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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情_分节阅读_第155节
小说作者:木鬼衣   小说类别:言情小说   内容大小:749 KB   上传时间:2025-01-02 12:46:24

  她微笑,又有些恍惚:万一找不到她的父亲该怎么办?万一没办法送回日本该怎么办?万一没有慈幼院愿意收留,该怎么办?由她来收养,不是不行,只是她独来独往惯了,能当得了母亲吗?她连自己的娘亲长什么模样,都快要记不起来。更别提母爱,那又是什么东西?

  这般胡乱想着,车到站,谭碧牵着女孩下来,又在站台附近雇来一辆黄包车。

  她们坐上去,依旧是环搂的姿势。黄昏过去,绛紫的天幕里微微起了晚风。车夫动起来,那夹杂着冰晶的风直往人脸上吹。女孩埋头,依偎在她怀中。谭碧见状,忙从脚边的纸袋翻出一条围巾,包住她的脸。

  到家门口,天完全黑了,积雪是苍苍的靛蓝色。

  谭碧牵女孩进屋,放了东西,摁亮电灯。在东北过冬,暖炕得成天成晚地烧,因此里头与外面全然两个温度。谭碧搓搓发麻的双手,脱去女孩身上的脏棉袄,然后去厨房倒一脸盆热水,拉她坐到炕头擦脸擦手。

  弄完,她摆开纸笔。

  钨丝灯泡悬吊头顶,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桌边,似一对糖人。

  “你叫什么名字?”谭碧边问,边写下一个“名”字。

  日文汉字与中文相通。

  女孩沉默片刻,拿起钢笔,在“名”旁写下:田中令子。一笔一划,很是用力。她怯怯地瞥向谭碧,见对方朝自己点头,抿起唇,又在纸上画出一个长发的女人,写着“母亲,亡”。停笔,她抬头,眼里有微微的泪光。

  “嗯,我知道。”谭碧道。

  她俯身,凑到纸面写“知道”,令子看不懂,于是写“明白”,还是不懂。她挠挠头,尝试着写下“理解”,对方总算懂了。谭碧松了口气。她拿过白纸,写下“日本”,然后指一指令子,再指一指日本。

  “你,家人,送你回去,这里。”她说。

  令子紧握钢笔,看着对面人的手势,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低头,哆嗦着写下一个很短的日文,可能是她家的住址,谭碧看不懂,但紧跟着,她画出了一个小房子,里头住着两个长着皱纹的笑脸,可能是爷爷奶奶,随后也用力地写下一个“亡”字。

  她知道她回不去了。

  令子咬着嘴唇,一下大哭起来。

  “啊呀!不许哭,才给你洗的脸。”谭碧侧身,搂住女孩的肩膀,手一勾,且将枕头巾作面巾,用力擦着她冻伤的脸。“哭什么?你还活着呢,不许哭。”她埋怨。“再哭把你丢出去!”然而她埋怨得再狠,女孩也听不懂,只顾嚎啕大哭。谭碧叹气,垂下脸,将她搂得更紧。“好了好了,乖乖不哭……”她喃喃,拍打起女孩的后背。令子却哭得更凶。她攀住谭碧的脖子,像抱住浮木,整个人挂在她的身上。

  不知过去多久,令子终于哭累,手脚软和下来,蜷缩在她的臂弯,偶有一两声抽噎。

  谭碧拨拨她濡湿的发,把纸笔拿到跟前,在日本与她的名字间画出一道直线,写下“一定”,又怕她看不懂,便一口气将同义词补充上去,“肯定、必然、必须、绝对”。令子趴在她的膝头,看懂了。她说了句日语。谭碧听不懂,不过听口气,大概是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收留她?为什么愿意送她回日本?她的父亲为什么抛弃她和妈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是说东北的土地肥沃得能捏出油,我们是来帮助他们实现大东亚共荣吗?……以上所有的为什么,都有一个统一的答案。

  谭碧无言。

  许久后,她写:战争。

  战争二字,中日也是相通。

  “战争已经结束了。”谭碧边说,边在那两个字上打了个叉,接着动笔,画出一个蘑菇头的小女孩,她笑着,领口戴着盛开的小花。“你还是个孩子。”

  火在灶台烧,噼噼啪啪响,但传到卧室,仅留下微弱的响动。

  像在听去年的烟花。

  谭碧背靠墙壁,缓慢抚摸她的后脑。累极、饿极,令子在这安抚下,昏沉沉睡去。谭碧趿拉着棉鞋,从行李箱翻出一件短衫,充当孩子的睡裙。她给她换了衣裳,掩好被角,又摸出打火机。啪嗒,一簇柔软的火苗浮上殷红的指甲,涟漪般摇动。谭碧弯腰,点燃烛台上的黄蜡烛,熄灭了电灯。

  她伏在小桌给苏青瑶写信,告诉她近来所发生的一切。

  关于自己,关于于锦铭,关于贺常君的葬礼,关于战后的东北,以及今天遇到的这个叫令子的女孩……她写着,一张纸不够,又另取一张。蜡烛越烧越短,烛泪淋漓,流到椭圆形的托盘上,凝固成一条条亘古的河流。

  歇笔已是深夜。

  她对着烛火,默念两遍信笺,又想起什么,便大笔一挥,补充:对了瑶瑶,替我向徐老板问好,告诉他,他留的那些“小黄鱼”,我分文未取。待他再办婚礼,记得待我客气些,否则我将当场劫持新娘。

  写完,她被自己的俏皮话乐得咯咯直笑。

  谭碧折好信纸,吹熄蜡烛,上床。耳边凉飕飕的,是令子的呼吸。她翻身搂住女孩,小小的身体窝在怀里,腿靠着腿、心贴着心,谭碧忽然感觉自己变成了春天的大地,非常柔软,同时又非常坚实……

  到了次日,她一早起来,坐公交车进市区。

  谭碧先去电话局,给于锦铭打电话讲令子的事。于锦铭告诉谭碧,东北沦陷后,日本政府组织了一批贫民移居东北,令子的父母应当就是“日本开拓团”的一员。现在日本宣布战败,军队自顾不暇,更不可能会去管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谭碧听闻,叹了口气,问他有没有办法找到令子的父亲,或是想办法把她送回日本。于锦铭沉思片刻,说,成年人倒还好办,国共美三方正在计划遣返日本侨民,但令子年纪太小,得找个愿意收养她的人,才好上路。

  “给你添麻烦了。”谭碧苦笑。“要是实在找不到人,我来养就是,毕竟是我一时冲动……”

  “太见外了吧,谭姐,”于锦铭笑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当务之急是先找个会日语的来沟通。”

  谭碧点头称是。

  她长吁,感慨道:“于少,你说他们来的时候,会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吗?”

  “不会的。”于锦铭说。“在战争的开端,人人坚信自己将会是胜者,然而到最后,失败才是常态。”

  挂断电话,谭碧去到邮局。

  一场漫长的战争结束了,下一场战场还未开始,柜台颇为清净。

  她给信封贴上邮票,重新打包好买来的糖果,随信一起寄给苏青瑶。

  出门,太阳出来了,日光照着积雪,仿佛两面相对的明镜。

  谭碧裹紧围巾,独自朝家的方向走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只是谁也不会料到,这将会是她们此生最后一次通信。



第二百零七章 创世纪

  苏青瑶展开信。是小阿七寄来的,内容很简单,说吴妈得流感,中药喝了半月不见好,上海物价飞涨,实在买不起西药,便想叫太太帮忙从香港寄。她读完,折起信纸,计划节后去一趟药店。

  帮佣一早领了赏钱和礼物,去过圣诞节了,满屋子静悄悄。

  苏青瑶放下皮包,上楼去找徐志怀。

  近到书房,她听见里头有人声。

  一人说:“你脑子被驴踢了,看不出这是鸿门宴?还配合了解情况,他们就是诓你回去。你要信,不等出码头,就被他们扣下。到时候我还得想法子捞你。”

  另一人则说:“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至于做这么下作的事。”

  “沈从之,你管闲事的脑筋但凡用三分在正事上,都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徐志怀冷笑。“听我的,回电报说不方便,他们问什么时候方便,就说下周。下周之后再下周,永远都是下周。他们撑不了太久,马歇尔来来去去调停多少次,能停战早停了。”

  “话虽这么说……可……”

  “那随便你,少拖累我,”徐志怀受不了沈从之这磨唧样,擎着烟,忿然道。

  好在话一出口,他就反应过来,弹弹烟灰,找补道:“我也是关心你。”

  “我知道。”

  徐志怀别过脸,又吸几口烟,缓声问:“张文景怎么样?”

  “不好混,还得坚持着混下去。”沈从之答。

  “办于家我是料到的,张学良被软禁多少年了,东北的事早不是他们说了算,也不该再由他们说了算。”徐志怀道。“但想连张文景一起办,是真卸磨杀驴了。”

  “所以承云讲,他难就难在,不姓蒋宋孔陈,又是个资本家的小儿子。”

  徐志怀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等他们差不多聊完,苏青瑶敲门进屋。沈从之窝在丝绒坐垫的扶手椅里,见是她,便站起来招呼一声。“苏小姐回来了。”苏青瑶点头回应,微笑道:“刚放课,沈先生快坐。”学校的耶诞节假期,从平安夜的中午开始放,她的课刚巧排在上午最后一堂。沈从之拿起平顶帽:“不坐了,正要走呢。”说着,他戴上呢帽,往门口去。苏青瑶跟上去道:“我送你。”沈从之笑着摆手:“不了,整个香港才多大,几步路就到了。”

  尽管如此,苏青瑶还是送他到门口。

  两人走出圆拱形的雨棚,肩并肩,踩着铺在草坪上的石阶。

  “沈先生,”苏青瑶轻轻地开口,“方便问吗?刚才您和志怀——”

  “没什么不方便的。”沈从之苦笑。“说来说去不过是钱的事,哪怕上海的鸡蛋涨到五千法币一枚,蒋委员长也不会承认经济正在崩溃。可惜,纸钞能加班加点地印,钱可不会像雨一样落。”讲到这里,他顿了顿,面上的苦笑转为讥讽,又随着一声叹息,变为哀愁。“霜月说得对,回去就是羊入虎口。我也不可能抛下小玉,头脑一热去赴鸿门宴,只是……国家、国家,毕竟自己的家在里头。”

  苏青瑶听着,紧蹙起眉头,一下回忆起陈道之那行人,又想派特务来香港刺杀一个人,于中统而言也并非难事。

  “苏小姐,”沈从之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香港到底是英国人在管,不必多虑。”

  苏青瑶觉得有点窘,便问:“张先生呢?”

  “我倒是最不担心承云,他多少有个好爹。”沈从之笑道。“俗语说‘虎死不落架’,好比于家,在军界这么多年的威望,大儿子走了,小儿子还在空军部队,这时候急流勇退、主动请辞,反而是件好事。”

  苏青瑶愣了愣。

  一直以来,她对于锦铭家庭的了解,仅限于是奉系,跟在大帅、少帅的鞍马后。因而先前听到他们谈及于家,她丝毫没往那方面想。直至此刻沈从之再度提及,说空军部队的小儿子,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于家指的是什么。

  “但愿……”苏青瑶长吁,“这十几年,国人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走到敞开的铁门,两人道别。

  苏青瑶回到书房,见徐志怀翘着腿,胳膊肘支在扶手上抽烟。他听到开门声,转头道:“沈从之走了?”苏青瑶点头,走过去,本打算坐在沈从之先前坐的位置,结果他伸手,拉她坐到腿上。

  苏青瑶一手揽他的肩,另一只手从他的指缝抽走香烟,折弯了。

  “不许抽,你抽了我也想抽。”说着,她轻轻一抛,将香烟丢进烟灰缸。

  徐志怀空了的右手搭上她的膝盖,问:“出去这么久,沈从之又跟你叽叽歪歪什么了?”

  “没,是我主动问沈先生的,刚才在书房外头听到你们在讲话,”苏青瑶道,“怕你被特务绑票。”

  “不至于,”徐志怀笑笑。

  他想,自己应该和她多讲两句,不能什么话都让沈从之抢在前头说,显得他很没存在感。但转念想,政治上的事,讲了也没用,她是做学问的,说出来反倒害她伤神,何况是在这过节的关头。

  “让你担心了,”徐志怀柔声说着,绵绵地吻她的眼睛,又露出腕表。“对了,你不是说晚上要去参加学校的圣诞舞会?”

  苏青瑶低头看看时间,的确差不多。

  她从他腿上下来,去浴室洗澡。裹着浴衣出来,徐志怀已经在换衣裳。灰呢的窄腿裤上,是一件天蓝色细条纹的白衬衫,领子别两根米珠领针,正在打领带,绛红底子上是极细的暗金色斜条纹。领带的结头不够板正,苏青瑶在浴衣上擦擦手,给他重新系了一遍。

  她要穿的衣服,徐志怀提前放在床上。

  最上头是一件棉布的锥型胸衣。

  现在是民国三十五年了,好容易走出长达百年的裹脚与缠胸的阴影,女人们报复性地要把独属于女人的一切摆到台面,譬如子弹一样的胸衣,短到膝盖的旗袍和收紧的腰身。只不过,苏青瑶自少女时代解开裹胸布后,要么不穿,要么穿一层吊带衬裙,刚开始穿有筋骨的胸衣,总是摸不到搭扣。

  她在床畔,耸起肩,两手绕到背后摸索。

  突得,一双手插进来,替她扣上。

  苏青瑶转头,身后当然是徐志怀。

  他垂眸,专心扯平胸衣下围褶皱的棉布,还未穿外套,领带直往前跑,抚在她的后腰,像另一只发凉的手。她脸发红,一扭身站起,穿衣。天青色的短旗袍,用缎面而有釉色的质感,从右肩到左膝贯穿一支钉珠亮片的蓝白花卉。侧边拉链开到腋下,苏青瑶勉强拉到侧乳的位置,回眸瞧他。他坐在床边,分明看懂了她的意思,但不动。苏青瑶只得抬着胳膊,嗔道:“志怀,你帮帮忙。”徐志怀起身,替她拉上去,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叫我帮。”苏青瑶推一下他的腰。“刚才不用,现在用。”说罢,她绕开他,坐到梳妆镜前。

  头发也与十年前大不一样。

  从前流行把头发往下烫,蜷蜿鬓边,如今时兴朝上卷,高高隆起,越威武越好。苏青瑶没烫发,做不出那高耸的山头,况且是学校举办跳舞会,不宜夸张,便将长发盘在脑后。徐志怀靠着妆台,给她递卡子。

  梳妆完毕,苏青瑶与他一同出门。

  两人都会开车,便让司机也放假。开车到中环,出来过节的人实在太多,徐志怀找了个地方停车。他下来,绕到另一边开车门,苏青瑶扶着他出来,抚一抚衣摆,怕起褶子。她看完自己的,又去拍他的。徐志怀举起手,由她打被子似的围着拍了一圈,然后放下胳膊,揽住她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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