟周队您比那肯定是比不了的,跟一般人比还是绰绰有余。”
不远处有队友坐在地上休息,笑呵呵起哄:“耗子,你确定你是只有体力比不上周队吗?”
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兄弟间感情真挚坦荡,许皓阳佯怒着上去揍人,几个队员笑闹着打成一团。
一人边笑边说:“我说真的,也就是我没有妹妹,但凡我有个妹妹,我高低得把她介绍给周队。咱周队是真男人,跟了他这辈子都值了。”
许皓阳就笑,说:“你有妹妹也没戏,周队人有女朋友了!”
其他人闻言,当场集体复制了下许皓阳片刻之前那个惊掉下巴的表情,几双眼睛刷刷地,全看着周淮琛。
“不是,这是便宜哪家姑娘了啊?”
周淮琛没吱声,就勾着唇笑。脑子里忽然想起他走那天早上,小姑娘躺在他身下,给他撩出了火,水滴滴地对他说:“周队长,你身体真好。这么好别浪费了,不如就便宜我了吧?”
周淮琛哼笑一声,心里想着,也不知道是谁便宜了谁。
等着!
周淮琛仰头把矿泉水瓶里剩下的水全灌了进去,喝完捏着瓶子大步往车走:“回去了。”
他们只负责营救工作,救回来的人民群众由政府那边的专门人员统一安置。一旁休息的队员听见指令,立刻站起来,有条不紊地上了越野车。
*
远在岁宜的孟逐溪压根不知道,这会儿周淮琛已经刻不容缓地跟人承认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正巴巴地等着周淮琛回去呢,并且受那个沙雕梦境的影响,十分担心她要是真毕不了业,周淮琛会临时反悔,不要她了。
毕竟像周淮琛那么自律优秀的男人,应该挺看不上她这种没什么特长的废物。
她因为过于担心这一点,从周淮琛那儿离开后就马不停蹄地回家去求老父亲。
小姑娘委屈巴巴地跪坐在地毯上,拉着孟时序的手,仰脸撒娇:“爸爸,你可不可以去跟我们辅导员说,让她再多给我几天时间?不多,按照原来说好的,五一后就行。”
孟淮不在,就孟言溪坐在沙发另一头,翘着二郎腿看好戏。握拳掩着嘴角,心里真是既好笑又心疼。
可怜的猪猪,还不知道这就是你老父亲干的好事儿。要没他授意,你们辅导员还真不至于对你这么狠。
孟时序今年五十二岁了,五官依旧深刻俊朗,下颌线条清晰,虽然知道女儿这是故意在他面前扮可怜,还是见不得她这么卑微地放低姿态。
不能在他面前卑微,更不能在别人面前卑微。
他伸手将孟逐溪拉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和自己平视着,跟她讲道理:“溪溪,爸爸是不是从小就跟你说过,不要给别人添麻烦?你们学院往年的惯例是,答辩之前有二十天的毕业作品展,现在你们23号答辩,那意味着最迟节后,你们的毕业作品就要开始展出了。如果你五一以后再交上去,势必会耽误别人的工作进程,你觉得,这合适吗?”
话都给孟时序说完了,孟逐溪还能说什么?她本来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大小姐。
她想了想,退而求其次:“那万一我真毕不了业,您可不可以帮我,帮我……”
小丫头吞吞吐吐,小脸微红的,孟时序这种老狐狸一猜她就是要说周淮琛,假装不明白,一脸耿直地说:“放心,爸爸已经帮你把学费准备好了,肯定不让你再去打那个996的工。”
说着,扭头喊:“孟言溪,快把你妹大五的学费拿过来。”
孟逐溪:“………………”
听我说,爸爸,我谢谢你!
孟逐溪生气了,蹭地站起来:“爸爸,不准说我大五!”
孟时序坐在沙发上,虽然高度上比她矮了,气势上却依旧碾压全场,继续跟他装傻:“哦,不是大五?那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孟逐溪现在对“大五”两个字应激,她怀疑孟时序就是故意的。
“我想说,周淮琛不喜欢废物,万一我真一不小心大那什么了……您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孟时序一脸恍然大悟:“你想当恶毒女配?”
孟逐溪:“……”
孟言溪在一旁幸灾乐祸,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爸,您也觉得溪溪简直就是天选的恶毒女配是不是?英雄所见略同!”
孟逐溪不敢冲孟时序发火,就冲过去揍孟言溪,揍完跺着脚问孟时序:“您难道就不想周淮琛叫您爸爸吗?”
孟时序气定神闲往沙发上一靠:“那你就凭自己的本事把周淮琛带回来,让他喊我爸爸。”
孟逐溪:“……”
老父亲心比周淮琛还硬,孟逐溪铩羽而归。
等司机送孟逐溪走了,孟言溪才坐过去,问孟时序:“爸,您老实说,您是不是也挺想让周淮琛喊您爸爸的?”
孟时序斜了他一眼:“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