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洗砚沉静地转移话题:“我刚才听到你叫梁亦桢为亦桢哥,他的年龄比令尊只小两岁,你该称呼他为叔叔。”
千岱兰说:“我们铁岭一般都叫人哥,你要不喜欢叶先生这个称呼,以后我叫你叶哥。”
叶洗砚说:“这样说,你是不是该叫梁亦桢为梁叔?”
千岱兰愣了一下,又听叶洗砚淡淡说:“抱歉,忘记了,用辽宁话,你应该称呼他为’老舅’,梁老舅。”
这个对梁亦桢的称呼太过滑稽,从叶洗砚口中说出,更加重了这份滑稽。
千岱兰想笑,但胃又开始翻来覆去地不舒服,不得已,她再度跑向马桶,企图把喝下去的酒干呕出。
不行。
不行。
只有干呕声。
千岱兰想到了催吐,她伸出手,想要用力抠弄自己的咽喉,去刺激扁桃体,她什么东西都没吃,只能靠这种刺激。
她知道人类喉咙深处非常敏感,只要伸出手指用力一按,就能成功催吐——
刚抬起手,叶洗砚就攥住她手腕。
千岱兰问:“你干什么?”
她现在真是一点都不装了,想说什么说什么,再不维持自己在叶洗砚面前的形象——可能也没什么形象了,千岱兰心想。
更深处的真实,他都已触到。
“是你想干什么,”叶洗砚俯身,他皱眉,看着千岱兰做的美甲,长长的,五个指甲里三个贴钻的,还是那种大钻,边角都很尖锐,“我可不想和医生解释,你如何突发奇想、用指甲上的水钻划破喉咙。”
千岱兰说:“但我现在非常难受,必须得吐出来——”
那些酒精在持续不断地伤害她的胃。
她刚才的确太拼了,太拼了。
为了能报复紫姐,为了能彻底搞垮她,让这些人重视、调查紫姐的店,千岱兰不惜故意穿假冒的JW,冒着“穿山寨货被当众揭露和嘲笑”的风险来引起他们注意,让他们知道现在JW的声誉已经大受影响;
为了能和这些人结交,为了能拓展更多人脉,千岱兰明知短时间内喝这些烈酒、还是混合起来、各种各样的烈酒不好,但她还是会喝,笑容满满地喝,只为展示自己的聪明头脑和能力,哪怕胃会因此受伤。
太过爱惜脸面是成功的一大障碍。
只要能达成目的,脸面,健康,千岱兰都可以不要,都可以暂时舍弃。
叶洗砚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他俯身,将千岱兰从地上带起来,将人按在洗手台前。
千岱兰从占据一面墙的干净镜子里看到满面绯红的自己,在这一刻,她忽然间意识到了,为什么刚才叶洗砚会不顾礼节地跟她进房间。
因为她看起来下一秒真的会酒精中毒而死掉。
那些酒精在她身体中流淌,龙舌兰,长相思,西拉子,它们让千岱兰的皮肤呈现成一种透明又浮艳的红。卷发散落,那颗漂亮的发夹歪歪斜斜,欲掉欲不掉地挂着。叶洗砚站在她身后,为了配合她身高,也俯低身体,从镜子里看起来就像压在她身后,实际上,千岱兰清楚他一点都没碰到她的身体。
“你现在越来越烫了,”叶洗砚说,“最好立刻吐出来。”
这样下去,她有可能酒精中毒。
想把酒对身体的影响降到最低,就是在喝完后立刻催吐。
千岱兰还想反抗,但两只手已经被叶洗砚按住——待他一松,为了保持平衡,千岱兰不得不双手压住洗手台,洗手台的台面是一整块冰冷的大理石,刺激着她的掌心。
刚站稳就被大理石冰到的千岱兰,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下巴被叶洗砚自后握住,他垂着眼,洗干净的右手中指果断地探入她的口腔,指节顶开牙齿,不容置疑地挤开舌头,穿过柔软温热的腔壁,直接压入咽喉,果断一按。
呼吸一窒,像被掐住喉咙。
千岱兰说不出话了,她只觉得胃中翻江倒海,但现在的嘴巴也很难受,最深处的咽喉少有东西能触碰到,寻常只有那些被咀嚼到松软的食物才能通过。
嘴也无法合拢,他的指节抵住她的牙齿,不许她闭嘴咬他手指。
偏偏叶洗砚手修长,骨节大而粗,右手中指还有茧,此刻又强硬,绝不是可以吞咽的东西强势闯入,制造堵塞,脆弱的咽喉险些被撑爆,她登时有了窒息感,偏偏那作恶的手指还不肯抽出,缓慢地又按一按,像温柔的抚摸。
她甚至能感觉他手指的微颤,甚至想要就这样吞下他的手指。
敏感的咽喉黏膜哪里能经得住这种折磨。
千岱兰的胃不受控制地翻涌,但她忍住,提醒自己不能吐——
叶洗砚是洁癖。
她对这点非常清楚。
她可不想就这样吐到叶洗砚的手上。
通过镜子,她看到站在自己身后的叶洗砚,白衬衫黑色西装裤,裤线锋利,他微微俯身,面容严肃,明明是在做这种事,他却冷静到像一个严谨的授课教师。
唯独正在帮她催吐的右手,解开了袖口,衬衫挽起到手肘处,露出健壮结实的小臂,肌肉鼓起,青筋虬露。
还想忍,忍到他的手指离开,这种感觉非常煎熬,比离下课还剩五分钟时的尿意还要煎。
在千岱兰忍不住并拢腿这个时刻,握住她下巴的手忽然间松开,叶洗砚将她发上欲落的水钻夹子取下,同时,从她口中挪走了阻碍呼吸的手指。
温和微苦的乌木香缓缓罩了她一身。
“现在你可以吐了,”叶洗砚用干净的手轻轻拍她的背,“吐吧,全吐出来。”
千岱兰再也忍不住,张口,将那些喝下去的酒尽数吐出,细微的哗啦,淅淅沥沥,全部浇在洁净的白色洗手台上,大理石无情地冰凉,但她的掌心却热到发烫,冷热交融到想要打寒噤。
她微微抬头,想从镜子里看到呕吐后的自己现在是什么狼狈模样,可叶洗砚却再度轻轻将她往下按一按。
“继续,”叶洗砚将手指再度探入她口腔,垂眼,“你还没吐干净。”
千岱兰大脑木了一下。
等等。
被他中指压到下意识抵抗的舌头时,千岱兰想——
他不是有非常严重的洁癖吗?
作者有话说:
相信我,叶洗砚还没到大破防的时刻[撒花][撒花][撒花]这才哪到哪呀,爱越深~才会越破防~没有爱的破防毫无意义[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撒花]
但兰小妹!!!
在叶洗砚面前终于不再遮盖自己本性啦[让我康康][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我喜欢他们以真实面貌来相爱,纵使它狰狞有缺点,纵使它也有不堪[让我康康]
第40章 甜蜜陷阱
当千岱兰将十分钟前刚饮下的酒全呕出的时候,叶洗砚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想象不到自己会帮人催吐。
他自己喝多时都不会催吐。
——你在做什么?
——你在贪恋什么?
千岱兰第一次感受到“酒局”的潜规则,甚至没有提前做好防备,呕吐后的她好受多了,只是仍弓腰,一只手撑着洗手台,另一只手按下金灿灿的水龙头,哗哗啦啦的水流冲走了她吐出的酒,只有酒,没有任何事物的残渣。
她几乎什么都没吃。
叶洗砚已经注意到了,她在酒局上的经验并不足以应对被灌。
“提前吃些东西,吃到四成饱,喝杯纯奶,再喝酒,胃会好些,”叶洗砚说,“好些了吗?”
他的中指上沾着她一点口水,她的喉咙又暖又软,叶洗砚绷着脸,将手放在水龙头下,缓慢地清洗,听到千岱兰哑声说:“我看过了,只有早餐提供鲜奶,晚餐我上哪里去找奶,你给我挤啊?”
她一直很在意自己形象,现在不仅被他看到将醉未醉时的狼狈,还让他帮忙催吐——
破罐子,再摔上十八瓣也无所谓了。
叶洗砚洗干净双手,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去外面冰箱中取了一瓶纯净水,拧开盖子,递给千岱兰,示意她漱口。
千岱兰背对着他喝水,又侧着身,慢慢地吐进洗手台。
哗哗啦啦流水的金色水龙头停了,千岱兰用力拍下去,让水继续流,放下水瓶,掬一把水洗脸。
叶洗砚问:“怎么了?”
“形象,”说完后,千岱兰抬起水淋淋、刚洗过的脸,有些自暴自弃,“算了,在你面前也没什么形象;反正吗,我什么样你都见过,就差看到我嘘嘘了。”
叶洗砚说:“你看到过我。”
千岱兰想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她后退一步,错愕地看叶洗砚。
“我都说了,我那天只是走错卫生间,什么都没看到,”千岱兰说,“翻旧帐翻到四年前,叶洗砚,你这么会翻旧账该去审计局啊,我国的金融监管和防腐全靠你了,预祝你还我国一片蓝天。”
“谢谢,”叶洗砚说,“醉酒后还不忘关心国家的未来发展,岱兰,你这样忧国忧民的好苗子,该去考公务员——再喝些水,稀释酒精,更好受些。”
“位卑未敢忘忧国,”千岱兰一边同他吵,一边拿起纯净水喝了一口,水是冷的,倒是能缓解喉咙的烫热感——讨厌死了,他手指和指节撑开的感觉还在,如此强烈,他留在她身上的任何一样体验都有这样强烈的余韵,持久到让她又害怕又讨厌,“倒是你,今天晚上吃饭时为什么一直在看我?”
叶洗砚说:“听起来你似乎也一直在看我,否则怎么知道我看你?”
“如果不是你一直在盯着我,我怎么会去看你?”千岱兰说,“你先分清楚因果关系。”
“事实上,因为千小姐你频频看我,我才去看你,想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需求,”叶洗砚波澜不惊,“不是吗?”
千岱兰说:“要不要我们现在去调监控,看看是谁先看谁?”
叶洗砚颔首:“可以。”
千岱兰捏着纯净水瓶往外走一步,又停下,摇头。
“不行不行,我不和你吵了,这句子越吵越长,我肺活量可没你强,”她说,“我今天喝多了,明天还要早起见朋友,不能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
“北京的朋友?”
“对,”千岱兰说,“难道我连约了朋友吃早餐这种事也要向你汇报吗?叶先生,我不是你的所有物,你也不是我上级,我不需要把私生活也一条条清楚地告诉你吧?”
“那倒不用,千小姐人见人爱,让人羡慕,”叶洗砚冷冷淡淡,“也多谢你提醒我,我明天清晨也要和你梁叔谈事情。”
千岱兰花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叶洗砚说的“你梁叔”是“梁亦桢”。
这个接地气的称呼,很难让人把那个说典雅、诗般中文的男人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