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序一句话没说,她像一只沸水里滚过的虾,整个人从内到外都熟透了。
消完毒护理师离开,很快,敲门声又响起。
霜序一顿,问了声:“谁?”
门外传来沈聿的声音:“小九,是我。”
霜序吓了一跳,手指竖在唇前,冲贺庭洲“嘘”了一声:“我哥来了。你别出声。”
卧室有隔断阻挡,门口看不见,她打开门时依然有点紧张。
“哥。”
“不是出差,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沈聿问,“工作忙完了?”
“事情谈得比较顺利,签好协议就回来了。”霜序一笔带过。
沈聿把手里的驱蚊水递给她:“山里蚊虫多,晚上睡觉管好窗户。”
霜序的体质从小就招蚊子,她接过来:“谢谢哥。”
说完这句,她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杯子搁到茶几上,又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微弱,但不足以令人忽视。
沈聿的目光果然移向她身后的屋内:“你这里有人?”
霜序简直头大,陆漫漫今天生病了没过来,她只好另起幌子:“我叫了一个按摩师。”
这山庄私汤、Spa、按摩,什么都有,沈聿没怀疑:“快到时间了,收拾好就过来吧。”
他不慌不忙地说完,转身离开。
霜序关上门回去,催促贺庭洲:“大家都在等你呢,你该回去了。”
贺庭洲靠在沙发上,幽幽睨她:“都承认喜欢我了,怎么我还见不得人呢。”
霜序道:“你再想想,我没承认。”
仔细一算,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她的确一句没认。
贺庭洲眉梢挑高:“闹半天,套我话来了。套完了就想赖账,要不把你哥叫回来给我评评理,他的好妹妹不想对我负责任,这事有没有人管?”
“……”霜序看了眼时间,快零点了,就这一会,贺庭洲的手机已经响过好几遍,大家都在寻找消失的寿星。
霜序拽住贺庭洲的胳膊,想把他拽起来,但贺庭洲比她高22公分的身高不是白长的,不愿意配合的时候,她想把他拽起来,犹如蚍蜉撼树。
她拽了半天拽不动,累了,撑着沙发弯下腰,在贺庭洲鼻尖上亲了一下:“我不会赖账。我想这样草率地被我哥撞见,我们俩的事,回去正式告诉他,行吗?”
她跟贺庭洲今天才刚刚把话说开,他们之间的事还没说清楚,关于交易,关于……之后的走向。
在这之前,还不适合让沈聿知道。
贺庭洲垂眸瞧她一会,顺从她的力道起身,却勾住她,往怀里一带,低头跟她接了个吻。
亲完,霜序把他往门口推,赶他出去:“你先回去换衣服。”
拉开房门,她脸上的表情在刹那之间僵住。
沈聿就站在门外。
一股穿堂风从走廊经过,夜色昏沉,寥落的星光照不亮沈聿的神色。
他目光从贺庭洲身上漫漫滑过,最后落至霜序脸上。
他唇边带起一抹笑,却不见一丝笑意,总是温和的眼底在今夜如旷野般沉寂:“小九什么时候学会对哥哥撒谎了?”
*
贺庭洲任性归任性,他不爱无聊的仪式,但该准备的东西还是要准备。
大厅里布置好了生日趴的氛围,白餐桌上堆叠高高的香槟塔,沐妍姝正陪几个公子哥打牌,巧笑倩兮。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寿星本人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洲爷不会睡着了吧?”有人说,“沐大美人要不去叫一声。”
“叫个屁!”岳子封说,“他睡个觉那么费劲,天塌了都别吵他。不行一会咱们直接给他过了,反正他来不来都一回事。”
“沈聿上哪去了?”左钟纳闷道,“还有妹妹,她不是来了吗,怎么这个点都没见她人影?”
岳子封的头立马从牌上抬了起来:“妹妹来了?”
“对啊。刚听两个服务员说,她房间叫了护理师过去,不是哪受伤了吧?”
岳子封脑袋顶上的雷达再次嘀嘀示警起来。
贺庭洲、沈聿、加上妹妹,三个人同时失踪……哪还能是什么事,八成是露馅儿了!
岳子封立刻把牌一扔:“草!赶紧去找,别一会打起来了!”
*
沈聿把贺庭洲叫走了,没让霜序跟,让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她眉头皱得紧紧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心始终静不下来。
她不知道沈聿跟贺庭洲会说些什么,贺庭洲对沈家有恩,而沈聿一贯斯文,不会轻易跟人动手。不过牵涉到她,就未必了。
如果他知道这份恩情的代价,是她给贺庭洲做情人……
这就是她一直不希望沈聿知道的原因。
不行。
霜序拉开门跑出去。
第138章 哥,我喜欢他
湖上起了风,伸入湖心的木板栈道上,两道颀长身姿立于一片幽蓝中。
贺庭洲肩背宽挺,身上披着的浴袍显出几分浪荡,与衬衣西裤衣冠楚楚的沈聿对面而立,丝毫不见局促。
“想说什么就直说,不用客气。”他一派坦然地开口,“想揍我也自便。今天我不还手。”
拐跑了人家的宝贝妹妹,这点自觉还是要有。
而他越是这副随性无畏的样子,越是令沈聿神色下沉。
“庭洲,我比任何人都更信任你的品格,从来没想过你会盯上小九。我拿你当朋友,坦诚相待,你有吗?”
热风拂过贺庭洲额间碎发,他那双冷锐的黑眸在夜色里专心又散漫:“作为朋友,我没有任何亏欠你的地方。”
沈聿往前走近半步:“你背着我染指小九,联合子封他们隐瞒我,一次次在我眼皮底下和她私会的时候,想过我是你的朋友吗?”
贺庭洲不躲不让:“相信我,我比你更希望你早点发现。当然今天也不错,是个很好的时机。”
“你不是很享受这种乐趣吗?”沈聿说,“当着我的面挑衅,愚弄所有人,这游戏你玩得愉快吗?”
沈聿是极少动怒的。一贯温文尔雅的人,此刻少见地显露出逼人的锐意。
这几天他查了一些事情,霜序跟贺庭洲产生联结的节点,比他想象中还要更早。
松明路顶楼那套房子被搬空的时间,也早在他有所察觉之前。
一心想要保护的妹妹被好友拐骗,三番五次地蒙骗、愚弄,让他如何不愤怒。
贺庭洲漫不经心地与他对视片刻,才道:“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有件事要先确认一下。”
他骨相的轮廓被夜色模糊,迫人的锋利感却丝毫未减,反问沈聿:“你现在在以什么立场质问我,一个哥哥,还是,一个男人?”
风似乎在忽然之间冷了,某种幽沉而晦涩的情绪在沈聿眼底浮现。
哥哥和男人,是不一样的。
他在贺庭洲犀利的目光中迟迟未回答,沉默本身已经代表了答案。
湖面袭来的风从两人中间穿过,带走夏热最后一份热意,使得某种别有深意的对峙愈发清晰起来。
贺庭洲扯了下唇,嘲弄意味明显。
“你该反思一下,你这个哥哥,为什么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岳子封那个二百五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你为什么比他更晚知道?因为你知道她喜欢你,你以为没有人能从你身边抢走她。”
沈聿神色深晦不明,贺庭洲又轻描淡写地补上最后一刀。
“你现在的愤怒,是因为被隐瞒,还是因为我抢走了她?”
贺庭洲跟沈聿认识的时间远不如岳子封久,可他对沈聿的洞悉,却远超岳子封。
兴许恰恰是因为他与沈聿相识晚,所以更能看穿他隐藏在深处的东西。
他藏得太好,瞒得过岳子封左钟,瞒得过付芸沈长远,瞒得了所有人。
瞒过了这么多年没有得到过回应的霜序。
独独瞒不过贺庭洲的眼睛。
“你喜欢她,早干嘛去了。”
风鼓荡着沈聿的白衬衣,有什么东西似乎在一夕之间碎掉了。
铃声划破湖面的寂静,沈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挂断岳子封打来的电话。
“这是两码事。你问我立场,那我现在以小九哥哥的身份跟你说话。”
“你对我家的恩惠,我跟我爸都铭记在心,但凡有能偿还你的地方,我义不容辞。但你不该把小九牵扯进来。”沈聿说,“她是我妹妹,不是你可以随便玩弄的对象。”
“谁告诉你我要玩弄她。”
“你爸的事,我一开始说过,你用不着谢我,我帮他不是为了你。这是我跟你‘妹妹’两个人之间的事。”他要做“哥哥”,贺庭洲便把他当“哥哥”,“不介意的话给我们点自由,别插手。”
这几乎坐实了沈聿心中的猜测。
霜序是一个很懂得知恩图报的人,贺庭洲屡次出手帮她,还救了沈长远,这份恩情于沈聿而言都十足厚重,何况霜序。
她对贺庭洲心怀感激,而贺庭洲对她拥有浓厚的兴趣,所以她用自己来报答。
“小九心思赤诚,不懂得保留,你对我们家有恩,她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她才二十二岁,庭洲,你怎么心安理得?”
贺庭洲轻懒的神色在这句话后慢慢散去。
正如他懂得沈聿的痛点在哪里,沈聿也能戳中他的敏感处。
霜序分得清感激与爱情的界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