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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情_分节阅读_第10节
小说作者:木鬼衣   小说类别:言情小说   内容大小:749 KB   上传时间:2025-01-02 12:46:24

  “还好,伤口不深,擦了药没几周就能恢复。”贺常君嘱咐。“但最好还是尽快消毒包扎,伤口结痂前注意不要碰水。”

  于锦铭道:“这些我也知道,我来找你是以为你带了酒精纱布什么的。”

  “哎呦,我的四少,您当我是变戏法的?”贺常君穿一件臃肿的长棉袄,两手直往袖子里掏空气。“今儿不演胸口碎大石,给您变个十八味药材出来。”

  苏青瑶噗嗤一笑。

  她抬头看向钟表,见指针快走到十点,便说司机在门口等,要早些回去换纱布。

  于锦铭想送,被她婉拒。

  临别,苏青瑶心弦微动,忽得抓住于锦铭亚麻色西装外套的衣角,轻声道:“巨籁达路 876 号,徐公馆,号码是 1656 …… 你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打给我。”

  于锦铭勉强送她到餐厅门前,余下的路,她不让再送,他不得不折返。

  眉宇之间,似是丢魂。

  贺常君眼尖,一下瞧出他心里猫腻,冷声道:“别胡思乱想,人家是有家室、有丈夫的。”

  “按你这意思,我和她随便说两句话,就成奸夫。那你穷得叮当响,没钱留上海,死皮赖脸跑来和我住一块儿,算什么?”于锦铭手揣裤兜,嬉笑着将话头顶回去。“公子哥和男娼?”

  “少贫嘴,我还不了解你。”贺常君摘掉眼镜,拿衣角擦水雾,眼珠子上挪。“你这人,性子倔,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我俩读高中那会儿,隔壁女校有个姑娘丢了魂似的追你,天天堵校门,你有跟人家好好聊过?你不是每天翻墙逃的?”

  于锦铭被戳中痛处,飞快地笑笑,五指转着小桌上还剩一半红酒的高脚杯,坐回他对面。

  “你也太高看我。”他道。“我是夜里喝多了酒,分不清东南西北,一觉睡醒就全忘了。”

  贺常君严肃道:“锦铭,航校花那么大价钱培养你,你迟早要去参军,不可能一辈子躲上海。东三省的局势你也清楚,国难当前,眼前这些,不过镜花水月。”

  于锦铭迟迟不开口。台子上换了对俏丽的孪生姐妹,一搭一唱,往四处抛媚眼。他看着,笑,在靡靡之乐里鼓掌,彩灯斑斓地吻他的指尖。再出声,泰然地换了话题。

  “常君,她脚怎么回事。”

  “幼年缠过足,但应该没缠太久,所以右足无碍。左足估计是缠得太狠,骨折后没送医,导致后期畸形愈合。”

  于锦铭想着苏青瑶泪涟涟的眼,不言。

  “女子放足自民国始。当年孙中山先生就任临时大总统,颁布劝禁缠足文。可谓女子放足多少年,中国放足多少年。民国建成后,讨袁、护国、护法,直系奉系军阀打,浩浩荡荡打北伐。放足亦如是,一而再、再而三。”贺常君略有些醉。“真可怕,熬过阳历年,我们居然离开晚清已满二十载。”

  说罢,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另一头,苏青瑶拆开于锦铭的领带,偷偷掖到衬裤里,赤脚往外去。

  夜已深沉,走到门外被风一吹,她清醒许多。

  留在餐厅外等候的司机见她踮着脚走来,吓得丢魂,忙叫人进餐厅找徐先生,他拉开车门,请苏青瑶上车歇着,说徐先生马上到,又说太太您简直吓死人,再不出现,先生要拜托经理封大楼 ……

  少顷,徐志怀慌忙赶来,臂弯里搭着她交出去的貂皮大衣。

  他呆在车外与司机说了几句,隔着车窗,苏青瑶听不清。聊完,他拉门跨入,苏青瑶以为他要发火,垂头等。徐志怀沉默着点一根烟,抽到半截,弹走指尖积的烟灰,才转头看向她。

  “鞋呢?”他问。

  苏青瑶答:“扔了,鞋跟断掉,没法穿。”

  “脚又怎么弄的。”

  “不小心踩到地毯掉的胸花,别针划破的。”

  徐志怀熄烟,握住她的脚腕拉到膝上,敛色屏气,照着车灯检查她仍在渗血的伤口。

  他勉强按捺住气恼,冷脸道了句:“不爱跳大不了换个地方逛,你多能耐,赤着脚到处跑,还把脚底划出一道口子来。”

  苏青瑶别过脸道:“我又没说去舞场。”

  “行,是我没事找事。”徐志怀嗤笑,终究没压住心底那句难听话。“我是今天犯病,才费那么大力气带你出来过节,你当我信这劳什子的上帝耶稣!”

  他话里带醋,因冲动之下出口,鲜有遮掩。徐志怀讲完,错愕片刻,方才回神,咀嚼起脱口而出的一字一句,心直跳。他看一眼苏青瑶,瞧她低着脸,面无血色,心里什么滋味都有。

  两人守着死寂回别墅。

  佣人们过完节欢欢喜喜回来,因两个主人未归家,都不敢睡,便聚在一块儿谈天。正聊着,小阿七见屋外两道笔直的光扫过,心知是先生太太的轿车,急忙叫“吴妈,先生和夫人回来啦”。

  苏青瑶推开车门,想赤脚走进屋。

  徐志怀晓得她心里有气,本不想管,让她逞强。可她下车,左晃右晃地走了几步,看得他直拧眉。

  他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进屋。

  “去烧盆热水送楼上。”徐志怀吩咐。“阿七,你拿酒精和纱布。”

  苏青瑶两手不知往何处搁,只得搭他的肩上,被他抱进卧室,扔上床榻。

  她撑着胳膊坐起,徐志怀也坐到床畔,手臂压在她身侧。晕黄的灯光映在两人面庞,他冷着脸,苏青瑶看不清他的情绪,也不敢看,又想垂头看别处。可他的手突然伸过来,捏住下巴,不许她再低头。

  “我知道你当女学生的时候年年要过耶稣圣诞,可杭州没合适的去处,我也不怎么在意这些。”徐志怀缓缓道。“今天带你出去,纯粹想补一下先前的遗憾,没别的意思。”

  这其间意味,苏青瑶能品出来,可她若不愿细想,大罗神仙也没办法。

  她急促地吸着气,道:“你明知我脚不好。”

  “也没坏到那份上,真裹成三寸的女人多了去,不也照样——”他话到半途,止住,静了一会儿,才说。“不想跳以后都不跳,我懒得管你。”

  徐志怀说完,指尖下移,去解旗袍扣。“把衣服换了,免得你又嫌脏。”

  她衬裤里可还掖着野男人的领带,沾着足心血,要被他瞧见——

  “你走开!”苏青瑶情急,身子朝前扑,狠狠推开他。

  徐志怀哪里算到她会猛然发飙,皮鞋一滑,险些跌下床。

  他起身,站在原地愣了会儿,似是泄气,转身出门叫小阿七过来服侍太太。

  虽说苏青瑶素来敏感,又爱把事闷在心里,但一贯柔顺,闹起来也是冷脸不答话,哪有像现在这样大喊大叫的时候。

  徐志怀不解。

  他背手在卧房外的走廊兜了几圈,步子重,皮鞋踏着木地板,能听见声儿,楼下佣人大气不敢出。

  小阿七端水盆子进去,给苏青瑶洗完脚,要折出来拿纱布。她出门,见徐先生来回踱步,鼻翼发出一声气恼的哼音。

  徐志怀何等耳力,随即余光瞥过去,盯得小阿七浑身发憷。

  “弄好了?”徐志怀问。

  “要去拿药。”小阿七缩起肩。

  徐志怀不咸不淡应一声,又问她:“太太同你说什么没?”

  提这个她可就来劲。小阿七撑开肩膀,耸眉瞪眼道:“您还好意思提!您明知道太太脚不好,怎么还非拉她去跳舞?太太可真是脾气好到没边儿,这都没被您气死。”

  徐志怀被她嚷得头疼。“怎么说话的。”

  “这两年家里发生多大的麻烦,太太都没掉一滴泪,这下可好,您用一件事就把她惹哭了。”小阿七跺脚。“要我看,您去客房将就一晚吧,太太现在可烦死您了。”

  想太太嫁进来头几年,还算多话,也想过要多黏丈夫培养感情。但徐先生脾气太硬,嫌太太年纪小,不懂事,多少次撇开她。两年过去,太太没把他捂热,自己先冷了,所幸老和尚撞钟似的熬日子。

  也是,谁的心都是肉长的,盼一个人盼两年也该死了。

  那时候先生不上心,现在眼巴巴过来,可不得闹成现在这样。

  怪谁?活该!

  徐志怀觉得小阿七在理,便转去客房歇下。

  第二日,他早起,拿一个丝绒方盒踱到卧房外。

  他听商会里前辈家在读圣玛利亚的小女儿说,教会学校的姆姆会在圣诞夜给女学生们发礼物,他还特意准备了一个。可经昨夜那么一闹,谁也没心情去管这东西。

  他拧开门把手,悄悄开一道缝,侧身往内看。

  苏青瑶披散着长发,正靠着枕头正读杂志。

  见她已醒,徐志怀杵在原地思索片刻,还是握紧盒子转身离开。



第十二章 黑蝴蝶 (上)

  徐志怀自卧室门前回客房,坐在床边,掂量着掌心的方盒,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

  他本打算趁天不亮,去一趟卧房,悄声将准备好的礼物放到她枕边,等她睡醒,打开一看,领会几分他的心意。然后到吃早饭,他这低一下姿态,她那儿软一下心肠,昨夜的事就算过去。

  但见她已醒,徐志怀有点拉不下脸进门。

  捱到天光大亮,要下楼用餐,徐志怀衣兜里揣着礼物盒去,想着餐桌上叫佣人递一下,也成,结果到餐厅一问吴妈,说太太让小阿七把早点端房里去了。

  行,他又碰一鼻子灰。

  不上不落地揣着礼物去公司,徐志怀越想越觉得昨天的事既然已经发生,不如顺势揭过,送礼反倒平白添堵。

  这般拿定主意,徐志怀叫来管事,让他抽时间去珠宝店退礼物。

  管事接过,打开丝绒盒一看,内里是块大冰糖似的粉钻。

  沉甸甸拿在手心,管事觉得这条手臂跟灌了铅似的,举不起来,只得小心翼翼问:“太太不喜欢?”

  “没给她看。”徐志怀垂眸弄着西服袖扣。“谁晓得拿出去她喜不喜欢。趁早退回去,我懒得到她跟前自讨没趣。”

  他心烦地叹了声气,扯开袖口,所幸让它敞着。

  往常这东西都是苏青瑶帮他整理,今日她不下楼,家里的女佣帮忙拧了,看着挺规整,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硌着难受。

  管事觉得可惜,委婉劝了句:“先生,要不还是留下吧?这么大的钻,如今不好找。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徐志怀正心烦,一口回绝,让他立马去退,退不了就捐红十字会。

  苏青瑶哪晓得丈夫还有这一出,她又不是徐志怀肚里的蛔虫,为他生、为他死,他一断气,她也跟着不活。

  用过早饭,她睡了个回笼觉,歇到正午,才有点精神爬起来,赤足下地去找昨夜藏进脏衣篓的领带。

  黑底描金红花纹的男士领带卷进丝绸衬裙,在白净的衣料压出一道血印。

  苏青瑶将它拿到盥洗室搓干净。屋内暖气足,搭在椅子背烘一会儿,便干透。

  这条领带终归要送还。

  可苏青瑶不晓得到何处寻他,思来想去,还是要拜托谭碧。

  她梳洗罢,坐车去卢月楼。

  因是孤身前来,事先未打过招呼,前厅的招待见苏青瑶姿态袅袅地移进门,误以为她是前来应征舞女,眉宇间带着一抹微妙的笑意,殷切地请她上二楼见谭碧。苏青瑶也未辩解,随他穿过谈笑声噪杂的房门,进到一间较为空旷的屋室。

  “您稍等,我去请谭姐。”招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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