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祖叶起身,故意从霜序身旁走过去,想擦过她的肩膀。她早有防备,往旁边侧身站了一步。
郑祖叶也不恼,压低声音说了句:“你以为你今天躲得掉吗。”
郑太太从身后的郑家二嫂手里拿过一只首饰盒,拉起霜序的手:“来。这条钻石项链是结婚时祖叶他爸爸送给我的,很有意义的,阿姨把它送给你做见面礼。这么漂亮的钻石还是你们年轻人戴起来好看。”
平常人见面,可没有要送见面礼的。
霜序回头,视线扫过崔宁,她没说话,姿态优雅地端着青花瓷茶杯。
霜序的视线落向付芸和沈聿的方向。
付芸眉宇间有两分含义不清的不悦,像在憋着什么气,暗暗给她使眼色。沈聿叠腿坐在那,目光一如既往沉静而可靠。
她收回视线。
那盒子将要放到霜序手中时,她柔和但不失强硬地将手抽走了。
“不好意思,我对钻石过敏。”
郑太太笑容停滞了一下。
什么对钻石过敏,就没见过有人对钻石过敏的,再大的敏,碰见钻石那也好了。
何况,她手腕上就戴着一条布灵布灵的钻石手链,当大家眼睛是瞎的吗。
这分明就是当众有意下她面子。
郑二嫂说:“钻石怎么可能过敏,你手上戴的是什么?编理由编得也像样点。”
刚说完就被老爷子瞪睖了一眼:“没你说话的份儿。”
她讪讪闭了嘴。
“有意义的项链该送给合适的人。”沈聿道,“小九,回来吧。”
霜序无视郑太太不好看的脸色,走过去坐到他和付芸身旁。
付芸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安抚:“没事。我跟你哥在呢,谁也不能欺负你。”
霜序的当众拒绝让现场的气氛稍有凝滞,微妙的尴尬在空气里蔓延。
郑祖叶端着一杯奶茶回来,放到霜序面前,霜序没理睬,连声谢谢也没讲。
主位上的老爷子沉声开口:“既然现在人都到齐了,就说正事吧。”
“咱们几家这么多年的老交情了,都知根知底,祖叶跟霜序这两个孩子年纪相仿,也是从小就认识的情分。霜序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性格温婉知礼,又懂事孝顺,是个好姑娘,打小我一看她就喜欢。我们家祖叶一根筋,对她是情根深种,求了我好几次,一心要娶她,还跟我发誓,结了婚以后什么都听她的。既然他有这份心,我们做长辈的倒不如成全他们,你们看呢。”
“您这话说的,他们要是两情相悦,那才叫成全。您这个孙子多混账,欺负霜序多少次了,现在你还想让他们结婚,那不是让她往火坑里跳吗!”
付芸一向是脾气很好的,今天却直接跟老爷子呛声,话说得直白又难听,一点面子都不留了。
郑祖叶干过的那些事,老爷子心里门儿清,没计较她的出言不逊,软和着态度说好话:“祖叶这孩子是顽劣了些,但他本性不坏,碰见心爱的女孩头脑一热,用错了方法,那都是因为他太喜欢霜序了。”
“合着您的意思,我们还应该感恩戴德了?”付芸气不打一处来,“霜序现在有男朋友不说,就是没有,她跟郑祖叶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提到这事,老爷子脸上摆出来的温和褪去两分。
贺庭洲近来行事简直高调,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宋霜序是他的女朋友。
郑家跟贺家的对立局势,燕城谁不清楚,现在明摆着是要抢人——大家心照不宣,但不能摆到台面上说。
“他们这个年纪,交个男朋友女朋友也情有可原,贺家那小子的个性,我最清楚,不是个能托付的。他的婚事郕卫自有安排,现在我们讨论的是祖叶跟霜序的婚事。年轻人的恋爱是一时兴趣,婚姻大事还是要家里做主。”
付芸说:“什么婚事不婚事的,您不要用这种引人误会的词语,我们可从来没想过跟你们家谈婚事。”
她不识抬举,郑老爷子也不耐烦再陪她费口舌。
“这件事我已经跟老宋商量好了。说到底,这是我们跟宋家的事,你们知道就行了。”
第175章 撒野
付芸还想说什么,一直安安静静的霜序忽然出声。
“既然是郑家跟宋家的事,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宋家真正的女儿叫宋乐颜,你们郑宋两家要谈婚事,也该谈郑祖叶跟宋乐颜,不用把我扯进来。”
一句话让现场一静。
崔宁说:“乐颜还小,长幼有序,没有你这个姐姐没结婚,先给她安排的道理。”
“她已经满二十周岁,到了法定年龄,不算小。”霜序说,“而且我不介意她先结婚。”
崔宁明显不快:“这不关乐颜……”
霜序打断她:“你不愿意,是因为你知道郑祖叶是什么样的人,不舍得把她推进火坑,对吗?”
郑祖叶冷嗤:“你怎么说话呢,说是谁火坑?”
郑太太小幅度拍了他一下,让他别说话。
当着郑家人的面,崔宁自然要否认:“年轻人没定性,祖叶之前是年少气盛了些,他现在已经打算安定下来了。再说外面的传言不能尽信,外面还传你跟沈聿乌七八糟的事呢,难道你们真有什么吗?”
她很懂得技巧,把郑祖叶跟她和沈聿的流言放在一起,肯定一个就是承认另一个,她用这招来堵霜序的嘴。说完再话音一转。
“你郑爷爷跟郑阿姨都很喜欢你,有他们给你做主,结婚后祖叶也会用心待你。你能嫁进郑家,也是福气。”
霜序微笑着:“这么好的福气,还是留给宋乐颜吧。我听说你早就在给她铺路安排了,你给她物色的是哪一家?我们两个换换你觉得怎么样?”
崔宁蹙眉:“宋霜序,你别太不知好歹!”
“我怎么不知好歹?我最识好歹。”霜序把那个虚假的笑收起来,眼神冷冰冰的,“谁对我好,谁疼我爱我,没人比我自己更清楚。谁对我漠不关心,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才想到,我也一清二楚。你们贪图郑家的权势,却想牺牲我,没这样的道理。”
宋爷爷猛地一拍桌子,指着她训斥:“你这是什么态度!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别以为沈家养过你几年,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告诉你,你姓宋!你的婚事,我还不能做主了?”
她是姓宋,但跟宋这个姓氏毫无感情。
“我也可以不姓宋。”霜序毫不留恋地说,“我早就不想姓宋了。”
这简直是要当众跟宋家割席。
“你以为姓氏是你想摘就能摘掉的?你是宋家的人,身体里流着宋家的血,姓什么不是你自己决定的!”
有时候霜序会觉得从小被宋家忽视也不是什么坏事,没有养育之恩要回报,忤逆和反叛就能心安理得。
“你们宋家没有抚养过我,宋勉之抚养我是他应尽的责任,显然他并没有尽到。你真的想算一算这笔账吗?生而不养,现在又想来剥削我的利用价值,你们宋家的算盘打得真响。”
宋家的遮羞布被她当着一众人的面扯开,宋爷爷勃然大怒:“你真以为在外面我不会教训你吗?一个没教养的丫头,谁教你在这里口出狂言的?”
能把道貌岸然的宋老爷子气成这样,霜序觉得自己也真是有点能耐。
“我教的,怎么了?”沈聿嗓音平淡里透着冷。“您发这么大火,是她哪句话说错了,还是说对了?”
宋爷爷怒火转移:“沈聿,别以为你照顾过她几年,就真能插手我们宋家的事了。请你们来,是看在你们把她养大的情分上,知会你们一声,已经给够沈家你们面子了!”
沈聿态度强硬:“你们宋家的事,我没兴趣插手。小九是我养大的,她的事,我说了算。”
宋爷爷沉下脸:“你这是铁了心要跟我们作对了?”
*
绿荫遮蔽的马路上停着一台台豪车,车牌无一不尊贵,柯尼塞格转弯的车轮在柏油路上擦出剧烈尖锐的摩擦声。
黑色超跑直直冲着郑家大门开过来,保安站在门前阻拦:“这里是郑家,车不能开进……”
他话都没说完,跑车横行无忌地朝他开过来,丝毫没有减速,他吓得匆忙闪避,柯尼塞格撞开大门,如一头凶悍野性的野兽闯进前院。
保安摔得帽子都歪了,慌忙扶了扶,眼睁睁看着那台车碾过草坪,撞翻小径两侧装饰的花圃,一路横冲直撞,直接怼到房子正门前斜着刹停。
要知道就是老爷子出门用车,也从没有开到正门口过。
柯尼塞格斜着刹停,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道高而挺拔的身影下车,黑衣黑裤,衬着一身萧杀的冷气。
保安看清那张脸,原本想要阻拦的话不知为何卡在嗓子眼里,如何都发不出来。
*
郑祖叶起身走到沈聿对面,手撑着桌子弯下腰:“沈聿,你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我要娶她,有你什么事儿。”
“没我的事,今天你们就不会请我坐在这里了。”沈聿丝毫不退让,“我的意见表达得很清楚,你不配。”
“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这是我家,我弄死你也没事。”郑祖叶猛地踹翻了一只椅子,巨大的动静引得旁边的宾客惊呼起来。
沈聿眼皮都没动一下,冷眼瞧着他:“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霜序皱了皱眉,下意识想上前去阻拦。
沈聿跟付芸就是太有素质太讲道理,碰见郑家、尤其是郑祖叶这种无赖,就像秀才遇见兵。
要是真打起来,郑祖叶下手狠毒,他们占不到便宜。
“哥……”
那霹雳乓啷的动静和刺耳的刹车声传到花园,将一触即发的火药味撕开一道口子。
“前院怎么了?”
“谁把车开进来了?”
郑祖叶的二哥起身:“我去看看。”
他穿过客厅往前院去,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带过去,隐约听见说话声,却没听清说了什么。
忽然之间,听见陡然拔高的嚷嚷声:“谁允许你到我们家来撒野?”
郑家人面面相觑,郑祖叶眼神变了变,正要往那走,只听嘭地一声,郑二哥直接撞着门跌出来,砸到放酒的桌子,在稀里哗啦的碎裂声中,捂着肚子摔到一片酒红色液体里。
二嫂尖叫一声,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扶他。
席上的人瞬间站起了一大半:“怎么回事!?”
墨色西裤包裹的长腿迈过那扇门,贺庭洲那张骨相分明的脸出现时,像夏末时节突然结起的寒冰。
他狂妄嚣张的出场方式让许多张脸骤然变色。
看到他的刹那,霜序的心脏好像蹦极的人猛地被绳子拽住的那一刻,找到了落点。
花园那么多人,贺庭洲抬眸,在人群中一眼望见霜序。
那双黑眸狭长锋锐,里面肃杀的冷意淡化了些。
“哟,都在呢。”他漫不经心地开口,“这么热闹的宴会,我怎么没收到邀请函,是不是孤立我?”
花园里气氛那叫一个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