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忠爷远远伸手,示意苏娇来托自己的手,并一把反握紧攥上她的手,然后说:“我跟季胤一样,也有过四个儿子,有两个英年早丧,剩下的两个中,天明他爸自幼聪明伶俐,长大后也不负我所望,读大学,创事业,为我争光,所以我向来觉得,三岁看老那句话便是至理明言,但天明小的时候……”
苏娇明白了:“他小时候是个笨蛋?”
钟sir精明成那样,小时候居然是个小笨蛋。
真的假的?
因为关于争赌牌一事,九龙人尽皆知,忠爷也就不多讲了。
他只说:“而且为了抢那张赌牌,遗留下一大堆的孤儿寡母,都是从大陆来的,没有赌牌就没有生计,如果当时我把赌牌交出去,那些人谁来养,又如何谋生?”
凡事要站各自的立场。
大佬们为了争利益杀来杀去,比谁比谁更狠,狠才能站在巅峰。
而在忠爷看来,小时候的钟天明是个小笨蛋,具体有多笨苏娇也不知道,但应该比阮天浩笨一点。
那么,在选继承人的时候,老爷子的天平自就会更倾向阮天浩。
再则,为了拼那张赌牌,死了一大票的大陆仔,那些人的妻儿也都需要人来养。
在忠爷看来,他狠心断腕,舍了大儿子,但是,他保全了那帮大陆仔的家人们的生计。
哪怕罪孽深重,可在他当时,那已经是他所能做的,最佳的选择了。
……
第40章
最近股交所的人全知道苏记了,一到午市,客人尤其多。
所以虽然近些年来忠爷深居简出,也老的不成样了,但总还是有人认出他来。
俩食客吃完面出来,正在擦嘴,迎面一看,同时袖手:“忠爷?”
又同声问:“您老竟然也来吃苏记的面?”
忠爷身后一个穿黑西服的中年男人紧赶上前,笑着说:“何总许总,借一步说话。”
苏旺本在店里忙活,但一看大佬前呼后拥的来的,也忙赶了出来,搓着双手说:“忠爷您今儿想吃什么,阿娇不忙,我让她马上给您烧菜。”
刚才那中年男人抢一步上前,依然在笑:“爷吃过饭才来的,闲聊两句就走。”
又自顾着从酒楼里搬出张椅子,再一伸手,有手下递给他一只锦面垫子,往上面一垫,这人又笑着说:“爷,站久了怪累的,坐下吧,跟苏小姐慢慢聊。”
再一伸手,有手下适时递上保温杯,他轻声问:“爷要不要喝茶?”
忠爷摆手,并说:“阿义你先下去,我喊你你再来。”
苏娇哪怕在梦里也没见过这人,那意味着他也是个早死鬼,九龙的场面上也不会有他,因为这人面相肖似田素玉,她一猜,笑问:“田总也不要吃一碗面?”
她猜这人应该是田素玉的弟弟,也就是阮天浩的舅舅,田义。
忠爷一派,阮智信之下还有个叫钟诚的,这个田义坐着第三把交椅。
他依然在笑,摆手说:“改天吧,等爷不忙的时候我抽时间上门,专门来品尝。”
忠爷看他退下,又说:“念及往事我总心痛,痛彻心扉,但并不曾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过,我也总对天浩有所不满,但不是因为他不乖,恰恰相反……”
他说:“我所不满的是,一直以来他都太乖了点。”
不论儿子还是孙子,于男人来说,只要他有权有势就可以多多益善。
忠爷可不止阮天浩一个孙子,还有个阮天赐。
但那个要更笨点,所以他没有培养。
毕竟梦里也做过有钱人,交往的也全是各种大佬,苏娇明白这老爷子的意思了:“您虽表面尊孔孟,但内里崇尚的实则是厚黑学,而这些,您的继承人得要自悟。”
孔孟讲的是君子端方,谨言慎行,厚黑学讲的就比较简单了。
只有三个字:不要脸。
忠爷专程来一趟,当然有其目的。
但因为苏娇这句话,他蓦然抬头,仿佛头天认识般盯着她。
苏娇再笑,继续说:“在您看来,男人可以犯错也可以风流,只要不下流,滥情滥性就好,所以虽然您一直对小辈们严加约束,要他们乖巧听话,但其实心底里却盼着他们能跳出您的桎梏,去做一些出格的事,你在后面自然会兜着的。”
忠爷的眼中有满满的惊讶。
因为他一直以为,苏娇能让他的大孙子走上像他一样,做赘婿的老路,凭的是她天生娇美的脸蛋儿,却不想她对人对事的见识,竟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他说:“你娘曾经救过全九龙,所有的大陆人。”
又说:“我听说她是大学生,是因为她的教女有方吧,才叫你有这般见识吧。”
这就又得说说,忠爷对于他的得意大孙子去螵,导致股价暴跌的态度了。
明面上他当然要生气,甚至放狠话,给给阮天浩上家法。
但其实在九龙这种豺狼遍地走的地方,东方巴士的继承人要真的只是个乖巧的应声虫,等忠爷一闭眼,就不说外人了,社团内部的元老们就可以把他生吞活剥。
一个好的继承人就应该是表面端持,是君子,但私底下要讲厚黑学,要阴险狠辣有城府,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接管,并镇得住一座堂口。
所以别看忠爷表面生气,但其实他心里很欣慰:乖孙子终于会跟他耍心眼子了。
也就不怪钟天明说阮智信两口子笨了。
他们完全不了解老爷子的心思,反而跟跳梁小丑似的,出点事就方寸大乱,跑到苏记酒楼来,一招接着一招的耍昏招,最终只闹得个贻笑大方。
老爷子亮了他的态度,苏娇当然也得亮她的。
她说:“关于有人传言,说阮天浩螵娼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会四处乱说的。”
其实从现在开始,哪怕苏娇拿着小喇叭四处广播也没啥用了。
忠爷亲自下场,这件事他就能压得下去。
田义很上道的,把手下安排在各处墙角,他自己也站在个角落里,不时看看表,再咳嗽两声,显然是想提醒忠爷,还有别的事儿要办,他们也该走了。
但忠爷朝他摆摆手,又拍拍胸口,对苏娇说:“等我后来找到天明的时候他已经考上警校了,我也意识到了,孩子小时候的性格和表现决定不了他的一生,但那孩子心里恨我,也拒绝回家,可是阿娇,你的酒楼是家庭作坊,东方巴士也一样,俗话说得好,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不好劝,但你很该劝劝天明,天浩需要他的帮助,而他,身为男人,此生也不该止步于个小小差官,对吧?”
能做大佬的人当然都不傻。
而虽然忠爷曾经迫不得已,放弃了他自认为比较傻的钟天明,专心培养阮天浩。
现在他也依然要坚持,让阮天浩做继承人。
但是作为一个大佬,发现被自己抛弃的孩子经过野蛮生长,已然长成参天大树时,哪怕钟天明拒绝认他,他也不会就那么放手的。
反而,他会立刻想到,如今的钟天明,于阮天浩来说,是个极得力的左膀右臂。
毕竟博.彩业能源源生金,只要他们兄弟并肩携手,就能更上一层楼。
老爷子想法挺美,但如果苏娇是钟天明,她也不乐意。
毕竟赌牌是钟天明他爸和一帮大陆人拼了命换来的,凭什么让阮天浩继承,就凭他终于学会了撒谎?
那么,聊了这半天,忠爷委苏娇以重任,要她劝钟天明回家。
她是要答应还是拒绝?
都不。
苏娇选择暗刺这位大佬,并让他不舒服一下。
那个叫孙云慧的奶妈还没走,在巷口伸着脖子探头探脑半天了,苏娇趁着她探头的功夫伸手一指,说:“忠爷您看到了吧,那位阿婶今天专门捎来您家儿女的话,说您年事已高,身体也差,叫我们接待的时候掂量着点儿,您……”
她故意靠近,语带关切:“您要身体不好,切不可强撑。”
从她开始说话忠爷的面色就变的惨白,等她说完,直接放声咳嗽。
钟天明也是他的孙子。
而且是在他成年后,忠爷才发现他不但不傻,还很有心机有手腕,有城府,是个极难得的才干青年,他之所以微服,一趟趟的跑到苏记来吃饭,就是想把钟天明拉回东方巴士,让他成为阮天浩可以借的势力。
但他愚蠢不堪的儿媳妇却背着他,悄悄派人到酒楼来捣鬼,瞎指手划脚?
是因为怕钟天明一旦回了家,也要分一部分股权吧?
但她也不想想,单凭他们夫妻和阮天浩,能不能守得住东方巴士那么大的产业。
钟爷果然被气到了,咳的前仰后合。
田义也赶了过来,一手喂茶一手抚背,忙着帮老爷子顺气儿。
他还边说:“爷您别生气,我姐就那样,小心眼吧,还笨,上不得台面。”
忠爷终于咳完,对田义说:“给钟诚去个电话,就说从今天开始禁大太太的足,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放她出来。”
田义愣了一下,因为他姐向来做事不着调,但因为太笨,向来也做不了太大的坏事,忠爷对她就还算宽容,但是今天,他怎么突然变的如此刻苛了。
甚至,他把软禁家中太太那种大事,居然要交给外人钟诚去办?
但他只心里狐疑,立刻掏出大哥大:“我马上办。”
忠爷站了起来:“劳阿娇今晚备一桌菜,价格随意,可口就好,我要招待个客人。”
苏娇送他离开,并说:“账单届时我寄到您府上?”
忠爷一挥手,田义直接递来盖好章子的支票,他说:“你自己填就好。”
他的支票,由苏娇自己来填数字,吃多少钱她填多少就可以了。
这也是将来私房菜运作的模式,苏娇收下了:“您慢走。”
忠爷一上车,他的手下们也齐齐上车。
苏娇一回头,好家伙,酒楼所有的客人全端着碗,凑在窗户上在看。
看她回来,有食客问:“老板,忠爷找你有事,什么事儿?”
苏娇说:“他说要请客,订一桌菜。”
另有食客一听起兴趣了:“你家还有菜啊,一桌怎么订的?”
苏娇笑着说:“暂时一天顶多能接待两桌,不含烟酒糖茶,一桌500块。”
五百块都够到中环的高档酒楼吃一桌了,食客环顾一圈,摇头了:“我倒是愿意相信苏记的口味,但就咱们这装修,要请的是贵客,未免不够档次。”
苏旺也觉得装修太寒酸,在挠头,苏娇笑指隔壁,说:“那边也是我的店面,过阵子我就装修,您只管放心,我必定好好装修,叫酒楼配得上您请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