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重归宁静。
还没上班,但她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下去,昨晚睡前定个闹铃调整作息。
她翻身背对着窗户,卷着毯子发愣。
五分钟后醒神流程结束,她爬起来。
走到玄关通进来的那条过道时,门铃响。
不知道是谁,反正小区安保不错,不会随随便便放人上楼。
她趿拉着步子过去开门。
陆明霁站在门外,白衬衫黑西裤,干净利落,清贵逼人。
无论过去多少年,路琼都会情不自禁被他美貌吸引。
陆明霁看着睡意惺忪的路琼:“你没看我给你发的短信?”
路琼歇息整宿的脑子还没开始转,现在短信都用来接受垃圾信息,她百八年不看一次:“什么短信?”
“结婚。”
他说。
*
路琼洗漱的时候,陆明霁在客厅等她。
她房子装修倒是跟她穿衣风格大相径庭。
法式奶油风,虽说也是黑白色占主体,但软装布置要温暖许多。
靠近玄关那一侧的沙发旁边,有一个黑色矮柜,格菱玻璃门。
里面高矮不一的酒瓶摆得满满当当,陆明霁拉开柜门,看得更为清晰,大部分都是烈酒,每一个酒瓶都拆封过,有几个瓶子里的酒都快要见底。
她回国也就两周,其中有一半时间还都在上班。
陆明霁眉心抽动一下,悄无声息关上玻璃门,坐到沙发上。
眼角被什么东西晃到,他上半身往后倾去避开,微眯着眼睛朝光源处找。
靠落地窗那边的茶几腿边倒着一个空酒瓶,瓶底折射着一束灿阳。
陆明霁拎起那只酒瓶丢到旁边垃圾桶里。
动作稍重,发出当一声响。
“陆明霁?”
路琼的声音在卧室方向传出。
陆明霁正要起来,路琼就探出半个身子趴在门框上,于是他便没动,只抬眸:“说。”
“领证是不是不一定非要穿白衬衫?”
路琼有许多衬衣,雪纺、真丝、亚麻各种材质的黑白灰色她都有,但都是用来上班穿,今天领证,日子特殊,她不想和平常一样。
十八岁以前,每一天对路琼来说都是粘贴复制,毫无新意,哪怕发生天崩地裂的大事她都能做到睡醒就忘。
十八岁以后,她开始重视自己的生日,重视每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陆明霁在她露出来的半截光裸肩膀处掠过一眼:“我又没领过我怎么知道。”
路琼想想也是:“哦。”
缩回脑袋。
陆明霁静坐两秒,掏出手机操作片刻,起身朝卧室走。
门半掩着,他眼睛专注盯着门框,敲两下门板。
路琼开门:“怎么了?”
陆明霁把手机怼到她眼前。
是浏览器搜索界面,搜索词条一板一眼写着一行字:领证穿衣要求。
答案说是没有特定着装要求,浅色系为主,白色最佳。
这问题路琼刚才也在网上搜过,她后退一步:“我穿这条裙子行吗?”
陆明霁视野里早有一抹白,现下光明正大看向路琼。
淡妆,长发散在肩后,一对玫瑰金耳钉,一件无袖白色连衣裙,收腰长款,掐出完美的腰臀比,裙摆一侧开叉到大腿。
不需要花里胡哨的样式图案,越是简约路琼就越漂亮。
路琼穿裙子的次数屈指可数,大学恋爱那三年里,她只会在每年九月一号穿裙子。
陆明霁问过她为什么,她就笑着说因为九月一号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日子,她高兴。
今天,他又再次看到她为他穿上白裙。
可一想到她朋友圈那张官宣合照,她也是穿的裙子,发布时间就在九月二号。
仅相差一天。
原来承诺和约定并不具备唯一性。
也是,
人这一辈子说的话成千上万句,谁会每句都记得每句都能做到?
陆明霁思绪翻涌的这几秒钟里,路琼也在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全程见证他从平淡到阴郁的眼神转变。
路琼不知所以,低头看看自己的裙子,没有什么不对之处。
她问:“怎么了?”
陆明霁松开紧抿的嘴唇:“没怎么。”
不知道路琼还要多久能搞完,他欲要回到客厅继续等,可手被她握住。
路琼捏着他掌心,他闹脾气时的小表情没有变,嘴角绷直,像个赌气小孩,她哄着问:“那为什么不开心?”
她还是能第一时间察觉他的情绪变化,陆明霁只感到难堪,她在炫耀什么?
炫耀她敏锐的洞察力?
炫耀她还能拿捏他?
这六年来他不是一成不变,一点长进都没有,不是只有她在向前走。
“我不是六年前我了,你别自以为很了解我。”
路琼抵在他掌心的手指一弯,指甲划过他掌纹,眼睫轻眨垂下:“哦。”
陆明霁忽然觉得他这样特别没意思,斤斤计较小家子气,他一点都不在乎这些:“算了。”
他敛起不必要的情绪:“弄好了吗?”
路琼也没再死缠烂打地问,他们还有的磨合。
她点点头:“好了,我拿个包。”
包包就放在进门左手边靠墙的斗柜上,距离门口三四步左右,路琼去取包时手还牵着陆明霁没松开,两人胳膊渐渐拉成一条直线又渐渐弯曲,直至垂在身侧贴在一起。
路琼问陆明霁吃没吃早饭,陆明霁说没,路琼就在客厅抽屉里拿出两盒醇豆浆和冰箱里仅剩的一个原味贝果。
沪市地处南方,倒春寒结束,这几天气温又迅速回升,但也远没到路琼可以放肆露胳膊露腿的地步。
出门前路琼拎上挂在玄关衣架上的一件白色西装外套,没穿,她一手提包一手牵陆明霁,没空穿。
电梯就停在路琼所住这层,两人出门就直接上去,电梯里面前后左右四边都装有镜子,方便住户审视着装,路琼和陆明霁没什么不妥之处,就板板正正地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路琼胳膊赤.裸地摩擦着陆明霁胳膊,陆明霁西装外套丢在车上没拿,两人皮肤间仅有一层衬衣相隔。
陆明霁感受着她烫人的温度,电梯下降至第十层,他终是出声:“你是准备去当今年冬奥会的吉祥物?”
路琼转过脸,懵懂不解:“什么?”
陆明霁言简意赅:“外套。”
路琼哦一声,试探着把包递给他,陆明霁哪知道她在闷声做什么鬼测试,帮个忙的事,没做犹豫顺手就接下。
路琼三两下穿好外套,见陆明霁没有要把包还她的打算,就没要,整理好袖口,她再次把手塞进陆明霁虚拢的掌心里。
这么好牵的姿势,不牵白不牵,空着浪费。
陆明霁是想着他在把包给回去显得他多没担当一样,连个包都提不得。
有损他面子。
两人就这么心思各异地到达一楼。
陆明霁的车就停在楼外,下台阶,路琼主动拿回包,松开陆明霁,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上去。
两手同时一空,陆明霁蜷起手指,在从车头绕到驾驶位的几秒钟适应好。
路琼上车后先拆开吸管,插.进豆浆包装纸盒的密封铝箔纸小孔里,送到陆明霁嘴边:“先垫垫。”
陆明霁工作后早上习惯喝咖啡,脑袋后仰躲开:“我不喝。”
路琼穷追不舍:“稍微喝一点,早饭不吃对胃不好。”
她这六年里忙于上学、工作,那些良好习惯乱得一塌糊涂,近一个月记忆里正儿八经的一顿早饭是彭靖驰那天送来的,现在反倒还又教育起陆明霁。
陆明霁无法再退,她实在会磨人,用吸管来回来去戳他上唇下唇,戳得他心烦意乱,只好张嘴咬住。
路琼提起旧事:“这豆浆还是上大学你给我买的那个牌子,你还记得吗?”
路琼这人不爱喝牛奶、果汁,只爱喝豆浆,学校食堂偷工减料是常态,一桶豆浆恨不得兑两桶水,陆明霁是想在他公寓里每天给她鲜榨豆浆,试验几次后总有股豆腥味,难喝得要命,他没跟路琼提过这事,嫌丢人,就在网上一口气给她下单好几个牌子的豆浆让她选出个口味最好的,以后就长期供应。
陆明霁记得这牌子,他连买三年就是老年痴呆都不会忘,但他才不要陪路琼追忆往昔,吐出吸管:“难喝。”
吃喝他总不会口是心非,路琼当他是真不爱喝,没再强迫,收回举在他嘴边的豆浆。
“……”
陆明霁瞥一眼,就见路琼把他碰过的那只吸管含住,神态自然,嘴唇微微一抿,咬瘪吸管。
他倏地坐正,发动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