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阴神门派,齐齐从幽世包围了此表。
地煞观的颠倒修士们的面孔最先从天空浮出,声音最阴沉:
【这是我观与仙朝之间的合同协定。轮得到你们太乙魔宗来插手?】
【你们这些魔宗疯子,妄想夺取本表,是想像当年毁了另一个阳世的所有人族一样,重现灭世的悲剧吗?】
第184章
大周所在整个阳世,一息之间,由明转黯,似夜非夜。
广袤天空上,都重叠着一张又一张,如虚似幻的脸,张着一只又一只密密布于苍穹的眼。
每一个凡人,无论是周人,还是狄人,乃至更远的,草原、沼泽、海边、丛林生活的部落、野人,都听到、看到了这些“存在”。
在这些“脸”中,李秀丽隐约看到了一些她曾在大夏看到过的,某些门派修士特色的炁。
五大阴神门派齐齐浮出阳世,通过大周对应的幽世,“围”住了本表。
听到地煞观说的话,李秀丽却哇了一声:“魔宗,帅!”影视剧、小说等作品里,魔头,魔宗一般都酷毙了。
她问张白:“你们还毁灭过一个阳世的所有人族?”
张白笑了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错,确有此事。”
丁令威则摇了摇头:“一表‘所有人族’,亏他们说的出口。那个阳世,被地煞观、日曜城的道统所传,人族互相兼并,最后,那个阳世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归属了同一个人。那人自号‘终产者’,其他人族连呼吸一口气,都要向他付费。最后,更是绝大部分人族的肉身到元炁的一切存在,都被终产者化作了能量以抵偿他们生活在自己土地上的‘租金’。”
“彼世界真正意义上完整的活人,只剩那个‘终产者’了。甚至可以说,那方世界的人族已经被他们的道统所毁灭了,终产者最终毁灭了自己的种族。我们杀了‘终产者’,也只不过从仅剩的实验者里,抢回了那表人族的一些残存七情。”
端肃温和的白鹤真人少有这样面露讥讽的时候:“那个阳世的人族,只剩下了‘终产者’一个。我们杀了他,不就是毁灭了那表的‘所有人族’吗?”
“‘终产者’,世界归于一人。还有这样的阳世?”李秀丽说:“没法想象。那是什么样的世界?可以去看看吗?”
张白抛了抛酒壶:“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必去。不过那表人族剩下的七情所化的现象,游荡在幽世里,投影于诸多明世,不少人间作传奇、话本的,都受其所感,创作出了描述‘终产者’的作品。你如果感兴趣,以后有机会我找一本带给你看看。”
天空上,地煞观的颠倒的重叠之“脸”,听到张白、丁令威等人的话,愈怒:
【魔头,至今还在狡辩!那方明世是我等践行阴神之道的道场,早已宣告诸天,尔等宵小之辈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还擅闯我们道场。汝道大獠,更将我们进展到那等程度的道果毁灭,毁了人族超脱的另一种可能,罪犯滔天!】
丁令威说:“若以牺牲大部分人族,而去让余下的数人,乃至唯一个体超脱。这不叫超脱,叫灭族。”
【哼,你们又如何懂得大道的美妙?阳神魔道,虚无缥缈。我道则行于诸世,切切实实。尔等宵小,在幽世躲躲藏藏,毁了我们上次的道果后,如今又来参与我们阴神内部的割让事宜,与我等抢夺践行大道的‘节点’。阻道之仇,不共戴天!】
【诸位同道,对阻道的魔宗,不必讲道义!天下吾道行者,可共击之!】
虚空中,四方便显出群影。
东方,显出巍峨殿堂,玉阶通天,阶上,左右两侧,分是文武装扮,一级并一级,身着官服,脑后悬光相,面目模糊,有的执剑,有的执印,侍立台阶。
最上方的壮丽宫殿,矗立在滚滚紫云中,殿门微敞,其中似乎坐了一尊极神圣,以太虚群星作冠冕,以银河缀袍角的法相……
西方,弥天黑暗中,时不时闪过电光,如灭世的咆哮。钢铁巨兽游曳海波之中,尾扬则起千米灭世之波。吐息为狂风,摧折大地的魔蛇,环世而绕,正窥伺人间。一重接一重的高山,叠向无穷高处。
而无穷高处有一座城。这覆盖世界的黑暗中,偏偏从天外,有一束光而来,将这座城拢在光中。
南方,一时香花飘落,妙音齐唱,显出光华摇曳万丈,尽善尽美的无尽平原,居住各色法相庄严的神祗天人。但这片平原下,尚有两重世界。一重是充斥着平凡、苦难、需要苦行也求超脱的庸常人间,一重在最底层,是布满痛苦与绝望,不断沉沦的黄泉世界……
北方,却貌似什么都看不见。只有看不到底,不断旋转,吸收万物的庞然黑洞……黑洞极寂静,但又似乎在源源不断地发出令修士一听都损害神智的诸表人间四面八方所有的嘈杂呓语……
地煞观站在靠近西方的位置,因此次是他们邀请其他四大门派前来,所以地煞观那些颠倒古怪的门人弟子站在众门派的最前方。
不知五大门派来了多少练炁化神中高阶、返虚的修行者,甚至还有合道修士。
地煞观领头者的话音才落,无穷压力便降下。
噗,李秀丽觉得肩头极其沉重,仿佛被天地的重量压了下来,本应轻若无物的练炁化神之躯,竟整个往地里被“凿”去,像陷入沼泽。
此时她身在社稷图内,得到分社稷图的支撑,堪比练炁化神高阶,却七窍流出血来,然后血液瞬间化作灵炁蒸发。
张白手中的酒壶猛然破碎。丁令威外罩的羽衣零落而飞,二人都微微变了颜色。
王昭受了威压,倒是神情不改,仍站在原地,只是面容苍白了一些。
凡人们本该被压成肉泥,但被几个修士顶住了大部分压力,只是噗地一声俱呕出血来,从赵烈、华家父子到其他凡人,几乎无法站立。
而这只是五大阴神门派降下的粗浅威压,对方甚至还没有动手。
李秀丽咬紧要关,便要举起玉玺,运转法力,调用起社稷图,令此方天地一同抵抗。
才刚举玺,便被张白按住:“秀丽,不行。”
他不但不让李秀丽开社稷图,反而说:“你现在立刻将社稷图关闭!”
“这里是阳世,本来隔绝诸法。他们而今能发挥这么大的神通,调遣起远超练炁化神阶段的法术,正是因为分社稷图在开启的状态,在洞天之内,才肆无忌惮!”
李秀丽闻言,立即用玉玺命令社稷图关闭。
在社稷图关闭之后,那铺天盖地的威压,果然倏尔无踪。
修行者、凡人们都觉得轻松了不少。
地煞观的颠倒修士们则叫道:【陈相国,贼人不出所料,果然关了社稷图分图,汝还不出手!汝朝陛下不是分了你部分总图的权限吗!】
东方天空处便骚乱了片刻。似乎文武群臣窃窃私语,不少人看向了文臣一侧,最上首的台阶。
众文官最上首,靠近宫殿处的一儒生,披光相,戴高冠、执玉笏、着深衣、垂紫绶、系金印,佩长剑,衣缀宝石珠玉。是汉代三公九卿一流的贵人打扮。
听到地煞观叫唤,“陈相国”便出列一步,声音浑厚如雷鸣:
【山河社稷图,乃是精神之山河,文明之社稷,国之重器也。岂是想动用便可动用?】
【余虽有总图的部分权限。但此表人间的受图皇室,本非仙朝子弟。受图者若非仙朝子弟,分社稷图的权限,即有一部分由此人所在阳世的人族炁海独立掌管。此表人族受李秀丽、王昭等人之恩,心恶尔等,并不愿移交分图权限。余如之奈何?】
地煞观领头者长在下巴上的眉毛拧起,厉声道:【姓陈的,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余如之奈何’?什么叫‘此表人族受恩’?你是在指责我们凌虐人族,反是这两个小魔头是本表凡人的恩人?】
另有一地煞观门人说:【莫非陈相国受了恩师的影响?为着郑家子孙后代的私情,徇私枉法,有意放过李秀丽?】
他话音刚落,从东方猛然一道霹雳,一声惨叫化作灰烬。
原来是大夏仙朝中,站在武将一侧的某个金甲神人,睁开了额头的第三只眼,射出一道闪电。这神将怒道:【大胆狄洲野修,安敢诽谤陈相国与郑太傅!】
这叫诽谤吗?有眼睛的人都看见了。幽世之中,如果不是郑家也出手阻拦,上次怎会走脱了李秀丽,失了百神之炁?地煞观事后还联系了仙朝中人,通过私下的渠道,才得知郑家的嫡系后人与李秀丽之间彼此相识。
还没处理魔宗,自己就内讧,损兵折将。
地煞观门人一时气闷愤懑,但在本表附近,以仙朝的势力最众。况且仙朝与地煞观本来就不甚和睦。
可恨本表靠近仙朝的第一、第二种道统,来支援的居然是陈相国这一脉。
地煞观门人虽然都铁青了脸色,却果真不敢多言,只能咬牙认了:【不敢诽谤。既然相国不肯动用社稷图,也罢。只是今日,太乙宗包括李秀丽等人,要么伏诛,要么必入囚笼,决不可放走这些魔头。】
陈相国这才开口:【请贵观放心。五派同气连枝,共诛阳神。既然来此支援,我等必不惜力。况那李秀丽与通天教徒关系匪浅,又曾冒犯仙朝分宗道统。仙朝有令,要活捉此女。】
他的“活捉”两字又扎了地煞观的耳朵,还扎了仙朝此来官员中,第三种道统的耳朵。双方人马背着陈相国,暗飞眼神。
有这两字,岂不是变相地警告他们,不得杀死这狂徒了?这简直是光明正大的包庇!
罢罢罢,说不得,稍后动起手来,只“误伤”便是。
那时候,死都死了,仙朝也不可能为个通缉犯找其他阴神大派兴师问罪。
他们这一通唇枪舌剑,丝毫不在乎底下的太乙宗修士、李秀丽等人听到,也不在乎他们是否趁自己内讧之机,可能有什么手段走脱。
五大门派同来此表,早就排兵布阵,锁死了此表人间对应的幽世。
此表人间已经是个囚笼。这些修习阳神一脉的疯子,还能走脱去哪里?无非是困兽之斗罢了。
纵使张太白、丁令威等凶名赫赫,号称半步返虚,但到底不过是练炁化神高阶而已。他们本次来支援的有数百练炁化神高阶,二十几返虚修士,甚至还有两位合道,在此表的幽世之外掠阵。
就算关了社稷图后,没有了浮出的洞天,在真正的阳世,不能出现返虚以上的修行者。返虚修士也只能以练炁化神高阶的寄身下场肉搏,那手段也远不是大部分化神境可以想象的。
如此兴师动众,虽不能比当年围剿全盛时期的太乙宗、对垒玄武盟,威胁阳春门的阵仗,但也称得上兴师动众。安能走脱了这些魔头?
见这种早已将他们视作砧板鱼肉的做派,张白取出剑来,笑骂了句:“这些犬彘,真不把我们看在眼里啊。”
“我跟令威杀掉的那些返虚修士,跟我们在幽世搏斗,都不敢这么托大。”
丁令威也取出了一柄拂尘。
王昭则手中夹了一张符箓。
李秀丽也抽出了她的蒲剑,眼珠渐转碧绿,肌肤爬上银鳞。
战斗一触即发时,忽然,大周对应的幽世再次波动。
出现了几个血淋漓的陌生修行者。
有的也是道人打扮,但头枕双手,躺在一只极大的蝴蝶上,正呼呼大睡。
有的不似中原相貌,高鼻深目,金发碧眼,手捧一书,封面似乎写着几个不认识的字母单词。
有的穿着春秋战国时的直裾,来时,尚带竹简堆中略陈旧的版牍气。
有的戴高帽,穿衬衫、着马甲,拄长棍,一边吃着黑面包,身上低劣工业污水的气味尚未散尽。
陆陆续续,六、七个人,画风各异,像是从古今中外跳跃而出。
都叫道:“太白,白鹤,我们来迟了!”
张太白大笑:“不迟,不迟!难为你们沿着长河,从各分支跑来!”
他对李秀丽说:“这些都是我宗门人,从前后左右的上下阳世赶来支援。”
见此情形,虽然只是多了六七个人,阴神五派仍如临ῳ*Ɩ 大敌。
修行法门的不同,修习阳神者,任意一个,都能碾压若干同境界的阴神修士。
这可不是对方简单地多了六、七个助力!
地煞观领头人喝道:“各位同道,动手!”
张白也大笑起来:“来来来——”他以剑作笔,忽然一笔划下。霎时斗转星移,战场忽然移到了天空之上,而他笔下的人间,都掩在一片笔墨之中,无法看清,有如水墨河山:“今日斗法,不死不归!但勿伤凡人!”
阴神大派与太乙宗其他人都默认了这一手法。
即使是地煞观,他们传道、践道也都需要本表人族。
张白这一手,让他们也少了顾忌。
一霎,数百化神高阶修士,由虚转实,彻底浮出了阳世,真人相实体化,显现在了大周之中,或运转法宝,或掐起杀招,杀向太乙宗、李秀丽等人!
其中为数不少的,一脸狰狞,包围了李秀丽。