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娇大概明白,忠爷是怎么知道真相的了,因为他掏出那只14K金的,阮智仁曾经用过的烟盒来,从中拿出一张泛黄的,斑斑点点的诊断书来,嘶声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整个九龙都会属于东方巴士,哪里还来得的他季胤?”
阮智信整个人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这向来只有一个原因,他从不内耗。
对了,那张纸其实就是当时田素玉母亲的体检单。
以为母亲生病,她当时太慌张,都没有仔细看,但是等绑走之后,她当然仔细看过单子,就发现底下关于心脏病的那行字,跟别的字是有差别的。
显而易见,是别人后加上去的。
也许她死的时候还没有意识到是阮智信在捣鬼,也许意识到了。
但是一对叱咤九龙,也本该在香江富豪榜上有名的夫妻,却因为自己最信任的,亲人一个愚蠢的玩笑,就那么生生被人给虐杀在了海外的荒岛上。
在钟天明给老爷子递雪茄盒的那一刻就把证据递过去了,经过这几天的调查,显然忠爷也已经了解情况了。
不过说来苏娇都觉得有点无语。
因为愚蠢如阮智信,如果是她儿子,那么害死哥哥,她会举起喷子直接将他干掉的。
但是忠爷所想的,却依然是让阮智信道歉,认错,赢得钟天明的原谅。
而且更可恨的是,就以苏娇的眼光看,阮智信夫妻认错的态度是那么的轻桃,随便。
他们也全然没有意识到,钟天明一家经历过什么样的痛苦。
他们还有一种巴不得赶紧把事情摊开了谈,谈完好回家的急迫和应付心理。
反而是忠爷,本就少的头发都快掉光了,面如土色的看看二儿子和二儿媳妇,再深深叹口气,胸腔里满是悲壮的嘶嚎。
他伸手:“赵律师,把文件给我。”
文件就涉及到股权了,是跟钱有关的,看来这回忠爷大出血了,田素玉猛的瞥了丈夫一眼,眨眼睛。
阮智信肉眼可见的难过加心痛:“爸,天明是巴不得我们全家也死在他面前。”
见忠爷不语,再说:“爸,您这样让步有什么用呢,天明不会满足的,他的心思我懂,就因为我一个小小的无心之失,他现在只有一个目的,杀了我全家。”
忠爷陡然抬头:“阿信,你其实很聪明的,就是可惜,聪明总是用错地方。”
他耳朵挺灵的,听到门响立刻回头:“天明?”
又立刻说:“东方巴士的股份全部归你,我们也只求你能放过天浩。”
钟天明今天应该是在开会,是从会议现场被喊来的,穿的是西装式的警察制服。
不论任何服饰都得脸和身材来撑,他穿上一整套的警服,身材简直劲爆。
钟sir两手插兜,语声从容:“阮天浩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田素玉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他被人绑走啦。”
钟天明一转身,站到了妻子身边,勾唇一笑:“阮太过虑了吧,前段时间阮总就报过一回警,说儿子阮天浩被人绑架,害我们重案组找了他整整一夜,但事实上,当晚他叫了两个女人,醉生梦死,颠鸾倒凤,留流不知归处。”
再望着忠爷轻敲脖颈:“对了,甚至有个女人给他种了草莓,好几天才消下去,对吧?”
鉴于前几天晚上,以绑架和抢劫闻名的郭双刀郭堂主来过光明巷。
苏娇刚才就猜测,忠爷之所以那么着急上火,怕是最疼爱的大孙子被人绑走了。
果然。
但何其讽刺的是,前段时间阮天浩才报过一回假警,而且还闹的满香江人尽皆知。
这又来一回,就不说钟天明了,传出去,谁不会认识阮天浩是去螵了的?
这还是苏娇头一回见钟天明笑。
他穿着大多数情况下都只有白人警司才穿的英式皇家警察制服,肩宽腰挺,身姿挺拔,皮肤被灯光镀上一层玉白色的光泽,眼神是黯的,深邃的,但唇角如刀,笑的有温文尔雅,又有几分残忍,就那么望着一桌痛苦而绝望的人。
在大侄子回来后,阮智信终于酝酿出了悲伤情绪,手拍着妻子示意她冷静,也依然在发挥他的小聪明:“天明,叔向你认错,叔当时太糊涂,但天浩是你弟弟呀,我也只是犯了个小错误,你总不能搞一眼还眼,以牙还牙那一套吧?”
钟天明依然在笑:“您居然会犯错,您犯了什么错,您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
板子打在谁的身上谁才会觉得痛。
阮智信眼看钟天明不接招,扑通一声跪下了:“二叔知道错了,二叔求你了,你放了天浩,好不好?”
这就对了,只有他儿子被绑匪残忍虐杀,他才知道自己当初错的有多离谱。
第47章
说来阮智信夫妻是真心痛。
因为阮天浩螵过,懂人事了,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
怕他忍不住悄悄跑出去鬼混又要坏事儿,阮智信火速帮儿子找了门亲事。
对方家世稍低,但女孩子相貌生得特别漂亮,还是刚刚留学归来的金融系高材,阮智信就放儿子去约会了。
因为是去香江岛,那边安全,他也就只派了一个人跟着。
结果半途阮天浩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说是他妈突发心脏病在九龙医院,让他赶紧往回赶,他也是心急,都没确定消息的真伪就带着人往医院赶了。
就在医院楼下,他被人枪抵着头给绑走了。
要说他是因为去螵或者去赌才被人绑走的,阮智信都没那么崩溃。
但孩子是心急他妈,是被人利用了他的孝心才绑走的,他能不肝肠寸断?
虽没证据指明事情跟钟天明有关,但他心里清楚,就是钟天明干的。
偏钟天明一脸闲闲,还在打太极:“就算真被绑架,绑匪所图也只有钱,你们或者给钱或者报警,阮总,我是皇家警察,不是私家侦探,无法私下接您的案子。”
田素玉忍不了了:“所以你非得要天浩被生生打死也钉上铁钉才能解恨?”
钟天明反问:“阮太,您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同来的赵律师都快缩桌子底下去了,田素玉又说:“你爸你妈不就是那么死的,你现在要用同样的方法杀了我家天浩。”
钟天明再一笑:“我爸我妈的死跟阮天浩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针对他?”
田素玉被问住了,突然一把扯上阮智信的耳朵:“都怪你!”
阮智信也不干了,转手撕田素玉的头发:“如果不是你一个劲儿叨叨,骂我没出息,我能干出那种蠢事来,那可是我的亲大哥亲大嫂,是被你们家害死的!”
“我只让你立功,可不是让你去害大哥大嫂。”田素玉说。
阮智信是男人,更能打,啪啪俩耳光:“明明是你弟弟田义做的坏事。”
又将田素玉的头砸到桌子上,摸枪:“我要杀了你给我大哥大嫂复仇!”
他大哥死了二十年,直到今天他才想起要复仇。
这场面可真是,讽刺值拉满。
赵律师趁着他们夫妻大战一缩脖子,索性躲到墙角去了。
忠爷拍桌子怒吼:“够了!”
把已经拟好的财产分割书放到桌子上,他先说:“天浩不能死。”
又说:“天明说得对,东方巴士是你爸的,赌牌+股权,我本该全部给你。”
但他这样做,确定就能得到大孙子的到宽恕吗?
钟天明接过了分割书,但他当然不看前面的废话,只看最终分配结果。
一目四行的翻着页,他又骤然停顿。
老爷子倒是把所有的股权加上赌牌的所有权全部转给他了。
那其中有他对大房的愧疚和补偿,但如果没有阮天浩,是不可能达成的。
而且老爷子在财产分割书里讲明,自己的私产归于二房,同时,东方巴士要每年给他们父子三人一人一百万的年金。
如今的九龙,又有几人每年能赚一百万?
所以他虽然交还了财产,却要钟天明养着仇人全家?
钟天明侧首:“如果忠爷您当初愿意交出赌牌,我阿爸阿妈现在还活着。”
再说:“但显然,我们一家三口的命都抵不上阮天浩一个人。”
听起来似乎是这样,但站在忠爷的立场上,那时候的他身负几百万的债务,堂口全是张着嘴要饭吃的孤儿寡母,他如果交出赌牌,这辈子将翻身无望。
如今两相斟酌,虽然他确实更疼爱阮天浩,可他也看得出来,钟天明的手腕和城府都证明他才是话事人的最佳人选,所以他是心甘情愿交的权。
如今对钟天明也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杀他苦心养大的孙子。
他说:“天明,我愿你永远不要经历我所做过的选择,也不指望你的体谅。”
又说:“但你爸是我的长子,我爱他超过任何人。”
老爷子不着痕迹的抓起了拐杖,要苏娇猜得不错,他是准备要了结自己了。
在儿孙争产中,老人以自杀止戈,说来也够悲情的。
阮智信夫妻齐齐跪在地上摇头痛哭:“当时阿爸真是不得已啊。”
赵律师是个老牌律师,也是这桩家产分争案的见证者,也在低低叹气。
就连苏娇都觉得忠爷确实有苦衷,是不得已。
但钟天明却说:“才不。您是赘婿,本想做一番事业证明自己,但苦熬多年眼看出头,我爸作为后辈却又遮了您的锋芒,您虽爱他,但也嫉妒他,不是吗?”
忠爷手顿,整个人也如雕塑一般,于刹那间整身凝固。
因为钟天明轻轻巧巧就戳穿的,恰是他心底里最隐秘且阴暗的角落。
男人确实是会嫉妒儿子,尤其是在他还年轻,儿子却已然长成的阶段,他还不想退居二线,可儿子咄咄相逼,已是夺权之势,他再压制也难掩嫉妒之心。
儿子被绑他当然心痛,可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当初忠爷如果能像今天一样痛快交赌牌,阮智仁在别的领域或许还能东山再起呢,但是,他生生扼制掉了那个可能性,那其中就有妒忌之心。
苏娇只知道大概,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现在这样。
调转拐杖扣动扳机,忠爷确实是自杀的,但他是死于自己的愧和罪。
“爸!”阮智信在尖叫。
田素玉也在大叫:“天明,你逼死了你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